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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波涛汹涌-第2部分

小说: 波涛汹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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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嘴角边的讥讽浮起又落下,落下又浮起,让他想到崖下那只盘旋翻飞的孤鸥。
    “我当然愿意助人为乐。但假若你还想原路爬下去,我将会更佩服一名候补海军中尉的勇气。”
    心里升起一点恼恨,不多,只有傍晚田野中升起的一缕暮气那么多。《潜艇战术》第五章:追击。
    不能让她占上风。
    “一位美丽的小姐当然不会残酷到想欣赏一个也许成绩还不错的候补海军中尉在二次冒险爬崖时坠海身亡。我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海军中尉呢。”
    他命令自己一直微笑着,说出了上面这番句式复杂的话。
    她脸上那种讥讽的笑容还在,本人却对谈话突然失去了兴趣。
    “候补海军中尉同志,你顺着这条小道往西走,它会一直把你带到崖下。”她说。
    “谢谢。”江白说。
    她重新眺望大海,不再理他。江白觉得她的目光又是严厉的和忧郁的了。
    他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大海一望。他对她一个人想在这里望到什么和能够望到什么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望见了一片范围广大的海,最后一抹暗红色的晚霞平平地投射到海面上。左右两侧,从陆地的边缘,各有一道矛锋一样尖锐的岸岬伸向海中。岸岬上的灯塔在渐重的暮色中一下一下闪亮,如同城市不眠的眼睛。那只孤鸥仍在海面上盘旋,他不知道它迟迟不归巢是要寻觅什么。
    断崖的左侧是一道伸向城市的海湾。那里有军港和渔港。渔船已全部进港,港内港外都已听不到或嘹亮或模糊的渔歌。
    他向崖下走去。原来向西真有一条路,很陡,但没有上来时爬崖那么陡和危险。
    下到崖底,他心里有点不安。
    她--那个有点奇怪的、言辞挺锋利的小妞儿要在崖顶望什么?
    她精神上是不是有问题?
    他回头朝崖上看,没有看到她。他顺着脚下的小路向前走,小路轻松地将他带回来时经过的渔村。
    那个中年渔民没有骗他,村里是有一条路通向断崖,是他自己把路走岔了。
    几个孩子还在那个脏污的大水坑边钓鱼。
    他站住了。内心的不安在加大。
    她不会从崖顶上一直向前走过去吧?
    他换了一个角度,朝崖顶上望。
    他望见了她。
    一个细瘦的影子。立得很直,似有若无。
    她不会一直向前走过去的。这小妞儿身上有一种不需要他为之担心的东西。
    他没有认真去想那是什么。
    仅仅是一种感觉吧。
    他松了一口气,忘记了她,穿过渔村,向潜艇学校所在的方向走去。
    2
    北方潜艇学校建在大海伸向城市的“U”字形海湾的底部。一片高高低低的、新的和旧的的建筑物参差错落地掩映于郁郁苍苍的林木之间,说它是一座军事院校,不如说是一座古典和现代、西方和东方各种风格荟萃、风景如诗如画的建筑博览馆。
    一座博览馆总是一部历史。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最早踏上这片土地的欧洲人留下的中欧、北欧、南欧风格的建筑,也可以见到随后涌来的俄罗斯人、日本人留下的建筑。当然,其中也有中国人传统的四合院和解放之后建起的那大大小小的火柴盒式的方形建筑。你可以从这些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建筑物身上感觉和谛听到这座城市百年来的历史。
