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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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关心的姑娘,可怜她不知道爱惜自己,没有按基督教的方式生活。”
“上帝呀!
神甫先生,您来的这会儿我无法想到左邻右舍,我正在自顾不暇呢。 我非常不幸,只有教堂才是我躲避灾难的地方;教堂有宽大的胸怀,容得下我们的全部痛苦,有丰富的感情,供我们汲取而不必担心被汲尽。“
“哎,小姐,我们关心那位姑娘,也就关心您。请听我说。如果您想使自己的灵魂得救护,有两条道路可供选择:要末出家,要末遵从世俗法则,服从您天国的命运或者服从您尘世的命运。”
“啊!
您恰好在我想听取指教的时候来指教我。 是的,是上帝派您来的,先生。 我要告别尘世,在沉默和隐居中只为上帝了却此残生。“
“孩子,您要下这么激烈的决心,一定得作长久的思考。结婚是生,出家人世间等于死。”
“死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马上死才好呢,神甫先生,”她激动得让人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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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但是您对社会有很多重大的义务还没有尽到呢,小姐。 您难道不是那些穷孩子们的慈母吗?冬天,您给他们御寒的衣裳和取暖的木柴,夏天您给他们以工作。 您的家产是一笔应该偿还的债款,您神圣地接受了这笔家产。 躲进修道院未免太自私;终身老姑娘活着是难以安心的。 首先,您能单独管理这么大的家产吗?您也许会失败的。 说不定您会遇到打不完的官司,您会被无法解决的困难弄得焦头烂额。 相信您的引路人的话吧:丈夫对您会有用,您应当保全上帝的恩赐。 我是把您当听话的小羊才跟您说这番话的。 您爱上帝爱得那么真诚,必须在俗世修得灵魂永生,因为您是俗世最美的一种点缀,您为俗世作出了圣洁的榜样。“
正说着,忽然仆人通报德。 格拉珊夫人来访了。 她来是出于报复心和极度的绝望。“小姐,”她说,“啊!
本堂神甫先生也在。那我就不说了。我原来是跟您说事儿的,显然你们正在作重要的谈话。“
“太太,”本堂神甫说,“你们谈吧,我就告辞了。”
“哦!神甫先生,”欧叶妮说,“您过一会儿再来?现在我非常需要您的支持。”
“啊,多可怜的孩子,”德。 格拉珊太太说。“您的意思是……?”格朗台小姐和神甫共同问道。“难道我不知道您的堂弟已经回国而且要跟德。 奥布里翁小姐结婚了吗?……女人决不会这么糊涂。”
欧叶妮涨红了脸,一句话也不说,但她已打定主意学父亲的样,不动声色。“哎,太太,”她以嘲弄的口吻说道,“我倒说不定真很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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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呢。 我听不懂您的话,请您当着神甫先生说说吧,您知道的他是我的心灵老师。“
“那好,小姐,这是德。 格拉珊给我的来信,您就看看吧。”
欧叶妮看到信上这样写道:
贤妻如晤:夏尔。 格朗台从印度归来,抵达巴黎已一月……
“竟有一个月了,”她私下想起,不禁低下握信的手。 停了一会儿,她又往下看:
……我白白跑两次,才见到这位未来的德。 奥布里翁子爵。虽然巴黎满城风雨在议论他们的婚事,而且教堂也贴出了他们即将行婚礼的预告……
“那么,他写信给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欧叶妮不敢再想下去,也没有像巴黎女子那样骂一声“臭无赖!”但是,虽然没有表示出来,她内心的蔑视却是不折不扣的。
……这桩婚事其实还很渺茫;侯爵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破了产的人的儿子。 我特意告诉他,他的伯父和我如何费尽心机料理他父亲的后事,又如何巧使手段稳住债权人直到现在。 不料这混帐小子竟有脸对为他的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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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和名誉日夜操了一共五年的心的我,回答说他父亲的事不是他的事。 一般诉讼代理人有权按债款总数的十分之一,向他索要三、四万法郎的酬金。 不过,先慢,从法律上说,他还欠债主一百二十万法郎呢,我要让债权人公布他父亲破产。 我当初接手此事时,只凭格朗台那条老鳄鱼的一句话,而且我已代表格朗台家族,向债权人许下不少愿。 德。 奥布里翁子爵固然不在乎自己的名誉,我对自己的名誉可是十分看重的。 所以我要向债权人表明自己的立场。然而,我对欧叶妮小姐敬重至极,在当初两家相处甚笃的时候,甚至有过向她提亲的想法,因此我不能在行动之前不让你先跟她打声招呼……
读到这里,欧叶妮不再往下读了,冷冷地把信交给德。格拉珊太太:“谢谢您,”她说,“这好说……”
“这会儿不仅说的话而且连声调都跟您已故的父亲一模一样了。”德。 格拉珊太太说。“太太,您还要给我们八千一百法郎的金子呢,”娜农说。“不错;那就劳驾您跟我走一趟吧,高诺瓦叶太太。”
“神甫先生,”欧叶妮正要表达的想法,使她的镇静得格外高贵,她问:“婚后保持童贞算不算罪过?”
