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房子-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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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白宫馆、渣滓洞死难的民盟烈士纪念碑捐资。在白宫馆、渣滓洞牺牲的烈士有一半是民
盟盟员呢!她做什么事都是很投入的,对盟组织的事,也一样积极。
盟组织对人的关心,常使她忘了它是一个政党组织,而把它看作一个温馨的家。她入民
盟的第二年,赶上6月学潮。在那样一个氛围中,个人不卷入进去,或者说不发言,似乎是
很难的。所幸她有了民盟这个家,殷老师和屈老师挨家挨户去盟员家爬楼梯打招呼。在这样
一种复杂的情况下,请保持冷静,慎言。在那个时候,有多少父母在家担心自己儿女在外面
的政治安全。她已经算是中年人了,盟组织还把他们这些盟员当做它的儿女来关心,怕他们
出事。直到后来亦琼想起这件事还很感激。从她的私心来说,她是老三届知青出身的人,个
人的学业和青春已经被文化革命耽误了,再也赔不起以生命为代价的政治动荡。她正怀着孩
子,她很平安地度过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她患股骨肿瘤,去医院手术前一天,带着两岁小女去照相,正当她和女儿靠在一起,坐
在石梯坎上歇气时,盟总支和盟支部的老师找来了。他们上她家去没人,就出来在校园找了
一大圈。最后在大校门见到她正坐在地上。她很感动盟组织对她的关心和慰问。禁不住对自
己说,我有这个家,真好。
如今到南方求职,这里的党派之间有矛盾,她就把重庆市民主党派先进个人,和四川省
民盟先进个人的证书取下来了。连说,不要了,不要了,我是来求职的,不是来介入党派是
非的。反正她现在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切大事,都不及生存事大。生存第一,
别的,以后再说吧。
旅途全是乘长途汽车。当她从江门到中山时,已快天黑了,她顾不上吃饭,买张中山市
的地图,马上往市区边沿的山顶爬,山上有新建的孙文学院。天黑了,学校没有对外的招待
所。她向一个女学生打听,她很热心地带她找一个管内部招待所的人,找了几栋房子才找到
。总算住下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又到学校逛,找到一家杂货店,买了两个面包
,回到屋里,慢慢研究中山地图。第二天一早,去人事处联系,留下简历。上到街里看了一
下,直接买了返回广州的汽车票。
从中山返回广州时,已是下午两点钟。刚下车,亦琼就看见去惠州的的长途汽车在发动
了,她当即跳上去。她的下一站要去的地方是惠州。
还没吃中饭,头脑饿得发昏。汽车经过流花车站上客时,她一眼看见站台上有卖盒饭的
,忙把身子探出车窗外,直着喉咙叫,盒饭,快来盒饭!
刚接过,车开了。司机见她狼吞虎咽,直咂舌头。
吃饱了,她拿出广东地图查看,核对沿途经过的地方。那副神态,象是在研究什么作战
方案。
中途汽车抛锚,到惠州,天已黑了。亦琼在小贩手里买了一张高价地图,乘私人摩托到
市郊师范学校。她不敢住外面的旅馆,嫌贵,怕不安全。她这条命可是丢不起的,嘉儿还在
家里等着她哩。
一路上,她心里直打鼓,生怕因天黑,驾驶员把她暗害了。随口胡诌她是回学校的,先
生在家。
学校在扩建,没有校门,驶过了学校宿舍她也不知道,只让驾驶员往学校里面开,学校
