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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卡夫卡集-第17部分

小说: 卡夫卡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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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口气:“唉,您称赞他,而您却压根儿不喜欢他。您只是想用赞扬掩盖您的反感罢了。”
  听了我的话,卡夫卡的眼睛闪出光芒。他把下唇向里抿了抿,我补充我的说明:“他对您是完全不同的异类。您把他看作是笼子里的异类动物。”
  这时,卡夫卡博士几乎是恼怒地直瞪着我的眼睛,用一种因克制而显得严厉的声音轻声说:“您错了。在笼子里的不是特雷默尔,而是我。”
  “这说得通,这种办公室……”
  卡夫卡博士打断我的话:“不仅仅在这里的办公室,而是到处都是笼子。”
  他把攥紧的右手放到胸口上:“我身上始终背着铁栅栏。”
  5。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本英文书,把它放到卡夫卡面前的床单上,讲起我与巴赫拉赫的那次谈话。当我说加尼特的书模仿了《变形记》的写作方法时,他疲乏地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小小的表示不同意的手势:“啊,不对!他不是从我这里抄去的。原因在于我们的时代。我们两人都是从时代那里抄来的。比起人,动物离我们更近。这是铁栅栏。与动物攀亲比与人攀亲更容易。”
  6。卡夫卡博士皱了皱眉:“这是个错误。书代替不了世界。这是不可能的。
  在生活中,一切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都有它的任务,这任务不可能完全由别的什么东西来完成。比如说,一个人不可能由别的替补人代他体验生活。认识世界也好,读书也好,都同于此理。人们企图把生活关到书里,就像把鸣禽关进鸟笼一样,但这是做不到的。事情正好相反,人用书籍的抽象概念只不过为自己建造了一个牢笼。哲学家只是带着各种不同鸟笼的、穿得光怪陆离的鹦鹉学舌者。”
  他大笑起来,结果使他沉浊地大咳了一阵。咳嗽停息后,他微笑着说:“我说的是真话。您刚才听见了,也看到了。别人打两下喷嚏的事,我就得用我的肺来证实。”这话让我产生一种不舒适的感觉。为了消除这种感觉,我问他:“您是不是着凉了?您是不是发烧了?”
  卡夫卡博士疲惫地微微一笑:“不……我永远得不到足够的热量,所以我燃烧——因冷而烧成灰烬。”
  7。我到办公室看弗兰茨。卡夫卡时,他刚从邮局收到他的小说《在流刑营》
  的样书。
  卡夫卡不知道邮包的内容,他打开灰色的邮包。当他看见黑绿色封面的书,认出是他的小说时,他显得很窘迫。他打开桌子的抽屉,看了看我又把抽屉关上,把书递给我:“您肯定想看看这本书。”
  /* 33 */第四部分:谈话录他神情非常烦躁不安我对他微微一笑,打开书,大略看了一下文字与纸张,就把书还给他,因为我感觉到他神情非常烦躁不安。
  “装帧得很漂亮,”我说,“确实是精致的印刷品。您可以感到满意,博士先生。”
  “可我真的不满意,”弗兰茨。卡夫卡说,顺手把书放进抽屉锁上,“每次发表我的拙著都让我感到不安。”
  “那您为什么让人发表?”
