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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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思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一下又放回去。
罗主任……收银小姐说,音调儿都卷了。
罗思德始终不更换表情。他这一脸锈死的表情,其实并没有什么鲜明的指向,越看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收银小姐被来自台面上的一串富有节奏的嗒嗒声惊扰了,她看见罗思德弯曲的右手中指,机械地在台面上点击,一下是一下,不紧不慢。
收银小姐眉头一开,恍然大悟,忙低头找出罗思德的餐单,还有笔,双手递给罗思德。
罗思德捉了笔,摊开架,把罗思德三个草体字,刷刷刷写到单子左下方,这是他以往习惯签的地方。罗思德放下笔,嘴角咧一下,再也没看收银小姐就转过身去。
一直候在门边的小梅,等罗思德走到门口,两脚一并,使双手把打好的包递上去,笑道,这是给您打的包罗主任。
罗思德没反应,小梅就把手里的包,再往上提一下,语气稍有加重地说,罗主任,请您带上您打的包。
罗思德还是没搭理身后的小梅,冲着隔门招手的赵明左挥挥手。
什么都不是了,还狂拿劲,比原来的罗主任还罗主任。等罗思德出了门,收银小姐带着情绪嘟哝。
小梅好心没讨到好报,脸窘得像上了红油彩,两片干燥的嘴唇使劲抹了一下,两道委屈的目光,被罗思德的背影拉出酒楼。
算了小梅。女老板说着从角落里走出来。
从女老板这句有一搭无一搭的话里可以听出,她刚才把小梅遭受的冷落拣到了眼里,可能也看到了罗思德签单那一幕。
此时在酒楼外,准备回家的几个拔牙人遇到了难题。
一辆车,六个人,是一趟挤回去,还是像来时那样,跑两趟。
几张带着酒气的嘴,都出了动静,阐述各自对解决这个难题的看法,架势有点像开现场办公会。
老钟望着远处说,再打辆出租车,我看也是个办法。
蒋琛接上老钟的话,何必呢,有必要的话,我打个电话,从哪还找不来一辆车。
没几分钟的路不说,又都不胖,还是挤一挤,一车走算了。车主赵明左说。
罗主任,你说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吧?老苏一本正经地问。
王启发弯着腰,扶着前车门,岔开两条松软的腿,嘟哝道,考,再不散会,老子就开11路……往回走了。
罗思德抬头说,这个问题我看这样处理吧,还是分两次走,正处级一车,先走,然后再回来拉副处级。
静了下来。罗思德呼出一口油腻腻的酒气,不等大家回应一下他的提议,兀自打开后车门,钻进去。
赵明左呶呶嘴,打开车门,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
剩在车外的人,愣过后,相互看看,都没吱声。
蒋琛嗯了一声,正正帽子,第三个上了车。
王启发省事,一斜膀子,就势拉开车门,吭哧着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老钟吐了一口痰,绕过车屁股,把另一扇后车门拉开,也上了车。
就在老钟把车门关到一半的时候,踩着他脚印跟过来的老苏,急忙挥手招呼,哎哎老钟,别关别关,等等我。
老苏的右手往前一抢,碰到了关得只剩下一条小缝的车门。
老钟的手还搭在车门上,不过没再往下做动作,而是顺车门缝递出话来,我说老苏,罗主任刚才不是说了嘛,正处级先走,你不留下来垫底,凑什么热闹嘛?
老苏没料到老钟会张开鹦鹉嘴,不走板地学了罗思德的舌,于是脸上走动着困惑,脖子立时挺上了劲,二话没说就把车门拉开了。
老钟没提防老苏这把狠劲,嗯了一声,身子从车里倾斜出来,若不是老苏及时往回扶了一下,跟着又推一把,老钟就摔到了老苏的脚底下。
老苏老大不乐意地说,我说老钟,你什么意思吗?你难道不清楚我拔牙前文件上有括弧——苏顺福同志享受正处级待遇!
这时罗思德在车里说了句什么,老苏没听清楚,支着耳朵往车里看。
凉哇哇的雪
葛水平
一
六月红松松垮垮地坐在小河西村上山路一圈低矮的石围子上,雪怡然自得地下着,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滑雪衫,远望过去有一团红很张扬地突出来,还以为是啥,却听得她张着嘴吊嗓子,由高音落低音,音亮儿漫绕了整个村庄。
她吊了两串嗓子后开始唱上了,是《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唱的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很久没有看过样板戏了,村里早回来外出打工的正领着孩子拿了碗到大锅边等,就等接回最后一拨人来开饭。听了山上的唱,有人把碗扣在脑门上应着唱敲。村中央支了两口大锅,一口大锅支在一棵老槐下,一口支在核桃树下,从选举开始,决定要把外出的人接回来起,树下就埋了锅,回村的人可以领了孩子来这口锅里盛饭,有点“五八”年走食堂的味道。六月红在半山腰吊嗓子也是因为选举结束后有三天戏,有一场现代戏,这场戏里她演主角,是《红灯记》里的李铁梅。
雪片挂满了松柏枝叶、杨柳桃李的枯杆儿。满世界一片白,独山头上的那一朵红看上去鲜活!
小河西村离县城的火车站有三十公里,地势低洼。由这里望太行山,看上去它像龙脊一样奔腾往西而去了,由这里望太岳山呢,也像龙脊一样蜿蜒奔腾往东而去了,现在雪把太行、太岳弄得千枝万蕊,一色儿白茫茫。雪下到最后,下成大朵儿的白花了,雪下得熙熙攘攘,也下得风姿绰约,莹洁清丽。
不同时间由不同城市赶回来的小河西村外出村民,下了火车还害怕没有回小河西的班车,结果村里来接他们的小客车早就停在了车站外面,车站的喇叭里不断重复播放接小河西村回家的人。喇叭里播出来要接的人分两股,也就是说接站的车是两辆车,要接的人不能上乱了,各车有各车的主人。这几乎是没有出现过的先例。下了火车在雪中跺跺脚,来不及拢袖,就龇开牙哐笑起来,互相从人缝里找小河西村的人。寻着了又相互问,你是谁叫回来的?咱是一行,走了,上咱的车啦!
