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缘今生定-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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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小洁姆妈,外面这么冷,你在这里干吗啦?”任先生奇怪地看着夫人问道。他刚刚起床,象往常一样走到灶间吃早饭,意外地发现夫人不似以往一样坐在灶口而是倚在后门外一副迷离的样子,不禁大为不解。
陆氏正沉浸在那个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凄迷而又悠扬的歌声里想着心事,突然被这叫声惊醒,抬头看见是任先生困惑的脸,不由勉强笑了笑,掩饰地:“没没什么,只是听着那歌唱得太好听了。”完,她悚然发现面颊上竟然全湿了,忙转身不着痕迹地用袖管拭去。
听得夫人有人唱歌,任先生不由侧耳也听了起来。可是,此时外面天已大亮,除了传进弄堂来的大声咳嗽声、倒马桶声、挑担抄近路穿过弄堂前往菜市场的菜农“哼吃哼吃”的吆喝声外并没有任何唱曲的声音,他诧异地看了看灶间里陆氏忙碌的背影,觉得最近她一直这样恍恍惚惚的,但又一想,她的恍惚似乎是从小女儿婉洁出嫁后才的,遂以为她是因为过度思念女儿们的原因,就没有作声,迳直回屋用早餐。
早餐后,任先生放下空碗就去了前屋,明天就要关闭书屋了,今天可能会有勤快家长一早就过来搬课桌课椅,他得出去招呼着,可千万别失了礼。七层宝塔已修到塔尖,别在最后一块砖上出问题。
陆氏洗完锅碗,团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活干。在婉洁出嫁前的那几个月里,天天忙得她昏天昏地的,现在,当这一切全都忙完后静下来,却让她感到孤寂得可怕和无所事事的难受。
陆氏在灶间里把锅子又重新洗刷了一遍,把灶门口的棉花梗柴细细捆好,把灶肚里的毛灰扒了,又将锅底的锅灰给铲净了这些她干得行云流水般麻利。其实这些活最近她几乎天天都做一遍,将灶间整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一丝多余的物事。
干完这一切,已是巳牌三刻,她就开始洗菜淘米烧饭,明天书屋要关闭了,今天没有搭伙的学生,她只要烧一碗米就够她和先生两个人吃的了。
饭后,任先生照例去了楼上午睡,陆氏洗完锅碗后呆坐在灶门口,烧火留下的余温使得这个地方暖暖的,也是所有屋子里最温暖的一个地方。最近,她似乎越来越喜欢坐在这里了,就象她刚嫁到任家时看到婆婆整天坐在灶门口时一样,也许现在她这也是老了的缘由?她苦笑了一下,一颗心无端地沉了下去
蓦地,她又听到了上午曾经听到过的那首曲子,这次似乎听得比较清楚:
黄沙迷乱了铭刻千世的绝望
浮生怆分阴阳匆忙
断雁叫离别云霞长渲染废墟中生死痴狂
亘古传无言落幕万壑银雪飘荡
在婉如出嫁后的第二年,她曾劝他纳个妾,也好为任家留一点香火,但却被他拒绝了当时她还为自己独得先生欢心而窃喜。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是任家的罪人
石壁凉风啸狂彷徨
寂寥弥漫红尘空旷
黄泉淌碧落往缘殇
渡沧桑前尘亡缘丧
泪凝伤泪凝霜缘葬
陆氏又一次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起身除下烧饭用的围身和袖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摸摸脑后的发髻,似乎没有凌乱,就五指当梳,梳理了一下夹有白发的额发,微微笑着出了灶间
远远的,不知来自于何处的琵琶仍幽幽地弹奏着,犹如天籁
鲁荣明是第一个发现师母失踪的,今天,父亲让他把课桌椅搬到西门的那间楼房里,因此下午他就雇了一个挑夫,两人一起将课桌椅捆好后,他让挑夫先走,在西门“小洞天”门口等他。
他先向先生告辞,感谢他六年来的启蒙教育之恩,任先生勉强微笑着回了礼,然后就捋着胡须惆怅地看着堂屋里的那副对联发怔。
