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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第13部分

小说: 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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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悦耳的声音使格朗台太太不能抵挡。 欧叶妮那么崇高,她成熟了。 母女俩提心吊胆地上楼去,走进夏尔的卧室。门开着,年轻的小伙子既看不见也听不到有人上来,只顾埋头痛哭,发出不成调的哀号。“他对他父亲的感情有多深!”欧叶妮悄悄说道。不知不觉萌动的深情和产生希望在她的话音中明显地透露出来了。故而格朗台太太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满慈爱,她悄声对女儿耳语道:“小心,你爱上他了。”

    “爱上他!”欧叶妮接着道,“要是听到父亲上午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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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就不会说这话了。“

    夏尔翻了一个身,瞧见伯母和堂姐。“我失去了父亲,可怜的父亲!

    要是他早把内心的不幸告诉我,我们俩很可以共同承担苦难。 天啊,我的好爸爸!我本以为很快就能再见到他,我现在想来,临别的那天,我没有亲亲热热地同他吻别……“

    他的哭诉被一阵呜咽切断了。“咱们一定好好地为他祈祷,”格朗台太太说道,“上帝的旨意,您还得服从。”

    “堂弟,”欧叶妮说道,“打起精神来!

    既然您的损失不可挽回,那么现在就趁早想想如何保全面子吧……“

    欧叶妮好像对什么事都面面俱到似的,像一个细心的女人,自有一种本能;她要让堂弟多想想自己的今后,以此减轻眼前的痛苦。“我的面子?

    ……“青年人把头发猛地一甩,合抱着手臂,坐起来喊道。”啊!是的。 伯父说,我的父亲破产了。“他发出撕裂人心的叫声,用双手蒙住了脸。”您别管我,堂姐,您走开!天啊,天哪!宽恕我的父亲吧,你一定痛苦至极才轻生的!“

    他这种幼稚、真实、没有心计、没有思前想后的痛苦的表现,真是让人又感动、又害怕。 夏尔挥手请她们走开,心地纯朴的欧叶妮和她的母亲都明白,这种痛苦是不用别人过问的。 她们下楼,默默地回到窗前各自的坐位上,重操活计;整整一个小时,她们连句话也没说。 刚才欧叶妮凭她那种一眼能把什么都看清的少女特有的眼光,瞥了一眼堂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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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品,她看到了那套精致的梳洗用的小玩意儿,镶金的剪子和剃刀。 在悲恸的气氛中流露出这样奢华气派,或许是出于对比的效果吧,使夏尔在欧叶妮看来更值得关切。 这样严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触动过母女俩的想象力;她们长时间沉溺在平静和孤独之中。“妈妈,”欧叶妮说道,“咱们给叔叔戴孝吧。”

    “这得由你父亲作主,”格朗台太太回答。她们俩又不作声了。 欧叶妮一针一线地做着女红,有心的旁观者或许能从她有规律的动作中看到她在冥想中产生的丰富的念头。 同堂弟分担丧亲之痛是这可爱的姑娘的头一个愿望。 四点钟光景,门锤突然敲响,像是敲在格朗台太太的心上。“你父亲怎么啦?”她对女儿说。满面春风的葡萄园主走进屋。他摘掉手套,用力地搓手,恨不能把皮搓掉,幸亏他的表皮像上过硝的俄罗斯皮件,就差没有上光和加进香料。 他走来走去,看看钟。 最后,把他的秘密说出来了。“老婆,”他不打磕巴,流利地说,“我把他们全蒙了。 咱们的酒脱手了!荷兰客人和比利时客人今天上午就走,我就在他们住的客栈前面的广场上溜达来溜达去,装出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认识的那家伙过来找我了。 出产好葡萄的园主们都压着货想等好价钱,我不劝他们脱手。那个比利时人慌了。我早就看在眼里。 结果一桶二百法朗成交,他买下了咱们的货,一半付现钱。 现钱是金币。 字据都开好了,这是归你的六路易。 三个月之后,酒价准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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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十分平静,但是话里带刺,入骨三分。 这时聚集在索缪中心广场上的人们,被格朗台的酒已经脱手的消息吓得沸沸扬扬地议论;要是他们听到格朗台上面的这番话,非气得发抖不可。 慌张的结果有可能使酒价下跌百分之五十。“您今年有一千桶酒吧,爸爸?”欧叶妮问道。“不错,乖孩子。”