“这是一个认识问题,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您想知道鼎鼎大名的神学家桑切斯在他的《神学津梁》的《论婚姻》中是怎样说的,我可以在明天告诉您。”
神甫走后,格朗台小姐上楼在她父亲的密室独坐了一整天,吃晚饭时,她不顾娜农一再催促,她都不肯下楼。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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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常客们上门的时候,她才露面。 格朗台家的客厅从来没有像今晚那样高朋满座,夏尔回国以及他愚蠢地变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 然而,尽管来客们仔细观察,他们的好奇心却没得到满足。 对此早有所料的欧叶妮,虽然内心沸腾着惨痛之情,脸上却镇静自如,没有泄漏半点。 她竟然以笑脸,来回报用伤感的目光或语言向她表示关切的人。 她终于学会用礼貌的面纱遮掩自己的凄苦。 九点钟光景,牌局结束,打牌的人一面算清赌账,一面谈论着最后几把惠斯特牌;他们离开牌桌,加入了聊天的圈子。 就在客人们起身告辞预备走出客厅的时候,发生了一桩震动索缪,惊动全区,传遍周围四省的戏剧性事件。“请先别走,庭长先生,”见德。 蓬丰先生起身拿起手杖,欧叶妮急忙说。听到这话,人数众多的客人个个都不禁一怔。 庭长脸色发白也只好坐下。“已经几百万家当归庭长了,”德。 格里博古小姐说道。“明摆着,德。 蓬丰庭长就要同格朗台小姐结婚了,”德。奥松瓦尔太太惊叫起来。“这才是牌局里最妙的一着呢,”神父说道。“刚赢了个大满贯,”公证人说。各有各的说法,人人妙语双关,就像看到女继承人像登上宝座的活神仙,高高踞于百万家私之上。 九年前开演的大戏今天才有结局。 当着全索缪人的面,单单叫庭长留下,这不就等于宣告要嫁给庭长吗?
在严格讲究体统的小城市里,这类出格的举动也就是最庄严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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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先生,”欧叶妮在客人散尽之后,声音激动地说,“我知道您看中我的是什么。 您必须发誓,只要我活着,您要让我有行动的自由,永远不跟我提婚姻给您什么权利之类的话。 您要答应这一点,我才嫁给您。 哦!”看到他跪了下来,欧叶妮又说道,“我的话还没有没完。 我本不应该瞒着您。 我心里有一种感情是消灭不了的。 我能给予丈夫的只是友谊:我并不想伤害丈夫的感情,也不肯违背我的心愿。 可是,您帮我这么一个大忙,您就能得到我的婚约和我的财产。”
“您该知道,为您我什么都肯干,”庭长说。“这儿有一百五十万法郎,庭长先生,”她从怀里掏出了法兰西银行的一百股的股票,“您去一趟巴黎,不是明天,而且也不是今天夜里,而是马上就动身。去找德。 格拉珊先生,把我叔叔的全部债权人的名单弄来,然后召集他们,把我叔叔遗下的债务,按五厘计息,从借债之日到偿清之日起足算,把本金和利息全部都还清,最后,要他们立一张总收据,经过公证以后,手续必须齐全。 您是法官,我决心把这件事只托付给您一个人办。 您是个仗义的、讲交情的人,我将凭您的一句话,在您的姓氏的庇护下,渡过人生的危急时期。 咱们以后相互宽容。您和我们相识多年,关系跟亲戚差不多,您该不会让我遭受痛苦吧?”
庭长扑倒在万贯家财的女继承人脚前,又高兴又难受,激动得哆嗦不已。“我愿意当您的奴隶!”他说。“收据拿到手之后,先生,”她冷冷看他一下,说,“您就把收据和全部债据交给我的堂弟,另外再把这封信也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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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您一回来,我就履行诺言。“
庭长知道,他是从一场失恋中意外结识格朗台小姐的,所以他必须尽快完成使命,以免夜长梦多,不让情侣有空重拾欢言。德。 蓬丰先生一走,欧叶妮便倒在椅子里哭成一团。 一切都晚了。 庭长登上驿车,明晚就可以到达巴黎。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会去见德。 格拉珊先生。 法官召集债权人到存放债券的公证人的事务所碰头,居然没有一位不来。 尽管都是些债主,不过说句公道话,他们都到得很及时。 德。 蓬丰庭长代表欧叶妮小姐把所欠本金和利息全部还清。 照付利息此事在巴黎商界成为轰动一时的美谈。 收据签署登记之后,庭长又依据欧叶妮的嘱咐,送了五万法郎给德。 格拉珊,算是酬谢他多年的煞费苦心。最后庭长登上德。 奥布里翁府邸,夏尔正被岳丈说了一顿,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老侯爵刚才已跟他把话挑明:只有等到纪尧姆。 格朗台的债务全部偿清以后,他才能把女儿嫁给他。庭长转交给夏尔如下的信:
堂弟大鉴:兹托德。 蓬丰先生转交叔父的债务已经全部偿清的收据,以及我已收到您归还我全部垫款的收据,请查收。 我已听到关于破产的传闻……我想,破产者的儿子或许不能娶德。 奥布里翁小姐。是的,堂弟,您对我的思想和行为的评述,确有见地:我的确不具备上流社会所需一切,我既不会打上流社会的算盘,也不懂上流社会的习俗,无法给您以您所期待的乐趣。 您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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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约定俗成的准则,牺牲了咱们的初恋,但愿您今后称心如意。 为了成全您的幸福,我所能做的,莫过于献上您父亲的声誉。 再见,您的堂姐永远是您的最忠实的朋友,欧叶妮。
野心家从庭长手里接过正式文件,不由自一地愉快一叫出声来。 庭长莞尔一笑。“这下咱们可以相互宣告喜讯了,”他说。“啊!您要同欧叶妮结婚?好啊,我很高兴,她是好人。然而,”他突然心头闪出一个念头,问道,“她很有钱吧?”
“四天以前,”庭长话里带刺地回答,“她的财产大约一千九百万;可现在只有一千七百万了。”
夏尔一听愣在原地不动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庭长。“一千七……百万……”
“一千七百万,是的,先生。 格朗台小姐和我,婚后,合在一起一年总共会有七十五万法郎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