白马啸西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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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又现恼怒,粗声道:「你罗唆什麽?」只听得屋外那白马嘘溜溜一声长嘶
,微一沈吟,到柴房中提了一桶黄色染料出来。那是牧羊人在牲口身上涂染
记号所用,使得各家的牛羊不致混杂,虽经风霜,亦不脱落。他牵过白马,
用刷子自头至尾都刷上了黄色,又到哈萨克人的帐蓬之中,讨了一套哈萨克
男孩的旧衣服来,叫李文秀换上了。李文秀很是聪明,说道:「爷爷,你要
那些恶人认不出我,是不是?」计老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爷爷老了
。唉,刚才竟给他刺了一刀。」这一次他自己提起,李文秀却不敢接口了。
计老人埋了丁同的尸体,又将他乘坐的坐骑也宰了,没留下丝毫痕迹,
然後坐在大门口,拿著一柄长刀在磨刀石上不住手的磨著。
他这一番功夫果然没白做,就在当天晚上,霍元龙和陈达海所率领的豪
客,冲进了这片绿洲之中,大肆掳掠。这一带素来没有盗匪,哈萨克人虽然
勇武善战,但是先绝无防备,族中精壮男子又刚好大举在北边猎杀危害牛羊
的狼群,在帐蓬中留守的都是老弱妇孺,竟给这批来自中原的豪客攻了个措
手不及。七名哈萨克男子被杀,五个妇女被掳了去。这群豪客也曾闯进计老
人的屋里,但谁也没对一个老人、一个哈萨克孩子起疑。李文秀满脸泥污,
躲在屋角落中,谁也没留意到她眼中闪耀著的仇恨光芒。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的佩剑悬在霍元龙的腰间,母亲的金银小剑插在陈达海的腰带之中。
这是她父母决不离身的兵刃,她年纪虽小,却也猜到父母定是遭到了不幸。
第四天上,哈萨克的男子们从北方拖了一批狼尸回来了,当即组织了队
伍,去找这批汉人强盗复仇。但在茫茫的大漠之中,却已失却了他们的踪迹
,只找到了那五个被掳去的妇女。那是五具尸身,全身衣服被脱光了,惨死
在大漠之上。他们也找到了白马李三和金银小剑三娘子的尸身,一起都带了
回来。
李文秀扑在父母的尸身上哀哀痛哭。一个哈萨克人提起皮靴,重重踢了
她一脚,粗声骂道:「真主降罚的强盗汉人!」
计老人抱了李文秀回家,不去跟这个哈萨克人争闹。李文秀小小的心灵
之中,只是想:「为什麽恶人这麽多?谁都来欺侮我?」
半夜里,李文秀又从睡梦中哭醒了,一睁开眼,只见床沿上坐著一个人
。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却见计老人凝望著她,目光中爱怜横溢,伸手温
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说道:「别怕,别怕,是爷爷。」李文秀泪水如珍珠断
线般流了下来,伏在计老人的怀里,把他的衣襟全哭湿了。计老人道:「孩
子,你没了爹娘,就当我是你的亲爷爷,跟我住在一起。爷爷会好好的照料
你。」
李文秀哭著点头,想起了那些杀害爸爸妈妈的恶人,又想起了踢了她一
脚的那个凶恶的哈萨克汉子。这一脚踢得好重,使她腰里肿起了一大块,她
不禁又问:「为什麽谁都来欺侮我?我又没做坏事?」
计老人叹口气,说道:「这世界上给人欺侮的,总是那些没做坏事的人
。」他从瓦壶里倒了一碗热奶酪,瞧著她喝下了,又替她拢好被窝,说道:
「秀儿,那个踢了你一脚的人,叫做苏鲁克。他是个正直的好人。」李文秀
睁著圆圆的眼珠,很是奇怪,道:「他……他是好人麽?」计老人点头道:
「不错,他是好人。他跟你一样,在一天之中死了两个最亲爱的人,一个是
