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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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变是向华丽、精致、高雅发展。“您真笨,夏尔,”她说,“我得费些功夫教您懂得世道。您对吕波克斯先生的态度太不像样。我知道他这人不怎样;但是您得等他失势之后才能随便糟践他。 您知道康庞夫人怎么说过吗?她对我们说:‘孩子们,一个人只要还在部里当官,你们就得敬爱他;等他一旦垮台,你们就把他拖进垃圾堆。’有权有势,他就是上帝;垮了,就比倒在阴沟里的马拉都不如,因为马拉已经死了,他还活着。 人生是一连串的纵横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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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得仔细研究,密切注视,只有这样才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夏尔是个非常时髦的人,父母一向太宠他,社交界太捧他,以致于他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母亲扔在他心窝里的那颗真金的种子,早已在巴黎这架拉丝机中被拉成细丝,他平日只使用它的表面,一天天的磨蚀,早晚会磨光。 但夏尔毕竟才二十二岁。 在这种年纪,生命的朝气仿佛跟心灵的坦诚难舍难分。 声音、目光、长相显得跟感情是协调的。 因而最无情的法官、最多疑的讼师、最刻薄的债主,看到一个人眼睛仍然清彻如水,额头没有一丝皱纹,能贸然断定他老于世故、心术不正吗?夏尔还一直没有机会应用巴黎道德的信条,到目前为止,他还幸亏没有经验才容光焕发。 但是,他还不知道他已经种下了自私自利的疫苗。 巴黎人使用的政治经济学的萌芽,早已潜伏在他的心中,不久就会开花,只等他从悠闲的观众变成实际生活舞台上的演员。 女孩子几乎全都一味地接受外表的甜言蜜语;欧叶妮即使像内地有些姑娘一样谨慎和有眼力,当她看到堂弟的举止、言谈和行为同内心的憧憬还很理想的时候,她能提防吗?一次偶然的机会,对欧叶妮是命运攸关的,她看见了蕴积在堂弟年轻的心中的真情,最后一次由衷地流露,她听到了他良心的最后几声叹息。 她放下了那封她认为充满爱意的信,同情地端详着睡梦中的堂弟:她觉得对人生朝气勃勃的幻想依然在这张脸上流淌,她首先暗暗发誓要始终疼爱堂弟。然后她把目光转到另一封信上,再也不觉得这种窥人隐私有什么要紧了。 何况,她读这另一封信,是为了取得高尚品格的新证据,跟其他女子一样,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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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高尚品格假借给自己中意的男人。
亲爱的阿尔丰斯,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朋友了;然而,说句实话,我虽然怀疑那般滥称知己的芸芸众生,但却没有怀疑你的友谊,所以拜托你替我办理未完的事情,指望你把我的全部财物卖个好价。 想必你如今已经得知我的处境。如今我一无所有,想去印度。我已写信一切我认为欠其款项的人,兹附上仅就记忆所及悉数开列的名单一份,请查收。 我的藏书、家具、车辆、马匹等等,相信足抵我的欠账。 我只是想保留一些虽不值钱、却可作为我做小买卖的开门货的小玩意儿。亲爱的阿尔丰斯,不久我将奉寄正式委托书,以便你在为我出售财物时免遭非议。 我的枪械请全部寄给我。 至于布里东,你可留作自用。 这样好的骏马是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得见的,我宁愿奉送于你,就像临死的人把常戴的戒指送给遗嘱执行人一样。 法里——布雷曼车行为我定做了一辆十分舒适的旅行车,还没有交货,请想法让他们留下车辆,不要我偿付赔款;如果他们不允汗,务请不要损害我目前处境中的信誉为重。 我还欠那个岛民六路易的赌账,记住如数还给他……