  “事情就在这里!马克斯。勃罗德、费利克斯。韦尔奇,哲学家和政论家韦尔奇(1884…1964 ),是布拉格《复国主义周报》”自卫“的主编。我的这些朋友总能搞到我写的什么东西,然后就拿来谈妥的出版社合同对我突然袭击。我不愿给他们制造麻烦,所以这些完全是私人记录的东西,或者写着玩的东西最终都出版了。我的人生弱点的个人见证材料都印成书出售,因为我的朋友,以马克斯。
  勃罗德为首,一定要把我的东西变成文字,而我又没有力量销毁这些孤独的见证材料。”
  稍后,他改变语调说:“我刚才的话当然不免夸张,也是对我的朋友们的小小不敬。其实我自己也已经堕落,不知羞耻,亲自参与出版这些东西。为了原谅自己的软弱,我把周围世界写得比实际的强大。这当然是欺骗,我是法学家,因此,我不能摆脱恶。”
  8。“那两个乔装的警察一把抓住我。我想喊叫。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堵住了我的嘴。我一口咬住散发出汗臭的拳头。这时我醒了。我血液上涌,满头大汗。
  这是我做过的最大的恶梦。”
  卡夫卡用右手背擦了擦下巴。“这我相信您,”他俯身到桌面上,慢慢地把手指交叉到一起,“普通人的世界是地狱,臭气熏天的粪坑,臭虫窝。”他呆呆地看了我几分钟。我急于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可是他却用平谈的语调说:“您现在要去您父亲那里,是吧?可我还要工作。”——他微笑着和我握手告别。
  “工作就是把渴望从梦中解脱出来,而梦常常使人眼花缭乱,它把人奉承得美不可言。”
  9。弗兰茨。卡夫卡让青年人着迷。他的短篇小说《司炉》《司炉》为卡夫卡长篇小说《美国》的第一章。充满了温厚和感激之情。我们在谈论登载在文学刊物《骨干》上、由密伦娜。耶森斯卡译的捷克文译文密伦娜。耶森斯卡(1895…1944),是一个将卡夫卡小说译成捷克文的译者。关于她和卡夫卡的关系参见《弗兰茨。
  卡夫卡致密伦娜书信集》,福兰克福费歇尔出版社,1952年。时,我对他说了上面这些话。
  “这篇小说充满阳光,情调开朗,里面充满爱,虽然根本没有谈到爱。”
  “爱不在小说里,而在途述的对象里,在青年身上,”卡夫卡严肃地说,“青年充满阳光和爱。青年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能看到美。这种能力一旦失去,毫无慰藉的老年就开始了,衰落和不幸就开始了。”
  “难道老年就有排除任何幸福的可能吗?”
  “不,幸福排除老年,”他微笑着向前低下头,仿佛他要把头藏到高耸的肩膀之间似的,“谁保持发现美的能力,谁就不会变老。”
  他的微笑、姿势和声音表明,他以前是个安静快乐的男孩子。
  “那么,在《司炉》里您很年轻,很幸福。”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脸就阴沉起来了。
  “《司炉》很好,”我赶紧说。但是,弗兰茨。卡夫卡的深灰色大眼睛已经充满了哀伤。
  “我们最好谈遥远的事情,遥远的事看得最清楚。《司炉》是梦呓,是对也许永远不会成为现实的什么东西的回忆。卡尔。罗斯曼卡尔。罗斯曼,《司炉》
  中的人物。不是犹太人。我们犹太人生下来说是老人。”
  10。 讨论他的书总是非常简短。
  “我读了《判决》。”
  “您喜欢这本书吗?”
  “喜欢?这本书太可怕了。”
  “您说得对。”
  “我想知道,您怎么会写这样一本书。‘献给F。F。为菲莉斯。鲍威尔(1887…1960),弗兰茨。卡夫卡曾两次(1914和1917)与她订婚。题词背景参见《弗兰茨。卡夫卡致菲莉斯书信及订婚期的其他书信》,法兰克福费歇尔出版社,1967年。’的题词肯定不只是形式。您肯定想用这本书告诉某个人什么事。我很想了解这种关联。”
  卡夫卡窘迫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
  “您无须道歉。一个人读书就是为了提问。《判决》是夜晚的幽灵。”
  “为什么?”
  “它是个幽灵,”他又说了一遍,眼睛直视远方。
  “可是您却写下来了。”
  “我只是把它固定下来,因而完成了对幽灵的抵御。”
  11。 “小说的主人公叫萨姆沙,”我说,“这听起来像隐喻卡夫卡。两个名字都是5 个字母。萨姆沙中S 的位置与卡夫卡中的K 相同。字母A 萨姆沙德文为Samsa ,卡夫卡德文为Kafka。……”
  卡夫卡打断我的话:“这不是暗记。萨姆沙不完全是卡夫卡。《变形记》不是自白,虽然它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披露。”
  “这我不明白。”
  “难道谈论自己家里的臭虫是体面的,明智的?”