他妻子,一个是他的大儿子。都是给那批恶人强盗害死的。他只道汉人都是
坏人。他用哈萨克话骂你,说你是『真主降罚的强盗汉人』。你别恨他,他
心里的悲痛,实在跟你一模一样。不,他年纪大了,心里感到的悲痛,可比
你多得多,深得多。」
李文秀怔怔的听著,她本来也没怎麽恨这个满脸胡子的哈萨克人,只是
见了他凶狠的模样很是害怕,这时忽然想起,那个大胡子的双眼之中满含著
眼泪,只差没掉下来。她不懂计老人说的,为什麽大人的悲痛会比小孩子更
深更多,但对这个大胡子却不自禁的起了同情。
窗外传进来一阵奇妙的宛转的鸟鸣,声音很远,但听得很清楚,又是甜
美,又是凄凉,便像一个少女在唱著清脆而柔和的歌。
李文秀侧耳听著,鸣歌之声渐渐远去,终於低微得听不见了。她悲痛的
心灵中得到了一些安慰,呆呆的出了一会神,低声道:「爷爷,这鸟儿唱得
真好听。」
计老人道:「是的,唱得真好听!那是天铃鸟,鸟儿的歌声像是天上的
银铃。这鸟儿只在晚上唱歌,白天睡觉。有人说,这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之
後变的。又有些哈萨克人说,这是草原上一个最美丽、最会唱歌的少女死了
之後变的。她的情郎不爱她了,她伤心死的。」李文秀迷惘地道:「她最美
丽,又最会唱歌,为什麽不爱她了?」
计老人出了一会神,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世界上有许多事,你小
孩子是不懂的。」这时候,远处草原上的天铃鸟又唱起歌来了。
唱得令人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凉。
就这样,李文秀住在计老人的家里,帮他牧羊煮饭,两个人就像亲爷爷
、亲孙女一般。晚上,李文秀有时候从梦中醒来,听著天铃鸟的歌唱,又在
天铃鸟的歌声中回到梦里。她梦中有江南的杨柳和桃花,爸爸的怀抱,妈妈
的笑脸……
过了秋天,过了冬天,李文秀平平静静地过著日子,她学会了哈萨克话
,学会了草原上的许许多多事情。
计老人会酿又香又烈的美酒,哈萨克的男人就最爱喝又香又烈的美酒。
计老人会医牛羊马匹的疾病,哈萨克人治不好的牲口,往往就给他治好了。
牛羊马匹是哈萨克人的性命,他们虽然不喜欢汉人,却也少他不得,只好用
牛羊来换他又香又烈的美酒,请了他去给牲口治病。
哈萨克人的帐蓬在草原上东西南北的迁移。计老人有时跟著他们迁移,
有时就留在棚屋之中,等著他们回来。
一天晚上,李文秀又听到了天铃鸟的歌声,只是它越唱越远,隐隐约约
地,随著风声飘来了一些,跟著又听不到了。李文秀悄悄穿衣起来,到屋外
牵了白马,生怕惊醒计老人,将白马牵得远远地,这才跨上马,跟著歌声走
去。
草原上的夜晚,天很高、很蓝,星星很亮,青草和小花散播著芳香。
歌声很清晰了,唱得又是婉转,又是娇媚。李文秀的心跟著歌声而狂喜
,轻轻跨下马背,让白马自由自在的嚼著青草。她仰天躺在草地上,沈醉在
歌声之中。
那天铃鸟唱了一会,便飞远几丈。李文秀在地下爬著跟随,她听到了鸟
儿扑翅的声音,看到了这只淡黄色的小小鸟儿,见它在地下啄食。他啄了几
口,又向前飞一段路,又找到了食物。
天铃鸟吃得很高兴,突然间拍的一声,长草中飞起黑黝黝的一件物件,
将天铃鸟罩住了。
李文秀的惊呼声中,混和著一个男孩的欢叫,只见长草中跳出来一个哈
萨克男孩,得意地叫道:「捉住了,捉住了!」他用外衣裹著天铃鸟,鸟儿
惊慌的叫声,郁闷地隔著外衣传出来。
李文秀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叫道:「你干什麽?」那男孩道:「我捉
天铃鸟。你也来捉麽?」李文秀道:「干麽捉它?让它快快活活的唱歌不好
麽?」那男孩笑道:「捉来玩。」将右手伸到外衣之中,再伸出来时,手里
已抓著那只淡黄色的小鸟。天铃鸟不住扑著翅膀,但那里飞得出男孩的掌握
?
