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2006年第4期-第4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艾德华·维克多洛维奇躺在贵重的橡木棺材里,棺材像一个巨大的有活动顶盖的抛光匣子。他面色灰暗,神态安详,而弯曲的紫色嘴唇看上去竟形成逝者神秘的一笑。
她回想起来,离开卢浮宫以后,他们两人曾在春意盎然的巴黎街头散步,走了很长时间,并且对蒙娜丽莎神秘的一笑交换了自己的见解。
“没什么神秘的,”艾德华·维克多洛维奇说。“她悄悄地背叛了丈夫,为此嘲笑他。”
“得了,真不羞愧!”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气愤道。“扯得上背叛吗?”
“拉倒!第二种说法是,令她发笑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男人崇拜漂亮女人,就像崇拜女神,而这时女神正腆着肚子……”
“那又怎样?”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耸耸肩。“古希腊神也为人类的疾病而痛苦,但最终仍然是神,因为他们曾永生……”
“什么叫‘曾永生’?永生是没有过去时的!”
“是啊,太愚蠢了!”她应道。
眼前,看着丈夫已丧失生气的面孔,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恍然大悟:蒙娜丽莎的笑不也是毫无生气的笑吗——全部谜底就在其中……
一位循规蹈矩的神甫走到跟前,念起脍炙人口的颂词。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没有去听他的话,而是不太熟练地跟着母亲画十字,唱诗班陡然转用尖声唱道:“上帝啊,你逝去的米哈伊尔之灵魂安息吧!”她全身不禁为之震颤。她觉得,安魂弥撒仿佛不是为躺在棺材里的丈夫,而是为有着神秘名字米哈伊尔的另外一个人所唱。毕竟她了解、感觉和在内心接受的只是这个尸骨冰凉的艾德华·维克多洛维奇,而那个不朽的“米哈伊尔”是否存在,她甚至还没有去猜疑过。
告别时,她俯身看了看丈夫,但没有足够的勇气用嘴唇亲吻他冰冷的额头。在新孔采夫公墓,他被下葬于一位著名物理学家朴素的坟墓与一块齐人高的黑色大理石方尖碑之间。方尖碑是艾德华兄弟的,碑的基座上雕刻有:我们爱你,怀念你,为你复仇。
寄居在母亲家的日子里,莉达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傍晚下班回到家里,塔吉娅娜·伊戈列夫娜都要把学校里的新鲜事讲给女儿听,然后坐下来批改作业本,并不时地深深叹气,不是为学生屡教不改的错误犯急,就是抱怨无情而难以改变的生活。
一天,两辆吉普车在她们家附近停下,从第一辆车上走出穿长皮袄的赤脸律师,第二辆车上跳下几个身着皮夹克的宽肩小伙子。当时,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一个人在家。他们闯进屋里,惊讶中许久地环顾简陋的室内摆设。最终,律师从鳄鱼皮包内取出一沓子纸,客气地说:
“请您签字吧!”
“这是什么?”
“你就签吧!”律师突然吼道,脸涨得更红了。“否则叫你去见艾德华,免得他寂寞!”
她签了。这样,留给她的只有位于动物园大街的那套住宅和那辆粉红色小吉普,以及丈夫在不同时间里赠送给她的珠宝首饰。春天里,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回到莫斯科的时候,街上已呈现夏天的景致,但墙洞和大门底下仍残留着脏兮兮的积雪。她坐在窗前,重新看到了那些被人包养的女子。宁卡有时来,她怀孕了,令她伤脑筋的是,未来的孩子可能是黄发,灾难性地不像鲁斯塔姆。
“混蛋透顶!”瓦尔纳切娃气急败坏。“要给他养孩子时,他不要,现在又急得不行!”
“那个酒吧服务生是染发!”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安慰道。
侦查工作持续着。她不断被叫到彼得洛夫大街上的刑侦局接受询问,比如,那个当过空降兵、有两个孩子、在艾德华·维克多洛维奇的保安组供职的康斯坦丁·苏哈列夫为什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回答只能是耸耸肩,她不关心丈夫的事情,协助侦查真的是无能为力。
一天,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鼓足勇气去了趟墓地。在艾德华兄弟的方尖碑上出现了新近刻上去的文字:我们已经复仇了!她把一冬下来脏乱不堪的墓地打扫干净,然后去工匠室询问石碑的价格,得到的答复是,石碑已经有人来订做了,甚至给她指看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大理石,很快就要用它来加工了。
回家路上,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无法克服心底的意愿,在那个老地方——连接沃兹德维仁卡街与阿尔巴特门的拐角处——下车来到地下过街通道。这里一切如故,只是过去瓦洛加呆过的角落,现在被一位女艺人所占据,她身着皮夹克,头裹虞美人花图案的嫩绿色方巾。那个因无画可做而痛苦不堪、艺名提香的家伙迎面站起来:
“太太,您找谁啊?”
“瓦洛加在哪里?”
“哪个瓦洛加?”
“他原来坐在那儿……”
“噢,利哈廖夫啊!他早就不来了。”
“不来了?他出事了吗?”她不免担心起来。
“可能出国去了。他手艺好啊!来这儿只是随便解个闷儿……”
“遗憾。”
“遗憾啥呀?我来给您画吧!”