“亲爱的堂弟,”欧叶妮轻叹一声,放下信,拿了一支蜡烛,小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橡木柜的抽屉,感到激动而高兴。那是文艺复兴时最杰出的作品之一——一只旧柜子,上面著名的蝾螈王徽还依稀可辨。 然后从抽屉中拿出一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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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坠子的金丝带收口的红丝绒钱袋,上面金银色丝线绣制的图案已失去昔日的光彩,这是她的外祖母的一件遗物。 她很得意地掂了掂钱袋,又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她已忘记总数的积蓄。她先把二十枚簇新的葡萄牙金洋从钱袋里挑出来放在一边,那是一七二五年约翰五世时铸造的,兑换率是每枚值葡币五元,用她父亲的话来说,等于一百六十八法郎六十四生丁,可是市场价是一百八十法郎,因为这种金币很少见,而且光亮精美,像一个个小太阳那样耀眼。 接着,她又拿出五枚面值一百元的热那亚金币,也是非常稀有之物,每枚能兑换八十七法郎,钱币收藏家肯出价一百法郎,这是欧叶妮母亲的外祖父拉倍特里埃先生传给她的遗物。 又一个品种:三枚一七二九年菲立浦五世时铸造的西班牙金币,是让蒂叶夫人送给她的,每给一枚,她总说同样的话:“这东西,黄澄澄的价值达九十八法郎呢?收好,我的小乖乖,将来是你小金库里的头号宝贝。”又一个品种:这是她父亲最最看重的荷兰金币,一七五六年铸造的杜加,成色是二十三开有余,每枚值十三法郎。 再一个品种是了不起的古玩!……守财奴都非常珍爱这种金像章,三枚有天平图案,另五枚有圣母像,是莫卧儿皇帝铸造的华丽的金卢,比全都是二十四开的纯金制品,按份量每枚值三十七法郎四十生丁,但是爱摆弄黄金的行家至少出价五十法郎。 最后一个品种是四十法郎一枚的拿破仑金币,她是前天才拿到,随便扔进红钱袋的。 这钱袋里装的许多宝物,有的是全新的、从没有用过的金币,有的是贷真价实的的艺术品,格朗台老爹不时要过问,要她拿出来看看,详细地跟她说说它们的内在品质,譬如说,图案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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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飘带如何美的,平面如何光洁,字体又怎样华丽丰满,有棱有角,而且没有一点磨损的痕迹。 但是她现在既没有去想这都是稀有的宝物,也没有顾及她父亲的癖好,更没有想过把她父亲这样钟爱的小金库脱手出去之后她将面临什么危险。 她一心只想到堂弟,经过一番免不了出些差错的计算之后,她终于弄清原来她有五千八百多法郎的财产,按市价计算可以卖到几万法郎。 看到自己有这么多的钱,她像高兴到极点的孩子必须用身体的动作来发泄一样,拍起手来。 所以说,父女俩那天晚上各自清点各自的财产,父亲是为了出售黄金,而欧叶妮是为了把黄金扔到情海中去。 她重新把金币收进钱袋,毫不迟疑地提了上楼。 堂弟隐忍的困窘使她忘记黑夜,忘记体统;更何况有她的良心、她的仗义精神和她的幸福感在为她壮胆。 正当她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提钱袋走到夏尔的房门口时,夏尔醒了;见到堂姐,他愣住了。 欧叶妮走上前去,把蜡烛放到桌上,非常激动地说:“堂弟,我做了一件很对不起您的事,要请您谅解;倘若您不计较,上帝也会宽恕我的。”
“什么事?”夏尔揉揉眼睛问道。“这两封信我看了。”
夏尔脸涨红了。“怎么会呢?”她往下说,“我为什么上楼来呢?