李文秀道:「放了它吧,你瞧它多可怜?」那男孩道:「我一路撒了麦
子,引得这鸟儿过来。谁叫它吃我的麦子啊?哈哈!」
李文秀一呆,在这世界上,她第一次懂得「陷阱」的意义。人家知道小
鸟儿要吃麦子,便撒了麦子,引著它走进了死路。她年纪还小,不知道几千
年来,人们早便再说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句话。她只隐隐的感到
了机谋的可怕,觉到了「引诱」的令人难以抗拒。当然,她只感到了一些极
模糊的影子,想不明白中间包藏著的道理。
那男孩玩弄著天铃鸟,使它发出一些痛苦的声音。李文秀道:「你把小
鸟儿给了我,好不好?」那男孩道:「那你给我什麽?」李文秀伸手到怀里
一摸,她什麽也没有,不禁有些发窘,想了一想,道:「赶明儿我给你缝一
只好看的荷包,给你挂在身上。」那男孩笑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明儿
你便赖了。」李文秀胀红了脸,道:「我说过给你,一定给你,为什麽要赖
呢?」那男孩摇头道:「我不信。」月光之下,见李文秀左腕上套著一只玉
镯,发出晶莹柔和的光芒,随口便道:「除非你把这个给我。」
玉镯是妈妈给的,除了这只玉镯,已没有纪念妈妈的东西了。她很舍不
得,但看了那天铃鸟可怜的样子,终於把玉镯褪了下来,说道:「给你!」
那男孩没想到她居然会肯,接过玉镯,道:「你不会再要回吧?」李文
秀道:「不!」那男孩道:「好!」於是将天铃鸟递了给她。李文秀双手合
著鸟儿,手掌中感觉到它柔软的身体,感觉到它迅速而微弱的心跳。她用右
手的三根手指轻轻抚摸一下鸟儿背上的羽毛,张开双掌,说道:「你去吧!
下次要小心了,可别再给人捉住。」天铃鸟展开翅膀,飞入了草丛之中。男
孩很是奇怪,问道:「为什麽放了鸟儿?你不是用玉镯换了来的麽?」他紧
紧抓住了镯子,生怕李文秀又向他要还。李文秀道:「天铃鸟又飞,又唱歌
,不是很快活麽?」
男孩侧著头瞧了她一会,问道:「你是谁?」李文秀道:「我叫李文秀
,你呢?」男孩道:「我叫苏普。」说著便跳了起来,扬著喉咙大叫了一声
。
苏普比她大了两岁,长得很高,站在草地上很有点威武。李文秀道:「
你力气很大,是不是?」苏普非常高兴,这小女孩随口一句话,正说中了他
最引以为傲的事。他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来,说道:「上个月,我用这把刀
砍伤了一头狼,差点儿就砍死了,可惜给逃走了。」
李文秀很是惊奇,道:「你这麽厉害?」苏普更加得意了,道:「有两
头狼半夜里来咬我家的羊,爹不在家,我便提刀出去赶狼。大狼见了火把便
逃了,我一刀砍中了另外一头。」李文秀道:「你砍伤了那头小的?」苏普
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但随即加上一句:「那大狼倘使不逃走,我就一
刀杀了它。」他虽是这麽说,自己却实在没有把握。但李文秀深信不疑,道
:「恶狼来咬小绵羊,那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