“您画不了他那样。”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噙住泪水,匆匆答着,转身朝出口走去。
拾级而上,她终于忍不住而失声痛哭。
看到粉红色小吉普的女主人在哭泣,原本想捞点便宜的一名当班交警便不知所措了。他摇摇指挥棒,放她回家去了……
我的心上人一定会来
[俄罗斯]安德烈·马克西莫夫 著 张敏梁 译
安德烈·马尔科维奇·马克西莫夫,生于1959年,父亲马尔克·马克西莫夫是诗人、剧作家。安德烈现为俄罗斯作家协会会员,俄国电信科学院院士,在文艺界有相当的知名度,先后出版过十余册文集,他创作的剧本曾在首都莫斯科好几家剧院上演。
“你本来就不该进师范嘛!”奥莉雅·谢苗诺夫娜为做汤急匆匆地把白菜切成丝,与此同时还不忘开导女儿。“那些理智正常、胸无大志的女孩子干吗要上大学?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好男人。而师范学院会有什么好男人呢?尽是些婆娘……即使有男人,不是成绩差的,就是同性恋者……”奥莉雅·谢苗诺夫娜放下白菜若有所思地说:“师范学校为什么尽招些不三不四的人,真弄不懂……”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平时就喜欢教训女儿。她追求的不是效果,而是过程本身。为了让女儿聪明、理智,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就时常给女儿讲些深奥离奇的事情,从而觉得自己也成了深奥离奇的人物。
妮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玩电脑。她最讨厌母亲的教诲。她尽量不参与这种无休止的讨论,为了不让母亲听见,她只是轻轻地顶撞几句,但又要给母亲这样的印象,她后面的话她都听进去了。
“你多次亲口对我说:‘教育儿童是一项崇高使命,是人世间的头等大事。’可是你为什么撒谎?”妮卡低声地责备母亲。“对孩子撒谎是不好的,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
妮卡的房间一向杂乱无章。里面放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女孩子穿的内衣、书籍、笔记本、光碟等等,还有其他一些连她自己也记不得叫什么作什么用的玩意儿,妮卡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叫做“少女的鸡尾酒”。
“我很孤独,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棵仙人掌,”妮卡电脑的显示屏上突然蹦出一行字母。
“很风趣,”妮卡莞尔一笑。“好。男人应该懂得风趣。”
妮卡开始飞快地敲击键盘。
“要是你当初进了军校,”奥莉雅·谢苗诺夫娜继续着她的教诲。“现在就不用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愁了。或者当初拼搏一下考进物理技术学院那该多好。物理系大部分是男生,其中还有很多犹太人,他们会把你带到光明温暖之乡。”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又放下菜刀,异想天开地说:“世界上确实有这样光明温暖的地方……”其实,奥莉雅·谢苗诺夫娜不是太喜欢幻想,而是喜欢教导女儿,于是她的脸又变得严肃起来。“我真想一个人住到那里去,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没有人来打搅……这样,一切烦恼就都没有了……”
“考军校我的体力不行,考物理技术学院我的智力不够。”妮卡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便得意地敲打着键盘。
电脑显示屏上出现这么一句:
“你几岁了?要老实回答。”
答案几乎立即出现:
“我25岁。可我是单身,如同大暑天里的水洼。”
“真是25岁?没骗我?”妮卡快速地打着字,同时瞧瞧敞开着的窗外。
炎热的夏天令人生厌。地面上确实找不到水洼。
“多么奇怪,”妮卡在想,“上了年纪的人和年轻人大热天走路也不一样。年轻人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总希望有风一路相迎,而老年人总是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什么也不指望……”
两代人的代沟问题最近令妮卡感到焦躁不安。
在电脑显示屏上跳出一行字:
“我确实是25岁。我长得不帅,但很聪明。”
“又是一只年轻的公山羊,”妮卡叹了一口气,迅速地回了这么一行字:
“等你嘴上的奶干了我们再约会吧。”
厨房里传来奥莉雅·谢苗诺夫娜一声尖叫。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在一星期里两次弄破手指,也就是做汤的那两次。看来她的手指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遭遇,不多一会儿就没事了,所以奥莉雅·谢苗诺夫娜不用怎么包扎。
妮卡不慌不忙从桌旁站起来,走进挂着药箱的卫生间,取出绿药水和橡皮膏。她一言不发地走到老妈跟前,机械地对受伤的手指进行常规处理,然后又默默地回到电脑桌旁。
母亲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时而轻轻地哼哼几声,当女儿躲进自己房间时,母亲又像汽笛那样鸣叫起来: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同情心吧!给母亲说句好话就那么难……”
得到的回答是关门的声音。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巨幅油画……
那些平时不大上门的客人都认为这屋子所以挂这幅画是因为这个画框。说实在的这个画框确实很珍贵:厚重、镀金,看上去很古老。
就这幅画本身来说它也不是毫无艺术价值可言,但它确确实实是一件平庸俗套的作品。瞧这风景:远处有一条小河,眼前是一条道路,一片桦树林……这种典型的俄罗斯风景画在各地的文化馆都可以看到,人们挂这种画似乎是为了提醒那些迷恋西方电影的参观者别忘了自己的故乡。画面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僵硬:树叶像体操运动员的双手向四面伸展,道路像一块没有粘牢的脏兮兮的抹布。
妮卡好几次要把这幅画拿下来,但是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坚决反对,并且总是神秘兮兮地说:“不行,闺女,你还没有完全理解生活,真的。”
妮卡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也看惯了这幅蹩脚的画,就像人们看惯了墙上的洞,虽然难看,但习惯了反而觉得亲近。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看了看画,便轻声地问,不知是在问谁:
“怎么了?今天不来了吗?”
妮卡什么也没听见。她已经在跟另外一个新的未曾晤面的交谈者交换信息了,提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