说老实话,我现在都不记清了。 但是我读了那两封信也并不很后悔,因为读了之后我才了解了您的心境,您的思想,还有……“
“还有什么?”夏尔问道。“还有您的计划,您需要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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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堂姐……”
“嘘,嘘,堂弟,小点儿声,不要把别人吵醒。 看,”她打开钱袋,“这就是一个可怜姑娘的积蓄,她根本用不着这些钱。 夏尔,您收下吧。 就在今天上午,我还不知道钱应用到什么地方。 您教我懂得了,钱不过是一种工具。 堂弟跟亲兄弟一样。 姐姐的钱,您总可以借用吧?”
半是成年人半是孩子的欧叶妮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拒绝。堂弟却一声不吭。“哎,您不至于不要吧?”欧叶妮问道。 她的心在寂静中跳得砰砰有声。堂弟的迟疑使她骑虎难下;但是他急需钱用的情况在她的心目中显得更迫切、更明显,于是她跪了下来。“如果你不拿这些钱,我就长跪不起,”她说,“堂弟,求求您,说句话呀……告诉我您肯不肯赏脸,您究竟有没有度量,是不是……”
夏尔听到高尚的心灵发出绝望的呼声,不禁流下眼泪,滴到堂姐的手上;他抓住堂姐的手,不让她跪下来。 欧叶妮受到这几滴热泪之后,急忙扑向钱袋,把金币倒在桌上。“哎,您同意,是不是?”她高兴得哭了起来。“别担心,堂弟,您早晚会发财的。 这些金子会给您带来好运;将来您会还给我的;况且,咱们可以合伙做生意,总而言之,您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只是您不必把这笔钱看得太重。”
夏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是的,欧叶妮,我如果再不同意,我就太没有懂礼貌了。不过,无情还无义,信任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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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意思?”她担心地问。“我的好堂姐,您听我说。 我那儿有……”他手指了指多屉柜上一只外面有皮套的四方盒子说,“您知道,那里面有一件物品我看得跟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这只盒子是我母亲的一件礼物。 今天早晨我就想,要是她能从坟墓里出来,她一定会亲自把这上面的金子剥下卖掉。 她为了爱我,花费了很多黄金做成这只盒子。但是假若由我去卖,我会觉得这是亵渎。”
欧叶妮听到后面这句话,一把握住堂弟的手。 两人泪流满面地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一会儿。 夏尔又接着说:“不,我不想毁了这盒子,也不愿带着它到处闯荡。 亲爱的欧叶妮,您代我保管。 从来没有哪个人能把这样神圣的东西托付给他的朋友。 您看看就明白了。”他过去拿起盒子,卸掉皮套,打开盒盖,伤心地把一只随身用品盒递给欧叶妮看;做工之精使黄金的价值远远超过它重量的价值,欧叶妮看得惊呆了了。“您正在赏识的这件东西本身不算什么,”夏尔一边说,一面抛了一下弹簧,一层夹底马上出现。“您看,这才是我的无价之宝呢。”说着,他从中拿出两幅肖像,都是米蓓尔夫人的杰作,四周镶满了珍珠。“哦!她真美,您是给这位太太写……”
“不,”他微微一笑,说道。“她是我的母亲。 那是我的父亲,也就是您的婶婶、叔叔。 欧叶妮,我要跪着求您代我保管这只宝盒。 如果我带着您的私房钱丢了命,这金子算是我给您的补偿。 这两幅肖像我只能交给您,只有您才有资格保存;宁可毁了它们,也不能让它们落到别人手中……”欧叶妮默不作声。“哎,您答应了,是不是?”他又调皮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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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堂弟重复了她曾说过的话,她向堂弟瞥了一眼,那是钟情女子的第一眼,妩媚和深情兼而有之。 夏尔抓住欧叶妮的手热烈地吻了一吻。“纯洁的天使!
我们之间,是不是?
……钱永远算不上什么。 让钱起到作用的是感情,今后感情就是一切。“夏尔说:”您长得非常像您的母亲。她的声音也像您一样甜美吗?“
“哦!比我甜美多了……”
“您当然这么说了,”她垂下眼皮,说。“好了,夏尔,睡觉去吧,我要您休息,您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