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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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教授说:“从简单变得复杂,从被动变得主动,是自然规律。”
天乔说:“不想变,也是会变的。”
王教授:“可焉知祸福啊。”
天乔说:“祸福相依。”天乔说的这句话,其实是他爷爷说过的。现在他说出来,是真切地感觉到痛苦和快乐是联着的。
天乔突然接到个电话,电话里不是黄莺的声音,他想了一想,才想到是王教授。王教授在电话里含糊地说,要他去谈一谈。很少有邀天乔出去的朋友,天乔一口答应了。王教授就说了一个地名,天乔知道那条街,王教授又说了一个饭店的名称,说就在店门口相见。
下了班,天乔就去了那条街,在饭店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王教授来了,这天王教授穿着一套中装,见面后并没带天乔进店,却引天乔走到巷子里的一幢楼边,楼角上有几棵松树,他们就在树下站着。
王教授说:“你吃过没有?”
天乔说:“没有。”
王教授说:“我也没有。……像我这样活动很少的人,现在一顿吃没吃,都没什么感觉了。”
天乔说:“一日三餐,还是要吃得简单,吃得规律。”天乔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天乔与王教授说话的时候,就常常会想起爷爷说过的话。
王教授盯着天乔看了一下,说:“你真的不像一个打工仔。”
天乔说:“要说农村出来打工的人,田生比我懂道理多得多。”
王教授说:“田生?田生是什么人?他也认识黄莺吗?”
天乔说:“他们么?见过一面。田生是我的一个朋友,与我隔壁住过的……”天乔感觉王教授并没在意他的说话。王教授有点心不在焉,不时地朝楼边的水泥道上看。
王教授说:“他们也见过,也是朋友了么?……”
天乔有点弄不清王教授的话意,他也弄不清王教授把他领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是认真地想着回答王教授的话:“他们认识了,合得也不错……不过,还不能算朋友……”
王教授的眼睛一下子滑开了,定神到另一个地方。天乔停下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那边出现了黄莺。黄莺正从一辆轿车里出来,和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起走进了楼门。
天乔与王教授对看一眼。天乔明白了王教授是引他来看黄莺的。王教授便朝楼门走过去,天乔也跟着去。除了王教授外,他知道黄莺还与其他男人有交往,那天在她楼上的男人,还有电话里听过声音的男人,天乔不知道她还有多少男人。只是,又有多少天没见她了,他很想着她。
进了楼门,发现楼厅很大,迎面是一个电梯。他们看到电梯十层的指示灯亮着。待电梯下来,他们进了电梯,也点了十层。到了十楼,他们出电梯,在楼道里转了一圈,十层的房间很多,每个房间都是统一的格式,每扇门都关得紧紧的,实在不清楚他们到底进了哪一个房间。
天乔是跟着王教授行动的,跟上楼来,心里也想着他们会进哪个房间,不过,他也想到了这样跟黄莺似乎是不对的,以前黄莺让他伴着,是为了让他保护,而刚才明显黄莺是心甘情愿地和胖男人一起上楼的。通过这段时间,天乔懂了观察一些社会现象:那个胖男人看起来是一个很有社会地位的人。
天乔就往电梯口走。
王教授却停下步子说:“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天乔说:“朋友吧。”
王教授说:“什么朋友?”
天乔说:“是与你一样的朋友吧。”
王教授说:“当然是与你不一样的朋友。”他突然嘲讽似的笑了一下。
天乔朝王教授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了王教授的话意,许多男女的感觉一下子浮起来。他想着要离开,但又有一种欲望让他留下来,并让他的心静下来,于是他的听觉便从一扇扇关着的门朝里面透过去,01……02……03……04,恍恍惚惚的,一点熟悉的带着甜蜜的声息扑入耳中来,那声息他虽然只接受过一次,却是那么强烈地印在了感觉的深处,这一瞬间又浮了一浮。他慢慢地朝04房间走过去,他在门口站停了。能听清里面的声息了,一声像是触及到无可触及的低笑,那是黄莺的,是使他无法忘怀的,多少日子里一直在他的彩色的梦境里浮现的。那个声音曾从所有的声音中分离出来,轰然分离,却又与天地都融着了。他原来以为是对他一个人的,是他一个人所能接受到的,是她独特对他所表现的,无与伦比的声音,现在随随便便地在响着。他一下子明白了许多的东西,似乎原来迷迷糊糊的东西,一层一层地化开来,冲进了他的心灵,在他的心灵里剥落下来,于是人生无数的景观,人生无数的意义,人生无数的变数,人生无数的真实都呈现出来。许多现实中人们提到的,说到的,含含糊糊的,朦朦胧胧的,都变得那么清晰,不但是能听,也是能看,能嗅,能尝,能触,也能意识。
天乔在04房间门口站着,就那么站着。王教授轻轻地在他耳边说:“是不是他们在里面?”
很长时间,天乔才抬起脸来,一时他很想去敲门,他伸出的手被王教授抓住了。王教授又在他耳边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没想到你吃醋吃得那么厉害……你真要全吃的话,还不酸死你。”
天乔没听清楚王教授话的意思,房间里的声音在他的心中跳荡着,使他的思想与动作隔裂着。他被王教授拉了过去,下了电梯,又来到了楼角的树下。
天乔好像还是恍恍惚惚的,天乔说:“为什么?”