鲁荣明陪着先生呆呆站了一会,忽然想到应该向师母告别一下,就去了后面,但让他意外的是,一向不是要灶间就是楼上忙活的师母却不见了!后来,他以为师母是去了河边洗菜,就找到河埠头,但也没看到人影,正想回身,眼角却扫到了一样东西,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在河埠的最后一级阶石上,有一只半沉在水里的棉鞋,他的心里不由“砰砰”狂跳着,慢慢走下去,蹲下身,颤抖着手,检起那只鞋子,心,在一瞬间停跳:那鞋,正是师母平时穿的
陆氏的尸体在黄昏时被众人从离竹林书屋约半里路远的河里捞起来,她双眼微阖,面色平静,眉眼间似乎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当大家把她送到书屋时,任先生神情呆滞,只是反反复复地着一句话:“为什么你会这么傻为什么你会这么傻”似乎除了这一句,他已经不出其他话了。
婉如和婉洁接到消息后急急赶来,一看到姆妈已经僵硬的躯体,婉如两眼往上一翻,立时就昏了过去,旁边有人赶紧扶住,掐了她的人中,才低吁一声缓缓苏醒过来,醒来后看到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姆妈,她膝行过去跪伏在陆氏的头边悲号不已;那婉洁痛不欲生地紧紧抱住姆妈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其状凄凉伤痛之极,让众人无不陪着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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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鲁荣明扶着被这猝然而至的生离死别击垮的任先生,想着师母平时的慈祥和蔼,想着师母往日里如自家儿子般的待他,一时也哭得泣不成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失魂
第二十一章失魂
雁城并不大,城里的人口也并不多,在雁城城里,平时遇到不认得的小孩子,只要一提这小孩的父母或是祖父母是谁谁谁,问的人就全了然了。任先生是开塾馆的,由学生及其家长们辅射开去的名望不是普通人可以望其项背的,因此,任先生夫人跳河自尽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雁城,第二天上午,凡知道任先生之人的雁城人基本上都来了,也有的是凑热闹来的,竹林书屋的邻右舍以及塾馆里的学生自然是全来了,有些还带来了他们的家人。一时之间,书屋里几无插足之地,连院子里都站得满满当当的,还延伸到了崔衙弄里。
肆无忌惮怒号着的西北风到了这里也识相地低下了头,讨好般地绕院子三圈,然后灰溜溜如雾一般地遁走了。
鲁荣明守在任先生身边,一夜没有合眼,此时疲倦得脑袋都有些发晕,他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张丹桂姐妹和鲁荣仁兄弟,赶忙请他们帮着照看一下怔忡失神的先生,他自己则悄悄溜到楼上房里补觉去了。
任志远父母早亡,他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平时兄弟姐妹间除了婚丧嫁娶新春拜年相聚在一起外,其余时日都是各过各的不太走动,现在知道兄弟突然遭此变故,做兄长姐姐的自然是要过来帮衬的,因此早上天不没亮,这两家人马都从各自的家里赶了过来,一到就立马散落到各个角落帮着操持丧事上的一应事务。
看到木偶人一般的任先生,许多邻里一边叹息一边当起了志愿者自发招待着不断往里挤进来的吊唁人。所以,院子里各间屋里虽然人挤得满满当当的,气氛也异常压抑,但却非常安静和有序,人们似是怕惊动了任师母的亡灵,连话走路都是静悄悄文绉绉的。
陆氏的兄长任婉如姐妹的舅舅陆小风(注意,此陆小风非彼陆小凤哦,(^o^)/~)夫妇接到消息后连夜赶到了雁城,对着妹子的遗体哀哀哭泣一番后,接过相帮的人递过来的麻布帽子戴上,又系上白布腰带后,就将木雕人任先生带往楼上房里,想逼问出一丝妹子跳河的端倪来。
