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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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让全村人都这么欣喜若狂了?田大义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急切心情,堂客明白他内心,看不过意了,走到他身边说,看你那样子!头都伸成电视里的长颈鹿了!又不隔百儿八十里路,不会走出去看看!
田大义认认自己那双手说,这难看样子!
堂客就顺手从晾衣的竹竿上扯一双手套,丢在田大义怀里。
田大义如获至宝,心里一阵急跳,深深地呼吸一口,压住自己内心激动朝村口走了。
陈起明说,田书记来了!人群里就传过话来,田书记来了!田书记来了!
田大义走到人群里说,什么事让你们这么高兴啊?
大家说,乡里那个姓刘的被上级撤职了!扣我们的反哺钱要退了!我们今年要舞龙灯,好好庆贺!
田大义说,刘书记被撤职了?
大家说,嘿,你这些日子在家里养伤,消息不灵通了。
田大义说,是——因为什么错误?
大家说,扣农民的反哺钱嘛!
田大义说,这消息是谁听到的?
大家说,是田德林前天到乡里赶场,亲耳听乡场上那个卖农药化肥的女人说的。
田大义长长地“噢——”了一声。
大家说,田书记,你把唢呐也拿出来吹呀!
田大义没有答应,而是朝狮子走过去,手从狮子嘴里伸进去抓了田德林的手。田德林掀开狮子一看是田书记,就说,田叔,你也来看热闹了?
田大义说,德林,这个消息是你亲耳听见的?
田德林说,是啊!要不,我哪会这么高兴啊!
田大义说,你那脚要注意啊!
田德林说,嘿,田书记,这么大的喜事,我这只脚算什么!
S形的声音
储福金
一
天乔是个快乐的小伙子。
天乔独自站在城市的边缘,那是城市延伸出来的一块地方,这座山城坐落在丘陵地带的一个山脚。丘陵地带出现的城市,山不怎么高,城市也不见得十分繁华。
从坡子朝前望,许多的楼房都在面前林立,阳光在楼面上明明晃晃清清亮亮的,发着一种低低的清明的啸声,那是城市混合交响的声息,仔细听去,风中带着歌声,天乔把听觉凝在一点上,从清明的声息中,听清那乐曲是从城市最高楼的旋宫中传出来的,是小乐队演奏的旋律。天乔听了一会儿音乐,便去听风中带着的各种变化着的声音,萧萧秋声仿佛是乐声的伴奏。东边王陵前花圃中的花,在风中摇动着,虽看不真切,却抖着五彩的乐声。
花形如声,天乔觉得所有的画面,都含着声音在波动,都有声音的动态,在他瞬间恍惚的感受中浮现,合着心旌摇动。
天乔对田生说自己感觉的时候,田生正在摆弄一台旧的电视机,他把电视机的天线转来转去,慢慢地图像就清楚起来,只是色彩的交界处还有一块一块的板块。
田生说:“要说能在城市里听到的声音,就像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台电视机的色彩,红红绿绿,花里胡哨,乱七八糟。”
田生在笑,田生喜欢笑,喜欢大笑。天乔和田生是到了城市才认识的,住在一排平房的两隔壁,中间隔着一道墙,墙上还留着一扇门,门两边都有着插销。他们交上朋友以后,门销都不插了,谁愿意都可以出出进进。反正房间里面很简单,没有任何秘密。看上去,田生比天乔收拾得要整齐一点。
天乔坐在田生房间里靠窗的地方。一时他没有说话。田生拨弄了一会儿电视机,转过头来,发现天乔有点呆呆地朝着窗外,似乎并没在意他刚才的说话。田生过去把窗关上,嘴里说着:“我就讨厌开窗。本来我就嫌这破窗不隔音,城市里有的就是乱七八糟的噪音。”
田生转身回来的时候,天乔又伸手把窗推开了,还是那样坐着。田生再走过去,把窗关上,说:“开什么窗?外面有什么看的,看到的就是一片天,关着开着不一样?”
天乔没作声,起身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过了一会儿,田生跟过来,发现天乔还是坐在窗口,窗子开着。
田生说:“处暑处暑,热死老鼠。你开着窗,不觉得外面热气直往家来?你这家伙到底在看什么?”
天乔抬着头,像是想了一下,凝着的眉头慢慢地化开来。他说:“我在听着一个唱戏声,好像是我家乡镇上唱的小调,调子婉婉转转的。”
田生听了一听,他们住的是一个居民小区,有楼上楼下的说话声;有一家人家开着电视机,在播一部电视剧;巷里有叫卖的;大街上有车喇叭声。
田生说:“你又见鬼,我根本没听到有人唱什么歌,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
天乔说:“听声音要心静下来,只有用心才能听到。”
田生大笑说:“静有鬼用,静能通鬼?能听就是能听,能看就是能看,你把你的眼镜摘下来,用心去看,窗下高楼墙上挂着的长标语,写着什么?”
天乔看了一看:“我就是戴着眼镜也看不清。”
田生大笑着:“是啵,能听就是能听,能看就是能看。看得见就是看得见,看不见就是看不见,听也一样,用心有什么用?通鬼?”