没有围墙,尽头是一座山丘。
驾驶员停下来说,没路了。
她一听,忙跳下车说,就是这里。
她不愿暴露自己不识路,她跟他说的话都是假的。
待摩托开走后,亦琼望着那座静悄悄的,黑乎乎的山丘大笑不止,太逗了,象演间谍戏
一样。一路上把她搞得紧张死了,又怕驾驶员害她,又怕出车祸。这些南方的摩托车骑手,
车技不是一般的好,速度快得象开疯了一样。吓得她坐在车后,紧紧抓住驾驶员的腰带说,
慢点,慢点。
现在总算到了,下车了,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她背着行李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有灯
光的地方走去……
东莞是亦琼求职的最后一站,从惠州经樟木头到东莞,途中被“卖”了两次“猪崽”(
中途车不开了,换乘别的车)到东莞已是下午两点钟,太阳晒得她头晕,直想吐。她实在走
不动了,不愿再在东莞停留,想马上离开。这么想着,却下意识地买了张东莞地图,鼓起勇
气作这最后一站的联系。
每到一座城市,亦琼联系学校后,首先打听附近有没有幼儿园,有没有中小学。然后去
逛菜场,打听物价。她很欣赏南方的菜场,功能齐全,吃喝拉撒用的东西及厨房用具全有,
特好看。稀奇古怪的水产、蔬菜、水果很多。菜牌上写的字也是怪模怪样的,不认识,又不
好问,人家见你戴眼镜,还不识字,岂不笑话?可那些字,她真不认识,从生下来就没有见
过。
在菜场,亦琼回到了家庭主妇的角色,逛得兴致勃勃。这是她旅途奔波的最好休息和娱
乐。
就要离开山城了,亦琼越来越常梦见哥哥。她对小弟小妹说起这事,谁知他们也说,我
也梦见了,我也梦见了!
大年初四,小弟抱着三岁的嘉儿,亦琼和小妹挽着手,两个大男孩和大女孩在前面跑着
,张家三姐弟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一起回大溪沟了。
大溪沟的变化真大呀,都要认不出来了。柏油马路全部变成了水泥马路,老菜场、罗家
院没有了。前些年大溪沟菜场路面下的下水道因沼气堵塞,发生爆炸,把那片房子都震上天
了,只剩下劳动局的房子立在崖壁上。如今在那片废墟上,早已修建了功能齐全的现代菜场
、花园和银行。四维桥自1980年发特大洪水后,逐步把桥脚用垃圾填了,现在没有桥下
桥上的区分了,只剩下桥上的横栏,还显出当年这里是一座桥的痕迹。河边干干净净,不再
做蔬菜水果码头了,拉板车也绝迹了。惟有沙滩、礁石、碉堡没变,江水仍在静静地流淌。
三个孩子在礁石上玩水玩沙,大男孩说,爸爸、姑姑,好羡慕你们哟,你们小时候玩得好安
逸、好自在哟,我都10岁了,还一次都没有下河洗过澡。
小弟说,你们现在游游泳池,打电子游戏机嘛,你们从小喝牛奶,爸爸小时候没喝过,
到现在也喝不来嘛。
大女孩说,妈妈、舅舅、姨姨,莫要看你们小时候穷,精神还是很富有嘛,有那么多的
红房子的故事,象听神话一样。我的童年就写不出什么象样的作文来嘛。
小弟说,有理有理。
他们浩浩荡荡地回到红房子,40年的红房子已是一座危房。楼前的墙上钉了一块木牌
,上面写:“此房已被白蚂蚁蛀空,属拆迁危房”。红房子旁边的那条通观音岩的老路,石
梯坎还是照旧那样窄,那样旧。
小弟对三个孩子说,这是你们爸爸妈妈小时候的家,你们的大伯大舅,就是在这里把你
们的爸爸妈妈领出工人区,走向大学的。十岁的大男孩和大女孩对着红房子鞠躬,嘉儿也学
着表哥表姐的样,对着红房子鞠躬。
亦琼禁不住流下眼泪,就象梦中见到的情景那样,哥哥迎面走来了……
亦琼带着嘉儿去宁子家,正好宁子姐姐也从成都回来了。她一点不显老,好象比亦琼还
年轻。她没有生孩子,家庭没有拖累,人保养得特别好。她烫着短短的头发,戴着小巧的银
