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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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剑走近天乔说:“这么客气,你把我当黄莺了?”
天乔看着小剑说:“你和黄莺不同,你长得脸宽,汗毛也长一点。”
小剑一拳捶在他身上:“你这家伙住到高级的房子里了,也会说这样的鬼话了。”
田生说:“他是看得清了,听得不怎么清了。”
天乔对小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女人会认为,男人可以有许多女人,可以与许多女人做那种事,而女人不能与其他男人做那种事。”
小剑说:“你乱说什么?也会乱说了。什么什么啊。女人为什么不能和别的男人有事?我没有和男人有过那种事,田生与别的女人有那种事,我根本就不在乎。”
天乔看看田生。田生说:“你这呆子,她话里的味道你还弄不清。你真是不懂女人。”
小剑说:“你才真不懂。我觉得天乔哪一点都比你懂。”
田生说:“你都试过的?”
小剑啐了他一口,举起拳头来示威一下。
那天,天乔到黄莺的店里去,黄莺正在提着一根金灿灿的链子看。天乔与她打了个招呼,她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黄莺依然半倚在里间的门框上,脸朝里接着电话。对着电话细声细气地说话。天乔听到的只有她轻柔的声音,声音似乎有点变化,在说什么便听不清了。她的另一只手反背着提着那根链子,天乔看着那根链子的心形链坠,不知道为什么,那心形的凹处,让他有着一点莫名的意象。他转过身去,用后腰贴着柜台,正见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从店外的街上走过,短裙太短了,走动的时候,微微地露着了大腿根一点臀沿的微妙的弯曲处,蓦然便有许多感觉勃勃地在天乔身体中涌起。天乔觉得自己已经陷进了难以解脱的意念中。
接完电话的黄莺走回柜台前面来,她把链子在手臂上缠了两道,转身的天乔觉得这装饰很像电视里的新疆女人。这些天天乔能看进电视了,主要看的是各地风情。许多的女人都进入他的眼中。
黄莺整个地在他眼中。她略略低点头,眉眼从下往上抬起来,一般的女人如此举动,会显出额上的皱纹来,但她脸上却还是明明净净的,只是那葡萄般的圆黑眼眸,浮动在很深很清澈的一汪水中。
黄莺走出柜台来,在天乔面前说:“走了。”
天乔有点茫然地说:“哪儿?”
黄莺说:“家里去。”
天乔想一想,才想到她说的家里,也许就是现在他住的地方。她把那里也说成是家里,那本来就是她租的房子,本来就是她安排的住所。而天乔却总觉得那里是他暂住的一个地方,他并没有家的感觉。现在他感觉很多。
锁上店门,黄莺走在了他的前面,从这里往住所去,从S形的街上穿过。黄莺在他的面前走,他跟着她,像是她领他去她的家。
走了几步,黄莺停顿了一下,天乔也顿了一顿,黄莺转身看他一眼,仿佛眼中含着一点笑意,再往前走了,她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柔柔的笑,她脸的肌肤上细微的绒毛,在黄昏的阳光下,有着一种橙黄的亮色。
没有吃饭,也没有做动作,他们就倒在了床上。黄莺像是累着了,而天乔想着的就是要进入她。有一种要进去的感觉升起来,是那么地强烈,他迫不急待地去解她的衣服与自己的衣服,动作时不免有动物的意念,他不想去想,但那念头很烦乱地升起来,浮在脑中。好在黄莺只是笑着,柔柔地由着他。
进入她的时候,满是柔软的知觉,让他深切地觉着许多时间的痛苦都溶化了,都是值得的,都是无意义的。人生的美感,一层一层地把他托到天上去。
黄莺一点不害羞地裸着身子,有时她会弯起身来看一下自己的裸体,看一下在他身下裸着的身子。天乔突然觉得有点不喜欢她的动作,连着那婉转喘息的声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只是觉得女人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么女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原来天乔好像没把黄莺与女人这个词联着,只觉得黄莺就是黄莺,在他意念的高空,她那么高不可攀却又走在他的身边,让他充满着欣喜。是不是她完全地贴近了他,是不是他完全进入了她,是不是她给了他完全的快乐,于是便生出了这隔隙,生出了这杂乱的意识,生出了别样感觉来。天乔觉得自己想得越来越多了,流动的思想在他的头脑中,流动得很烦乱。原来天乔也有思想,往往过去便过去了,了无痕迹。而现在,那些思想都在他的感觉中,留下了一些让他疲倦的痕迹。
“你在想什么?”黄莺说。
天乔说:“我总是在想着你。”
黄莺说:“你也会说这种话了。我没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你说这样的话,也很有趣的。”
天乔说:“我不是说假话。是真话。”
黄莺说:“我知道。”
天乔听得出来,她并不喜欢他这样。她喜欢原来的单纯的他。他在意她,所以他明白她的感觉。原来他也是不在意别人的感觉的。
天乔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天乔总算是说出来了。
黄莺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是一个……你像是一个孩子,一个大孩子,一个孩子似的男人。我不希望你不这样,不希望掺和了许多的东西……你就像我的一个梦,一个小时候的梦,我回忆过去的时候,好像那时你就和我在一起,有一天我还真做到这个梦了。”