  “这在体面人家当然不常见。”
  “您看,我不体面到什么程度?”
  卡夫卡笑了。他不想再谈这个题目了。我却还想谈下去。
  “我以为,在这里评价‘体面’或‘不体面’不合适。《变形记》是一个可怕的梦,一种可怕的想象。”
  卡夫卡停住了脚步:“梦揭开了现实。而想象隐蔽在现实后面。这是生活的可怕的东西——艺术的震撼人心的东西。现在我可要回家去了。”
  他简短地向我告别。我把他赶走了?我感到惭愧。
  12。 一次,我给卡夫卡讲了我不知在什么地方读到的中国小故事。“心脏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痛苦,另一间住着欢乐。人不能笑得太响,否则笑声会吵醒隔壁房间的痛苦。”
  “那么欢乐呢?高声诉苦是否也会吵醒欢乐?”
  “不会。欢乐耳朵不好。它听不见隔壁房间的痛苦。”
  卡夫卡点点头:“这话得对,因此,人们常常做出高兴的样子。人们在耳朵里塞进欢乐的蜡球。比如我。我假装快乐,躲到欢乐的后面。我的笑是一堵水泥墙。”
  “防御谁?”
  “当然防御我自己。”
  “可是墙是朝向外界的,”我说。
  “它是朝外的抵御。”
  但是卡夫卡立刻非常坚定地驳斥这种看法:“事情就是这样!每种抵御都是后退,都是躲藏,因此,把握世界总是意味着把握自己。每一堵水泥墙都只是一种假象,迟早要坍塌的。内与外属于一体。它们互相分开时是一个秘密的两个令人迷惘的外貌,这个秘密我们只能忍受,而无法解开。”
  /* 34 */第四部分:谈话录不押韵的蹩脚货13。 “您在画画?”
  卡夫卡歉意地微微一笑:“不,随便乱涂而已。”
  “我可以看看吗?您知道,我对图画很感兴趣。”
  “这可不是可以让人看的图画。这完全是个人的、别人无法辨认的象形文字。”
  说着,他就拿起那张纸,用两只手把它揉成一团,扔到办公桌旁边的废纸篓里。
  “我画的人空间比例不对。他们没有自己的视野。我试图画下这些人物的轮廓,但他们的透视是在纸的前面,在铅笔未削尖的那一头上——在我心里!”他伸手到废纸篓里拿出他刚扔进去的纸团,把它展开,撕成碎片,使劲扔进废纸篓。
  “您过去学过画画?”
  “不。我只是力图用某种非常特殊的方式把观察到的事物固定下来。我的画不是绘画,而只是一种个人的符号文字。”卡夫卡会心地一笑,“我还一直被囚在埃及。我还没有跨过红海《圣经》故事,以色列人在埃及为奴,上帝选召摩西带领同胞逃离埃及,跨过红海,来到西奈,摆脱奴隶生活。见《圣经。旧约》”
  出埃及记“……”
  我笑了笑说:“过了红海,首先见到的是沙漠。”
  卡夫卡点点头:“是的,《圣经》里是这么写的,而且生活里就是如此。”
  他用手顶住桌子边缘,把身体靠回到椅子上,他这样舒展着身子,神情急切地看着天花板。
  “虚假的、通过外部措施去争取的假自由是一个错误,是混乱,是除了害怕和绝望的苦草外什么都不长的荒漠。这是自然的事,因为凡是具有真正的、耐久的价值的东西,都是来自内心的礼物。人不是从下往上生长,而是从里向外生长。
  这是一切生命自由的根本条件。这个条件不是人为地制造出来的社会气候,而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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