王教授不知道问什么,他似乎有点弄不清楚,可是事情都是很清楚的。
王教授说:“你是问我吗?……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不是说过……祸福相依啊……”
天乔还是说:“为什么?”
王教授觉得他有点傻,确实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做事会那么冲动。王教授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他说:“什么为什么?……你有什么权利?就因为她与你也有过那么一腿?”
天乔本来想去问问黄莺的,但他问她什么呢?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什么呢?他还是没想清楚。
十六
站在超市的货架中间,一个个顾客提着货篮出出进进,一排排货架堆着满满的五颜六色的货物,都是天乔每日看惯的情景,天乔一时却有满的感觉。多少年在乡村里所见的便是一片空旷,空旷的地,空旷的天,进了城以后,一段时间中天乔只是顺应着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眼下却似乎一下子发现了与乡村空旷完全对立的满,货架上竟堆得这么满满的。有多少的东西,从多少地方制作出来,经过多少的手,集中多少材料,流过多少工序……又搬上多少辆车,开过多少的路……真是太多太多了。
多就显得满,城市什么都多,也就到处显得满。满是街道,满是楼房,满是人,满是车,满是色彩,也满是声音。
超市的扩音喇叭里,总是播着男女主持人插科打诨的广播,说着含有男女之间意味的调侃。原来天乔并不入心,眼下也能感觉到细微处,细微处都显着了满。声音总算停了,播了一段歌曲,是一个甜甜嗓音的女歌手唱的一段带有乡村情调的情爱歌曲,时下这个女歌手很走红,超市的女售货员还有年轻的男保安都谈着她。天乔原来只听进音乐的旋律,然而这些天也把她唱的歌词听进去了,那些情意绵绵的词味,一层层地渗进天乔的内心中去。
乡村里唱歌,就是唱得再好听,在空旷的天地中,也很少人听到,也就只作为情歌唱给情人听。城市里喇叭能传给很多很多的人听,多得满满的。
天乔想到:美的东西,所有的人都能享受,并不属于一个人的。属于更多的人,不就让更多的人快乐吗?
这天,天乔走回到原来住的地方,他空出来的房间一时还没出租,墙角还堆着一些旧的东西,他突然有了一点怀旧的感觉,感到温馨。他坐在小堆废品上面,默默坐着。后来,田生回来了,看着田生走到这边来,有一种亲切感。
田生说:“回娘家了。”
天乔笑着说:“你好。”
田生说:“你也会说‘你好’了,这么礼貌的话也会文明地说了?真是变了。”
天乔说:“我变什么?……你的脸上怎么了?”
田生的腮帮上划了一道血痕。田生用手摸了一下:“碰到两个城市流氓,干了一架。你也会注意到我的脸?那次我额头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你也只当没看见。真是到了文明地方变了。”
天乔摇摇头说:“文明有什么好?我不知道。”
田生走近来,用手在他头上拍一拍:“看来你不快活?”
天乔说:“不快活。”他想了一想:他没有什么不快活的,快活到底是什么?
田生说:“有得就有失。这就是人生。我想你在温柔乡里,快活是快活,但总要受一点气。女人嘛,总会有这样与那样的毛病,而女人的毛病,总是在你靠近她们、与她们有了那么一层关系以后才看得清。原来你都是闭着眼的。”
天乔说:“她没有什么。她很好的,我没看到她什么不好。”
田生说:“那么,是你不好,你要求高了?你的心变了?……还是她变了?”
天乔说:“我没变,她变没变?我想她没有变。”
田生说:“发现她不爱你,她另有男人?”
天乔抬起头来,他发现田生是那么容易看清世上的事,让他佩服。
田生说:“我说对了吧。女人都是骗人的精怪,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
天乔说:“不,我想了,她并没骗我,她也并没错。人是一个容器,有的人接受一个爱就行了,有的要接受许多才行,接受爱没有错的,因为爱本身没有错。其实想起来,接受许多爱的人,是很难的。爱是一种美好的付出。许多的爱需要许多的付出。我有时就想:田生不也是这样,付出许多的爱。……男人与女人在一起的爱,是美好的事,是快乐的事,是欢乐的事。……我怎么与你不一样?你有许多的爱,都很美好。我的能力不行,我无法给别人很多的爱,满足别人,更无法有许多的爱给许多的人。”
田生蹲下来,对着他眼睛说:“你看到了她与别的男人那个了……居然你会这么想。喔,我知道,你一定是听到了,你的那狗耳朵很尖。你竟会这样想……要知道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不一样的。”
天乔说:“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听起来都一样的……男女发出的声音都快乐。是美好的事,有什么一样不一样?”
田生说:“我对你说什么好呢?你这个呆子。说你呆,你比谁都聪明。怎么会有这么怪的想法。好好好,我才服了你,没有人会有你这样想法的。真是大聪明。没人懂得的思想。”
突然门板敲得大响。他们发现小剑正站在门口,冲着他们瞪眼。
小剑说:“一说到男男女女,你们就来劲,我敲了半天门,你们都没听到。”天乔站起来,对小剑说:“你好。”
小剑走近天乔说:“这么客气,你把我当黄莺了?”
天乔看着小剑说:“你和黄莺不同,你长得脸宽,汗毛也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