但是任先生此时根本尚未从震惊和哀痛中清醒过来,就算是已经清醒过来,敲破他的头,他也想不出一直和他恩爱有加的夫人怎么会如此绝情,竟然一夕之间就把人世间的一切抛下就抛下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一直以为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会坚如磐石,谁知他却大错特错,磨砺了二十多年的伉俪情深却抵不过陆氏的临河纵身一跃
现在的他就和行尸走肉一般无二,他的心,早已随着陆氏去了
陆小风见妹婿痴痴呆呆的,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心里又是伤痛又是纳闷,他知道妹子夫妇感情一向很好,因此今日起早乍一听到报丧的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至来人一连了三遍,他才颓然信了。
按雁城当地的民俗,出嫁姑娘在夫家不明不白地死了,其娘家是一定要向夫家讨要一个法的,如果夫家不出让娘家人相信的理由,那娘家人敢把夫家的房子都给扒了的很是常见。这种事就是事主告到衙门里县官也是不管的。这陆小风来之前本也是怀惴着这种想法的,但是到了这里看到两个外甥女趴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妹婿刚完全是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倒让他把之前讨法之心冲淡了许多,转而安慰起妹婿起来。
“好了,志安,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了,你就节哀顺变吧!再,妹子肯定也有她的苦衷,不然她怎么舍得婉如和婉洁两个孩子呢”
陆续前来拜祭陆氏的雁城乡绅名流很多,就连现任知事朱丙文也派人送来了不匪的奠仪,那送信人口述了知事的慰问,让任先生千万不要悲伤过度要节哀顺变云云。
其实这朱丙文也是心虚得紧,他上任伊始,整顿私塾之事尚未画上圆满句号,这任志远的夫人就莫名其妙地跳了河,此事如被好事之人做起文章呈送上去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于是立马就封了个厚厚的白包差人送来了,意欲堵任志远的嘴。
其实这朱丙文还是多虑了。自陆氏出事后,任志远一直处于神不守舍乱游太虚之中,脑子根本无法思考。退一步,就是他脑子够活络,偶而灵光一现将此事和知事前不久下达的关闭塾馆的公文联系起来,恐怕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的。
请君想一想,事已至此任先生再找县署麻烦的目的何在?是想让朱知事把陆氏救活过来还是想让时光倒流回到陆氏跳河前的一瞬间抱住她的脚不让她跳?显然都不是,所以连傻子都知道找县署里的麻烦只不过是想让县署里出点钱作为补偿罢了,这补偿当然不是对死者而是给活人的,穿了只是活人想得到一点经济上的安慰罢了。儒家的教育讲究的是一种节气,一种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书生傲气,而这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事,这位任先生怎么会齿于而为?
鲁荣明一直睡到午后才醒来。他下楼去灶间匆匆洗了把脸后,就向先生告辞,只是任先生仍然还未恢复清明,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又看了看在母亲灵前泣血哀号已经完全失声的师姐们也已陷入昏昏沉沉之中,不忍心再去打扰她们,因此只得转而向任先生的哥哥告罪。
任志远的哥哥这一整天都处于繁忙的接待送之中,一天里看到的人面孔比他一年里看到的还多,哪里晓得这鲁荣明和弟弟家是什么关系?看到这位俊郎少年向自己鞠躬告退,也就还礼相送出来。
鲁荣明在人群里睃巡一遍,没看到张丹桂和魏胖子他们,知道他们早已离开了。心想,这样出好,免了一个个打招呼的繁琐。于是就独自悄悄出了崔衙弄,往西门赶去。
昨天下午他让脚夫先行挑到“小洞天”的课桌椅如今不知道放在了哪里?要是丢了肯定会挨父亲的骂。好在,他还未付给那脚夫力钱,因此思量起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