    江白承认,从三年前第一次到校,他就被这所军校、这座城市以及与她面对的大海迷住了。
    有哪一颗只有内陆经验的心灵面对大海时,没有在最初一瞬间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和震撼呢?有谁敢说自己平生第一眼望见那个巨大的非陆地的存在时,对世界的全部认知没有立即随海浪的动荡起伏而摇晃而以至于崩塌呢?这是东方的海,日出时的海,也是正午的海,夕阳西下时的海;是黎明大雾沉沉时的海,夜声寂然星光散淡时的海;是风和日丽阳光万顷一平如镜时的海,也是雷鸣电闪狂风大作怒涛翻卷时的海;是现实观照中的海,也是神话中臆想的海。海阻断了望眼、隔绝了陆地,给人们带来灾祸和眼泪,也还是海,托起帆樯,沟通远国,蕴藏宝藏,让清晨出航的渔人满载希望,黄昏归来的船只满载收获。海……
    来潜校第一年,他每个星期天都要起大早到海边去,看海上日出,也看潮涨潮落。海对于他还完全是一个超乎全部生命经验的存在,一个伟大、浩瀚、直接由造物给予的朋友,一个无法用语言却能用心灵直接勾通的朋友,一个默默不语、却无处不能听到它的呐喊或细语的朋友。。
    潜校面对的只是那个“U”字形的海湾,海面上总是弥漫着稀薄的雾气,远处岸岬上的灯塔,灯塔山下巨人手臂样横亘着许多起重机吊臂的造船厂,都半隐在雾中,模糊却又真实。大海常常在此刻咆哮着,一米多高的潮头跳跃着,拥挤着,一波接着一波,一涌连着一涌,发出闷雷滚动般的吼声,高高低低地扑向岸边的沙滩或礁群,在撞击或破碎中发出骇人的巨响,溅起丈余高的浪花。
    这是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撞击和飞溅,在大海发出的万马奔腾似的轰鸣中,他感觉到了一种痛苦而又异常倔犟的心音,一种不得不如此而又坚决要如此的心音,一种人类孱弱的心灵无法领悟的荒蛮而又充满激情的心音。它来自远海,是大海自己的心音。与此同时,岸边的礁丛也在迎接或撞击中发出自己的呼喊,大海的咆哮声越沉重,它的回答越嘹亮。它们就像一对仇敌,一方不停进攻,一方奋力反击,各自发出自己声嘶力竭的啸叫;又像一对恋人,在痛苦的撕扯中无休止地体验着同样非人类情感所能理解的拥抱与分离,辛酸与甜蜜。他孤独地坐在一块巨大的岩上,被它们那伟大的胸怀、力量和激情浸润和感动,任凭纷飞的浪沫急雨般地落在身上。他长久地沉浸在这忘我的天、地、人三者独处的境界里,竟有了一种模糊的意识:我在长大。我不再是那个入学前只在书本上知道海的十九岁的毛孩子了!
    一年后不仅他对开了窗便要面对的大海已到了熟视无睹的程度,还在这一年里经历了做一名潜校学员必须经过的最艰难的海上生涯。他这个全年级著名的旱鸭子不仅学会了海上游泳、船上操船,还随着一艘教练潜艇进行了一次长达二十余天的海上实习。用他自己的话为说,他差不多可以认定自己是一名“水鸭子”了。第二学年开学后他的目光开始投向校门外这座还很陌生的城市。熟悉城市是从熟悉校园内的建筑开始的。事实上,城市是一座更大的建筑博览馆。第一次将渴望变成行动是某个星期天的早晨,他在校门外一个卖水果的小摊上买了一张本城旅游图,搭乘公共汽车和无轨电车,许多情况下还要步行,在全城进行他那按图索骥式的漫游。刚刚走过一条主要的繁华的商业街,有限的历史学和建筑学知识就让他明白了,Y城全城其实都是一座殖民化程度极高的城市,它的一半建筑是当年的入侵者按照自己的审美素养修造的。百年过后,那些最有代表性也最有价值的建筑虽然颜面乌黑,地基凹陷,却仍然保持着鲜明的异域风格:巨石砌成的地基、高耸的墙,尖尖的屋顶和阁楼。城市的另一半是新建筑,据说几年前本城的主政者为吸引旅游者,决定所有的新建筑一律仿照当年最早的殖民者建筑物的风格设计和建造,具体说起来就是白墙、红瓦、阁楼式的屋顶,配以绿树、青草、蓝天、大海,让旅游者进入本城后第一眼就被她美丽、色彩对比强烈、鲜明异国情调的风景所吸引。对这座城市的旖旎风光越是熟悉,江白越会愉快地想到,这位市长显然是一位城市建筑设计领域的大师,如果他的本意确如人们的传说,那么他的目的已在一个外来者心中达到了:城市的三面是碧蓝的海,上面是辽阔的蓝天,大海和蓝天之间,是郁郁苍苍森林般的绿树,绿树下面是一块块面积相当大的草地,一座座红墙白瓦带阁楼的建筑从绿树和草地中耸出,鳞次栉比,那景色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都是迷人的。
