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缘今生定-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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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任先生家里有铺位借过宿的,这天就需要把被头铺盖抱回家或拆洗或晾晒,不然一个多月后再来看,被子里肯定全是霉味,无法铺盖了。
这天,鲁昌轩也来了,他向鲁启公请了半天假,在赵家镇雇了一只小船和艄公,摇到书屋后门河滩头,请艄公相帮着把儿子的课桌椅子和被头铺盖统通搬到了船上。然后找到正一个个和家长揖手相送的任先生,觑得他有了空闲,忙过去揖了揖手:“同安兄,犬儿顽劣,一年来深受先生教诲,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了啊!”
任先生慌忙回礼:“文雅兄哪里话来,贵公子聪明好学卓尔不群,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这是文雅兄的福气,任某只是尽蒙师之职罢了,何来麻烦之?”
清时的文人只要进过学(即在由州长或县长主考的院试中考中功名成了生员,有了岁考资格),不管年纪大小,见了面互相都称对方为兄,这只是出于尊重对方的意思,如果是进过学的,见了面后互相以进学先后排序,和所谓的先进山门为大差不多,不管年纪大小,称进学的即为兄,任先生是中过学有功名在身的,而鲁昌轩没有进过学,按当时不成文的规定两人之间不能互称朋友,这任先生会称鲁昌轩为小友,就是鲁昌轩到了八十岁面对进了学的秀才也还是个小友身份。但在本故事发生的年代科考已取消,进学岁考做官的概念在社会上已逐渐被淡化,所以这两人才会互称为兄。
“同安兄过谦了,蒙师之恩等同于父母,犬儿一点一滴的进步都是和同安兄的教诲分不开的啊!”鲁昌轩着,从袖笼里取出一个红纸包来递过去,“犬儿在同安兄这里又吃又住的,让同安兄破费不少,这个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同安兄笑纳,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文雅兄这样就是见外了,文雅兄的公子就是我的儿子,吃饭嘛只是多了双筷子,睡觉嘛也只是多了一个铺而己,何况铺盖又是文雅兄家里舀来的,这怎么好意思呢?”任先生气地推让着。
礼让,是中国人谦谦君子的形象,在古时文人身上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这位任先生可能明天就揭不开锅了,但这谦让还是必须要表示一番的。
这边两个大人正在你让来我让去地谦让着,那边厢两个小人也在不断地话别。
“阿明,记得每天早晨都要练拳哦!就是那套岳家手,我已经教会了你拳诀,你只要背熟并勤加练习就可以了。”任婉洁一本正经地交代着,俨然一副师傅的样子。
“记得啦!”鲁荣明把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小师姐,你都已经过十几遍了,我怎么能不记得呢?唉哟,干吗打我?”他摸着被打痛的头,不服气地问。
“干吗打你?你不知道你刚才对师傅我很没有礼貌吗?师傅怎么你就得怎么做,就是错了你也得应‘是’,知道吗?”任婉洁双手背在身后,趾高气扬地教训着这个大弟子。
“噢,知道了。”鲁荣明赶紧低头应着,这下他学乖了,不敢再还嘴。
“嗯,那个,我阿爸教的圣人书还是要背的,毛笔字嘛也是要练的,船拳嘛更是不能忘的总之你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不要丢掉就行了唉,也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派人来接我”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河对面,眸子里闪烁着点点亮光,不知想到了什么。
鲁荣明在这位小师姐的脸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这种犯愁沉思的神情,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什么好,一时就楞在了那里。
“小洁,别再和阿明讲了,他阿爸要开船了。”陆氏过来,她整了整鲁荣明有点歪的瓜皮帽,“过年时到城里来,记得来先生这里白相啊。”
“嗯,晓得了师母。”鲁荣明点头应着,然后退后一点,取下帽子,向师母鞠了一躬,“师母保重,师母再会!我走了,来年再会!”又向任先生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先生保重,先生再会!”然后扣上帽子向任家姐妹挥挥手:“师姐再会!”喊毕转身跑向河边。
那里,艄公已解开了缆绳,鲁昌轩在船上正焦急地等着他。
送走了鲁昌轩,任志远紧了紧手里的那个红包,觉得里面应该是两个银元,心里略为舒畅了些,这鲁昌轩出手还真是大方,这下过年的钱总算有着落了。
这一年尽管过得不轻松,但磕磕碰碰地总算过去了。
明年,估计不太好过了,听南方的革命党人和朝廷的军队正打得不可开交,京城里也乱哄哄的不安份。雁城虽然是个小地方,老百姓也不太关心时事,只晓得各过各的日子,但受政局动荡影响,物价、房租和人心还是有所波动的,咸丰年间一斤肉只要二十文,现在,一斤肉竟涨到了五十文唉,再这样涨下去明年的馆金钿看来也要跟着涨了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也不知道明年能收到几个学生。今天启蒙班那两个患了风寒学生的家长来搬课桌,问他们小孩子明年还来吗,那两个人吞吞吐吐到时再看,明显是不想再来读了。这肯定和时局的不稳也是有关系的。嗨,想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一家门没事就好。还好婉洁在普陀是不用付馆金钿的,不然真是捉襟见肘不好过了嗯,过了年就要考虑婉如的事了,也不知那徐家几时来迎娶婉如