天乔俯下身来,使劲地抱住她。在她说话的时候,他对她总有一种神圣的感觉,他怕自己的动作会亵渎了她。他总觉得自己与她这样是不真实的,而那天在04房间门口听着她在房间里声息的情景才是真实的。她在眼前就像一个梦。他使劲地抱着她,一动不动地。让她柔软的感觉进入自己的内心里去,但还是有割裂的感觉分离般地留在外面,无法进入他深深的深处。
天乔说:“你是我的,这一刻,你是我的。”他喃喃地说。
黄莺手指伸出来堵住他的嘴,她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她的脸上还是微笑着。她的眼看着他,像是看着孩子一般。
天乔又有几天没有见着黄莺了,一见关着的店门,天乔心中便有一种失落的痛苦。偶尔一次,见着了黄莺,黄莺却正好在关门。他送她到对面的巷子口,她就对他说:“你去吧。”天乔站停了。他无法对她说什么。在他一个人的想像当中,她是他的一部分,但看到她的时候,她离他距离很远很远。他是他,而她是她自己的,就算不是她自己的,却也不是他的。
天乔感觉到自己有着一种欲望。因为有了这种欲望,他变得多疑和多思,他也变得聪明。在超市,他能看清哪类人会小偷小摸,他看到个女孩把一盒香皂放到了自己的包里。他走过去,对着她说:“你把香皂拿出来。”
那个女孩飞快地伸手把香皂丢出包,嘴里竟然对他说:“你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
天乔没有再说什么,由她去了,他奇怪明明做错事的女人还会这么凶。这个女孩眼睛有点儿斜,他突然想到她年龄老的时候肯定很难看的。原来在他眼中女人没有好看也没有难看的。
下一次,天乔发现一个小伙子把一包绣花女短裤放进了口袋,天乔就盯着他,一直到小伙子结了账要出超市的时候,他叫住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把东西拿出来。
天乔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恶狠狠的,而那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却是一副哀求的表情。
超市的经理表扬了天乔。天乔心里并不舒服,他感到了恶,那恶本该属于小伙子,却反射到了他的内心里。他的眼前老是那个小伙子哀伤的眼神。
十七
到冬天了,下了一场雪,天乔在住所的房间里,突然门被敲响。还没有熟人光顾他的房间,想是抄水表的。他开门来,发现大门外是一张黄莺的脸,她并没有笑,在等着他把外一层的防盗门打开。
天乔说:“你怎么来了?”
黄莺说:“你不想我来吗?”
天乔说:“这里是你的家……”天乔说了,又觉得黄莺会误解他的话,他有点小心翼翼了。
但黄莺并没有在意。她说:“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天乔不知道她的话意,天乔现在清楚,她有时会随嘴说话,玩笑的话,反着的话,还有不真实的话。天乔有时实在弄不清。他把她迎进来,像迎客人似的。黄莺看一看房间里,发现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只是多了几本书,散放在床上沙发上。
跟在黄莺身后,嗅得她微微的柔暖的体香,天乔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有着一种欲望,想要抱住她,很野蛮地抱住她。他尽力控制着自己。欲望的强烈与控制的力量,都是天乔原来没有的。
黄莺转过身来,她看着他,静静的,眼波流动着,含着柔情蜜意,像在鼓动着他。天乔再也忍不住,正想伸手揽她的时候,铃声响了。
是电话铃声,却又不是床头电话机发出来的。就见黄莺低头拿出一个手机来,同时她转过身去,朝卧室外的门边走去,一边对着手机柔柔地说着话。
天乔等着她,等到她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她原地回转身子,对天乔说:“我有事,下次再来吧……”
天乔只有送她出门去。
天乔觉得无法再在这间房子里呆下去,呆在屋里等待,让他生出烦恼来。他依旧在街上行走,往往没有目标,也不再有时间概念。现在他每天先去S形街转一转,黄莺的店门关着,他就回住所来,把空空的房间里收拾了,再坐下来,茫然地等待一会儿,于是,往外走。常常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原来与田生一起居住的那条街。巷子外面原有一些矮房子,路灯下有人在下棋或打牌,现在矮房拆了堆着建筑材料。巷头上的小店还没被拆,店主老头依然站在柜台前等待着顾客的到来。天乔原来感觉中是朦胧的,现在这一切都看得清楚,有一层亲切的带点忧伤的感觉,并夹着一种乱乱的感觉。与他现在生活的地方相比,这里明显属于下层生活地。
有一次,他走回了他原来的住所,门是关着的,窗子上挂着窗帘,他从窗帘缝中,看到里面放进了一些家具,塞得满满的。在原来与田生房间相连的门,现在用红砖砌了一堵墙。他原来的房间已经住了人家。
田生的门上了锁,天乔在门口坐下来。他走得有点累,他知道是他的心累。现在他会觉得累。原来几乎没有累的感觉,就是疲乏了,也没有累感。
后来田生上楼来,他头升上梯子的时候,就在一路叫着天乔。
田生说:“我在楼下就看到你了,一直叫,你也没听见。你在想什么?”
天乔说:“我没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
田生说:“现在你听听,用心听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天乔静下来去听,他听了一会儿听到远处有一声叫喊。
田生说:“有人在唱歌。”
天乔又听了一会儿,也还是没听到。
田生说:“你的狗耳朵怎么一下子不行了,比我都不行。”
天乔说:“我的眼睛清楚了,耳朵就不行了。”
田生说:“难怪人家说,瞎子听觉灵敏。现在你要能听清楚,还得变成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