天乔没话可说了,嘴里还是咕哝着,说他就是听见了。他们在一起时,常说着什么道理,天乔总是说不过田生。田生有时嘲弄他戴着一副眼镜,文文气气的,一副知识分子的外表,实在是银样蜡枪头。天乔知道田生懂得不少,说的道理常常有着一种哲人气。很粗野的田生,懂得很多的知识。
二
他们都是外来的城市打工仔。天乔给一家超市搬货。弄不清田生到底做什么,好像他什么都做。他说他的工作是流动的,他不停被炒鱿鱼,他也不停地炒老板鱿鱼。他说他就保持这种自由自在的心态,不好就走人,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说现在的老板都黑,不把打工仔当平等的人。
天乔来城市后,一直在这家超市做。他说很难得看到老板。大概老板早已忘了他是谁。
天乔干活的超市很大,活儿比较多,按件计酬,天乔觉得收入够了,够吃也够用。天乔没有什么嗜好,喜欢干完活以后,在城里到处走走。超市在城西,他往城东走,不是一条直线地走,而是就近往远一条一条街道转着,有小路转小路,有巷子转巷子。他发现城西的路是新开的,小区多,不复杂,往城东去,过了大桥以后,路就多起来,巷子也多。他每天很有兴致地,一条条悠悠地转着。城西一角有一处华贵的地带,里面都是很高级的别墅。有一次他也进去了,转了一转。那里面有花园,有游泳池。田生说,那里保安眼圈儿如狗大,只认识华贵的车。但保安看着晃晃悠悠进去的天乔,没拦他。天乔觉得那儿的路太少太单一,不如曲曲拐拐的小巷子里,有那么多不同的妙处。
转累了,天乔在街头的小摊或者小店坐下来,吃一碗面条。加一点浇头的杂烩面是他最喜欢吃的。超市每天供应一顿中饭。他的一天三顿就不用烧饭,吃得很自在。
天热的时候,下班天色还不算晚,天乔可以多转一点时间,多转一条新路。他记着每条路的不同。
很晚才回房间,光着膀子的田生推门过来问:“这么热的天,柏油路都蒸得软了,热烘烘的,你瞎转什么?”
“不热。”
田生看他神色悠悠,一点没有汗渍。奇怪的是天乔不怕热,田生却总觉得从身体里往外透出热来,额头上挂着汗珠。
天乔端一盆水,细细地擦着自己。天乔的身材显得细长,皮肤也显得细。难怪田生总是说,他实在不像一个打工仔。
“你说你,到底有什么转的?城里的路,大小差不多,还有那些巷子,大小也差不多,转多了还不是一个样?”
“不一样。声音不一样的。”
“少提你那声音。乱七八糟的声音。声音有什么不一样?你就是钻到人家墙角下听壁根,里面男女发出来交欢的声音也差不多的。”
田生说着,大笑起来。天乔也跟着笑笑。
在天乔听来,声音是不同的,天有天的声音,地有地的声音。男人与女人的声音不同,大人与小孩的声音不同,其实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大人与大人,小孩与小孩,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不同。别说人,每一只鸡叫的也不同。这是当然的事情,只是人们没耐心去区别。不过,天乔没去多想这回事,他不习惯想,一切都是当然的,没什么好想的。
他只是听着。
田生常常会带一些人来,在他的房间里聚会,谈笑,喝酒。天乔在的时候,也被拉着去。天乔不习惯与很多的人在一起,就像听声音一样,天乔喜欢远远地听着,声音很多地响在身边,他就不适应,觉得炸耳。知道田生有朋友来,天乔便在街上走得时间长一点。
朋友。田生说他的朋友遍天下,他喜欢的就是交朋友,他是靠朋友为生的。而天乔没有朋友,最多只有田生一个朋友吧。
天乔新近又有了一个朋友,那是一个姑娘。他在心里把她当作朋友,他并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自己当作朋友。
这天,他走到一条小街上,这条幽静的街有点怪,形如S,上面一个弯,弧度小一点,下头一个弯,弧度大一点。他走到上面小弧的弯点上,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脆脆的,如在家乡山里听到过的黄鹂鸟的啭鸣。他凝神注意眼前的街面,这条街有不少旧式的建筑,各有不同。声音恍如从天上落下来,在S形的街道上流动,十分好听。在他的感觉中,仿佛对着他一个人说着。他循着声音走去,在第一个弯头上的一家店门口,他停下来,眼前的店家门面也似乎有着一点弧度,他走进店里。他知道声音是从店里发出的。平时,他从来不逛商店,他只在工作的超市中买日用品。
他认真地看着这家商店。店里没有人,很安静,一时也没有声音。天色有点晚了,店里没有开灯却显得很亮,明亮,店里很明亮。他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店墙一排边立着的商品柜,柜壁都贴着镜子,映着亮色,也把柜里的物件都映成多重形象,也许声音也是从镜子里折射出来的。
天乔并没有在意店里的货物,他需要过一段时间才看清眼前的物品。他只是奇怪这么一家店,竟然没有店主在。
他的身后响起了声音,是刚才听到的声音,声音一下子落到了身边,添着了一点轻柔,仿佛一片晶晶亮的玉,外裹一团柔和的光:“你来了?”
天乔回转身,他的面前有一位姑娘。他没看清姑娘模样的时候,已经清楚声音正是这位姑娘发出的。他奇怪刚才他是循着声音进店来的,但声音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后面。
姑娘的一句问话,像对着一个熟人似的。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肯定了是第一次见着她。他过去从没有认真地看过一个姑娘的面貌。她长得小巧苗条、白净秀气,她的眼睫毛长长的,眨眼时像是严严实实地盖着了黑眼珠。他感觉她长得好看,而能确定的是她的声音特别好听,那么柔弱,那么清纯,好像熟悉很久了。
“来了。”他也像是对着熟人似的对她说。
“哦。”她点点头。
“你怎么到我后面的?”
“我看着你进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