也有不是一行的,见了面也不握手,拍拍肩,或冲着对方当胸一拳,这一拳不是实打,含了热爱。一路上坐上小客车的人很是兴致,比较起城市嘈杂声音下的寂寞来,一路上的雪景,让他们的情绪上下八方活跃得很。车上备了烟,司机顺手朝后扔过来,同时扔过来一句话:“抽吧,有人供应!”
不一会儿车上的烟气就布满了车厢。车上的四围漫了烟,看窗外的扭回头看车上的人,一个人长一个样,颧骨、鼻子或眼睛什么的总有一些特别,但一看就知道是小河西村人,一看就知道是土里刨食的土疙瘩。人都是长这么个样样,但是,有的人就有本事,有的人就没有本事,咱就得出门跑外搞副业,人家就能耀武扬威当村长!
车上的人说:“听说今年选举,允许支书、村委主任一肩担。”
有人答话:“怪不得要咱回来,往年缺咱不少,有咱不多,今年怪在乎了,还送了粮食,送了钱。要是年年这么选,不愁走小康。”
“说长道短,是上边的眼睛往下看了。”
有人答话:“说明咱也是小河西村一条汉啊。”
听的人不说话了,心里“抹搭”了一下:“以往谁在乎咱是小河西村一条汉!”车往山头上爬,雪地像一片无边的白布,车上的人看着雪地,看着眼睛就发酸、发困了,有人被烟熏得开始咳嗽,拉开窗户一口痰吐到了外面,窗户上挤过来一股凉气,同时也挤进来几朵小雪花,还没有贴到人脸上,就被窗口上挤往外的烟气热化了。看到身后跟着的小客车也扬着四蹄儿不敢有消歇,咧着牙哐笑的人笑着想说什么来着,凉雪呛了一下,打了两个喷嚏儿,话头儿就缩了。
二
外出打工的村民有近八十个,大都是青壮劳力,听上去不是小数目,光接站就接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拨人。明天选举的人就要演讲了,三天之后正经八百开始选举。叫他们回来就是要他们回来参加选举的。接他们的人一个是黄国富,一个是李保库,两个都是村上响当当的人物,也是这一次选举的对手。
夜晚降临的时候车到了小河西村,车上还有一包烟,有人看见了顺手拿过来给回家的人每人都发了一根。
急着见家人,来不及点的接过来压在了耳根上。
回家的人里有明花的男人黄丑根。他提了包,抖落身上的雪花,正了正身子往家走,他家住得高,在小河西村的半坡上,小河西村是贴着山势漫坡上去的。早有明花站在门口迎上前去,火炉上焖着一壶热茶,锈着茶垢的大茶缸冒着热气端到了丑根面前。丑根先是坐到了中堂的椅子上,灯光下看上去面色有些绛酡,粗短的手指接茶缸的时候,手背上暴着的青筋像蚯蚓一样,一看就知道在外是出苦力的人。接过茶缸,丑根站起来打量屋子,摩挲着茶缸外皮,茶缸发出粗砺的“斥斥”声,走过去看墙角堆着的一大堆粮食和农具。
明花说:“回来了好。”
黄丑根扭头问:“地上的东西是谁发给咱的?”
明花说:“李村长发的。一百斤面,一百斤米,两桶油,外带镇上商店一个卡,能买两把镢、两个耙、两张钎、二斤铁钉、十斤糖。也可以不买折成别的货。咱带咱爸是三个选民。”
黄丑根眯眼算计了一下说:“一票还不到五百块。”
明花撇了一下嘴说:“不能用钱来衡量,他也算是一个仔细人,懂得劳动过日子缺啥、少啥,中间有个情分在里边。”
黄丑根说:“什么情分,一千块的情分不比他少!就说收了礼,多少都得划对号,也得认清楚咱姓啥?”
明花白了丑根一眼,心里想:长短还有三五天,我要你姓啥姓不成啥。
看到天黑下来,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雪下得四周没有狗叫驴鸣,没一丝人声。丑根说:“我想你,在外想你想得慌心!”
明花说:“别不正经,老槐下支了大锅,有人管饭呢。”
丑根走近想拉明花,明花很不屑地闪开了,光影下背过去一脸黑。
离开火炉的明花,从碗架上取下一个大粗瓷碗递给丑根说:“先去灶上吃饭去,去迟了,汤锅面不好吃,要是再早还能听上你那小奶奶六月红的唱呢,太行山盛不下,都盖了太岳山了。”
六月红是黄国富的婆娘,按黄姓的辈分排,丑根唤黄国富小爷爷,进了门的六月红按规矩该叫小奶奶。六月红不叫六月红叫刘岳红,她唱戏的艺名儿叫六月红,这名字好听、好记,也传播得快。但是,这种离婚后又娶小的事情,又碍着这么个艺名,农村人大多是看稀罕说风凉话。
丑根不听明花说话,把明花的手拿过来要往自己的裤裆里塞,想要她知道自己裤裆里的那货色有多想她。明花摔开了他的手说:“没有黑没有白的,晚上闲着,闲着就看你耍本事了。”
丑根弄得没趣拿碗出了屋。他在外打工,长时间不回家,一回家那东西就不行,就很匆忙几下就泻了,原来不是这样的,像肥硕的鸡脖子,钻进了秧苗地,舒筋展骨,现在却不行了,还没有开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