    这是老箍桶匠表示快乐到极点的表示。“那总共就是二十万法郎了。”

    “是啊,格朗台小姐。”

    “那就好了,父亲,您帮夏尔一把容易的很。”

    当年伯沙撒王看到“算,量,分”这条谶语时的惊愕与愤怒都没法跟格朗台这时的一股阴郁的怒火相比。 那个宝贝侄儿早已不在他的思想中了,但却发觉那没有出息的东西竟盘踞在女儿的心里,蹲在女儿的算计之中。“啊!

    好啊,自从那个花小子踏进我的家门以后,这里的一切都颠倒了。 你们大摆阔气,买糖果,摆宴席,花天酒地。这我可不能容忍。 我这把年纪,总该知道怎么做人吧!何况用不着我的女儿或是什么别人来教训我吧!对我的侄儿,该怎么对待,我就会怎么对待,你们不必多管闲事。至于你,欧叶妮,“他转身对她说道,”别再跟我提到他,否则我让你跟娜农一起住到诺瓦叶修道院去,我说的到做的到。 你要是再哼一声,明天就送你走。 那小子在哪儿?下楼没有?“

    “没有,朋友,”格朗台太太回答说。“没有?那他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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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他的父亲哪,”欧叶妮答道。格朗台瞪了一眼女儿,想不出话来说她。好歹他是父亲。在客厅里转了几转之后,他急忙上楼,到他的密室去考虑买公债的事了。从一千三、四百公顷的森林齐根砍下的林木,给了他六十万法郎的收益;再加上白杨树的卖价,上一年度和这一年度的收入,以及最近成交的那笔二十万法郎的买卖,总数足有九十来万法郎。 公债一股七十法郎,没多长时间就能赚到百分之二十的利息,这笔钱使得他跃跃欲试。 他就在刊登他兄弟死讯的那张报纸上,将一笔笔数目进行推算,侄儿的呻吟他充耳不闻。 娜农上楼来敲了敲密室外的墙壁,请主人下楼,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在过厅,跨下最后一级楼梯时,格朗台仍在心中盘算:“既然能赚到八厘的红利,那么这桩买卖就非做不可。 两年之内,一百五十万法郎的金洋将飞入我的口袋。”

    “啊,侄儿呢?”

    “他说不想吃,”娜农回答说,“连身体都不顾了。”

    “省一顿也好,”主人说道。“可不是吗?”她接着说。“得了!

    他不可能永远哭下去的。 饿了,连狼都得钻出树丛。“

    晚饭安静得出奇。“好朋友,”格朗台太太等桌布撤走之后说,“咱们为叔叔戴孝吧?”

    “真是的,格朗台太太,您只知道出新鲜主意花钱。 戴孝要戴在心里,不在乎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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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为兄弟戴孝是省不过去的,再说,教堂也规定咱们……”

    “用您的六路易去买孝服吧,您给我一块黑纱就可以了。”