    这座城市让他幼稚却渐渐成熟的心微微感动还不止这些,还有那开遍全城的蔷薇花。江白有时暗自感叹:一座城市怎么会有这么多花呢?白的、粉的、红的、紫的,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爬满城市的街道两侧、它的园林和庭院,开遍每一道围墙,每一个窗台,每一块草地,开在每一户人家的房前屋后,当然也一盆盆地开进室内,灿烂或者妩媚地开进主人的客厅或少女的闺房。六月的黄昏,你沿着人行道无目的地前行,犹如检阅蔷薇花的军团。而当他偶尔走过一座海滨别墅区的不大的寂静的庭园(这座城市拥有数不清的异国情调的古旧的海滨别墅,它们组成了本市几处大的别墅风景区),看到小楼上下如火如荼盛开的蔷薇花,会不由自主地对生活于其中的人心生许多幻想。譬如说,他好几次都想到了:从这个不起眼的小楼里,也许会走出一位漂亮的姑娘?
    在这种长达两年、经常被越来越紧张的课程打断的全城漫游中,他不能说自己已懂得像欣赏蔷薇花一样欣赏本城的姑娘。二年级时他还只有二十岁,对这种事还不像数年后那样明白和充满激情与渴望。这时的他头脑对此仍有点迷糊。很大程度上,他所以能在浏览全城的同时注意到这里的姑娘,肯定与三月到九月满城一直盛开的蔷薇花有关系。红蔷薇、黄蔷薇、白蔷薇使城市的风一天到晚飘散着浓郁的花香,只要他欣赏花,就根本避不开那些生性喜欢与花在一起的姑娘。不过,无论他对蔷薇花的欣赏还是对姑娘的欣赏,在自我意识中均是一种隐身人式的欣赏,感受也是隐形人式的感受。他只是一名短期寄居这座城市的军校学员,他不属于她,他今日的存在和对花与姑娘的欣赏除了自己之外对谁都没有意义。反过来说,这种身份和感受也让他的漫游变得十分轻松和惬意。这两年里(冬天和初春的几个月除外),他在马路边的轻风中感受着她们,在公共汽车、电车的如歌的吟唱中感受着她们,也在商场的自动电梯、海滨浴场的沙滩上感受着她们。满城的蔷薇花让他对她们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好感,而她们的服装、举止、风度又很快让他将她们与故乡那座西部煤城的女子作一番比较。并不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原因,他有了自己的看法:如同这座海滨城市比那座远离大海的煤城多花一样,这里的姑娘也比故乡的女子更漂亮迷人。她们皮肤更白,面容更姣好,衣饰更讲究,整体上看来更光彩夺目,同时神情也更为矜持,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更难以接近。经过三年不止一次被动式的接触,他发现这座城市的女孩子身上似乎都有一种女大学生式的自恋和孤傲。她们的仪态万方给于他的感觉只是一种月下之花的凄清和冷隽之美。在最刻薄的时刻,他的心底甚至涌出了下面的句子:“这座城市的女子好似标本室里的蝴蝶,它们是美的,却又是不可碰触的,似乎一经碰触,它们就会化成粉未,随风而散。”
    三年级读完时他已二十一岁。上面这种感觉,加上二十一岁青年的羞怯,使他没有任何愿望与哪个女孩子建立起可以一谈的交往关系。
    第四学年开始不久,一个星期六的黄昏,他下决心更清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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