鲁荣明和阿爸乘了小船晃晃悠悠地出了城,沿护城河逶迤往东而行,南面靠河是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房屋,北侧是郊外,现在是冬天,地里是存活不久的成片的油菜和低矮的麦苗,有时,也夹有碧鸀青翠的青菜在其中,小船驶至一个三叉河口时拐向北进入主河道,在这里,两侧的岸上基本上都是庄稼地,但野草并没有完全枯萎,在严冬的步步紧逼下仍展示出顽强的生命力。河边有柳树的枝条垂到河里,有鱼不停地跳出水面啄那枝条,想是枝条上有让它们垂涎的食物。
船轻轻地晃动着,浆橹的矣乃声咦呀不停,如果不是北风正刮得紧,让坐在船头上的鲁荣明不得不裹紧了棉袍和围巾双手袖笼的话,他一定会好好欣赏欣赏这难得的水乡风景。
鲁昌轩的家在雁城北门外一个叫赵家镇的一个小镇里,离雁城大约有七里旱路,自从十年前在鲁家米行里做事以后,除了清明、端午和中秋、过年这四个节日回家和家里人一起过节外,鲁昌轩平时不大回家,就落脚在鲁府的西垮院里。儿子来城里读书后,他就让儿子和他一起住,但是如果米行里事情一多需要他加班的,他就让儿子在任先生那里搭伙打地铺。他怕儿子不懂事,他不在时给他惹麻烦。
毕竟他只是为东家做事的,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些才能保得饭碗长久啊。
今天是个例外,因为儿子私塾放假,学了一年总算能轻松一下,这样的心情他小候也有过,所以他向东家请了假,特地雇了船把儿子送回家。自十年前太平军起事以来,雁城这块地面上也没有以前太平了,经常听到有小孩和女人无端失踪的事,让人心里慌慌的,加上私塾里还有被头铺盖和桌椅,一个八岁的小孩是无论如何也舀不了的。
离家越来越近了,鲁荣明的心里也越来越激动,他就要见到离别差不多有一年的姆妈和妹妹了,嗯,还有爹爹(爷爷)和亲亲(奶奶),她们,还好吗?姆妈会不会烧了他最爱吃的红烧鱼呢?
章节目录 第一章出生
高桥,杨柳村。
冬日的黄昏,风阴阴的刮着,不时卷起枯树叶子和尘土肆无忌惮地扑到一切阻挡它的物体上。
这风似尖利的肉眼看不见的冰刺,一遇到人就不由分嗖嗖的钻进了人们衣服里直达骨髓,让人不由自主地直打抖嗦。
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厚得象搅不开的糨糊一样,让人心里发闷。举目望去满世界枯黄一片,树枝光秃秃的,草都枯死了,唯有远处天地合拢处的一丝亮光,让人产生希望和暇想:也许,明天会放晴吧?
这个村子不大,大概有三十几户人家,房子建了都有些年头了,房子和房子都连在一起,就象是为了站得更久一点似地互相依靠着。房子高低错落不齐,因为年代久远,房顶的瓦片上长满了草,墙壁和门都发出明显的颓败信号,
村子前面是一个大湖,湖水清澈,湖岸上植满了柳树,柳枝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从西北方吹来的风将落在湖里枯死的柳叶堆积在湖的东南方,看上去就象湖岸边多出了一个枯草墩。
村里的老人也不清楚湖边的这些柳树是什么时候种的又是谁种的,反正从他们记事起这些树就弯腰弓背的站在这个叫做永湖的湖岸边了,这个村子也因湖边的这一大片柳树而得名为杨柳村。
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贯通全村,也许是铺设时资金不够,所以石板铺得稀稀拉拉,有的地方走好长一段泥路才会有一块石板。
此时村子里静悄悄的,冬天地里活少,加上天冷,大多数人都猫在屋里,男人们用从湖边砍来的柳条编筐编篮子,而女人们则在堂屋里吱吱呀呀的纺着线。
快要过年了,家境好的人家,早已磨好糯米粉一家们聚在堂层里热热闹闹地打年糕,而家境不好的则凄凄凉凉地坐在没有一点热气的屋里发愁明天的吃食要到哪里才能借到。
真是临近年关难熬过,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样的天气,除非有什么必要,不然没人会出门,外面那风真的是太冰冷了,不是肉身可以抗得住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村子在暮色的笼罩下变得模糊不清,此时,村尾子东头的一家房前正蹲着一个汉子,约摸三十多岁,双手粗糙,肤色黝黑,眉头紧锁,神情忧郁。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裹了一件蓝色旧棉袄,腰间系一根蓝色布带,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自制竹烟杆,烟嘴里不时发出一阵阵滋滋的轻响和跳动的红光,喷出的浓浓烟雾瞬间将他掩没。
汉子的身后房门紧闭,里面有光亮跳动,不时有急促的嘶喊和吆喝声,间隙还夹有小孩子的哭声,那哭泣声微弱,时断时续,好象是有小孩受了惊吓一般。
但汉子似乎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蹲在那儿象个石雕,只有他手中不时明灭的亮光和时而喷发的烟雾才能看出这是个活人。
“哇~”突然,屋里传出一声响亮的新生婴儿的啼哭,随之爆发出一声欢呼。屋外的汉子猛然腾地站了起来,可接着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是啊,他已经蹲了好久了,两腿全都麻了,可是他竟然浑然不觉。汉子稳定一下身形,转身不管不顾地推开屋门,探进头冲东屋急切地问道:“生啦?是男还是囡?”
屋里雾气蒙蒙,门开后,一阵清咧的冷风立刻乘虚钻了进去,扑得桌子上的油灯马上暗了,也吹得东屋的帘子不时拂动。屋里立刻传来一声惊呼:“阿根,快把门关上!大娘要受凉的!”汉子缩了缩肩,把门掩上,仍心犹不甘地冲着门缝喊道:“阿娘,是个囡还是男?”
“是个囡呢!”东屋传来回答,声音里透着一种欣喜,堂屋里油灯上的火苗也跟着跳动几下后又安定下来。
汉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和轻松。一连生了五个男孩,现在终于有个囡了,这个消息让他极为兴奋,刚才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