    默不作声的欧叶妮抬眼望望天。 一向受到压抑而潜伏在她的内心的慷慨的倾向,突然苏醒了:她出世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感情时时刻刻受到损害。 这天晚上表面上同他们单调生活中的无数个晚上一样,可是,实际上最可怕的就是这天晚上。 欧叶妮只顾低头做活儿,没有动用昨晚被夏尔看得一文不值的针线包。 格朗台太太编织袖套。 格朗台转动着大拇指,一连四个小时。 他在心中盘算了又盘算,盘算的结果一定会在明天让索缪人都大吃一惊的。 连一个作客的人都没有。 城里无人不在沸沸扬扬地谈论格朗台的厉害、他兄弟的破产和他侄儿的到来。 出于对共同利益议论一番的需要,索缪城里中上阶层的葡萄园主全都聚集在德。 格拉珊先生的府上,对前任市长肆意谩骂,世上没有比这更恶毒的了。 娜农纺她的麻线,纺车的咿呀声成了客厅灰色楼板下唯一的音响。“咱们都不用舌头了,”她说道,一排像剥了皮的杏仁那样又白又大的牙齿露了出来。“什么都该节省,”格朗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回答道。他仿佛看到自己置身于三年以后的八百万财产之中,航行在滔滔的金河里。“睡觉吧。 我代表大家去跟侄儿道声晚安,再看看他想不想吃点什么。”

    格朗台太太站在二楼的楼道里,想听听老头儿究竟跟夏尔说些什么。比她母亲更大胆欧叶妮,还向上走了几级楼梯。“嗨,侄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那就哭吧,这是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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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总归是父亲。 然而咱们应该逆来顺受。 你在这儿哭,我却已经在为你着想了。你看,我这当伯父的对你多好。来,打起精神!你要喝一杯吗?索缪葡萄酒不值钱,这儿的人请人喝酒就像印度人请人喝茶一样。 可是,“格朗台继续说,”你这里没有点灯。 不好,不好!做什么事都得看清楚才行。“格朗台走向壁炉。”嗨!“他叫起来,”这儿有支白蜡烛,这白蜡烛是从那里弄来的?为了给这个男孩子煮鸡蛋,那几个臭娘儿们都舍得拆我的房屋上的楼板!“

    听到这话,母女俩急忙躲回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动作之快,就像正被猫追赶的耗子一样。“格朗台太太,您是不是有聚宝盆?”男人走进妻子的房间问她。“朋友,我在做祈祷呢。 有话等会儿再说,”可怜的母亲声音都变了。“让你的上帝见鬼去吧!”格朗台嘟囔着说。大凡守财奴都不相信来世,对于他们来说,所有的一切能在现世。 这种思想给金钱统帅法律、控制政治和左右风尚的如今这个时代,投下了一束可怕的光芒。 金钱驾驭一切的现象在眼下比任何时代都有过之无不及。 机构,书籍,人以及学说,对来世的信仰正为这一切所破坏,破坏这一千八百年以来的社会大厦赖以支撑的基础。 如今,棺材是一种无人惧怕的过渡。 在安魂弥撒之后等待我们的未来吗?早已把这搬到了现在。 以正当和不正当手段,在现世就登上穷奢极欲和繁华享用的天堂,为了占有转眼即逝的财富,不惜化心肝为铁石,磨砺血肉之躯,就好像殉道者为了永恒的幸福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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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生受难一样,现在这已成为绝大多数人的追求!这样的思想到处都写遍,甚至写进法律;法律并不质问立法者“你怎么想?”而是问“你付多少钱?”等。 这类学说一旦由资产阶级传布到平民百姓当中以后,将会把国家变成什么样子?

    “格朗台太太,你做完祈祷了吗?”老箍桶匠问。“朋友,我是在为你祈祷。”

    “很好!晚安。 咱们明天一早再谈吧。”

    可怜的女人就像没有学好功课的小学生,连睡觉时害怕醒来看到老师生气的面孔。 正当她担惊受怕地裹紧被窝,蒙住耳朵准备睡觉,这时欧叶妮穿着睡衣,光着脚板,溜到她的床前,来吻她的额头。“啊!

    好妈妈,“女儿说,”明天,我跟他说,全是我干的。“

    “不,他会把你送到诺瓦叶去的。 让我对付,他绝不至于把我吃了。”

    “你听见了什么吗,妈妈?”

    “听见什么呀?”

    “他还在哭呢。”

    “上床去睡吧,孩子。 你的脚会着凉的,地砖上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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