边眼镜,穿着灰色的羊毛套裙,外面罩着牙黄色的羊毛大衣,围着花丝巾,把白净的皮肤衬
得更加白晰。她在省计委当处长了,常到重庆来检查工作。这是让宁子妈妈最感欣慰的,她
的两个女儿都是党员,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大女儿当处长,小女儿当局长。总算总算在政治
上翻身了,扬眉吐气了,人的尊严找回来了,只可惜老蓝没有等到这一天。她每每想起可怜
的老伴,就觉得她对他太不宽容了。
张家儿女和蓝家女儿正好相反,张家成分好,拼命打了一个文化翻身仗,可是没有一个
儿女入党,全挂白牌,还丢掉了老大。这个世间的事真是说不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风
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宁子曾经嫌丈夫是个闷生,不看小说,现在日子过久了,人也就变得实际了。她成天在
外忙她局长的应酬,巴不得袁成一天在家不出门才好,可以管孩子呀。袁成只管他的业务,
对做官一点兴趣也没有,除了上班,下班就待在家里。自然儿子是他管的多,两父子一起玩
电脑,打游戏机。他对宁子在外做官只有一点意见,每次宁子回家就煮清汤萝卜,油都不放
,说是外面吃的火锅、大鱼大肉太多了,要回家洗油。袁成叫起来,你回家洗油,我连油星
星都没有沾到。这样的清汤萝卜要把我腹部的脂肪全都刮去哟,叫我怎么受得了。宁子笑得
不得了,就给丈夫儿子炖一锅排骨汤,偶尔尝一尝,袁成就说,各人留着肚子外面去吃。我
们是没开你的伙的哟。慢慢地,宁子觉出了袁成的好处,就在嘴上说说。袁成就说,我是青
果嘛,回味甜嘛,你以为找个能说会道的老公好,成天跟你耍嘴皮子,看你烦不烦?我是男
人都烦。宁子想想,也是有理。
当真要离开这块生她、养她,工作、学习的地方,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上亦琼心来
。虽然亦琼要为她两次不幸的婚姻,为她窘困的经济远走他乡,但这所她任教了十年的大学
,一草一木都令她难以舍下。多么美丽的校园呀,她禁不住在心里再次发出赞叹,就连三叉
路口、樟树林边山坡脚下的“白宫”都是那么富有诗意。那是一座公共厕所,贴着山壁修的
,厕所外面洗手池上空是用水泥架的葡萄架,葡萄藤缠在房架上,垂下些枝条,厕所墙壁和
葡萄架都是全白色的,掩在青山绿树中,象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别墅。万丛绿中一点白,人们
称它是“白宫”,它不啻是学校的一道景观。
还有那三叉路口另一侧小山上的图书馆,香港邵逸夫出钱建的新馆和老馆连成一个庞大
的楼群,外墙都贴上了白色的瓷砖,远远看去,是那样高贵雅致。图书馆楼前的花园,是一
个典型的园林造景,自然的花草和现代的建筑,显出园林空间的流变美。庭园中到处塑着现
代雕塑,一个不锈钢的圆筒上面开了一个圆洞,圆筒尖象削尖了的竹子尖一样立在那里;长
方形的喷水池里,是两个半圆球体沉在水里,球面露出在水面,旁边竖着的金属杆上支撑着
辟开的金属半球。这样的雕塑你尽管去想象它是什么吧,它什么也不是,它是现代想象的结
晶。球形、半圆形、圆柱形的雕塑、长方形的水池、菱形的地砖路、半圆形的地灯、圆形的
路灯罩,弯曲的小径,和对面展览厅的屋顶造型相映成趣。那屋顶,真是别具一格,全是三
角体,象金字塔的山峰一样,纵横排列。
从图书馆宽大的石梯坎下来,右手边是一片小树丛,在路边的石坎上,种了一排棕树,
宽大的树叶,象扇子一样张开,互相交错,如一道屏风隔着三叉路口通一教楼方向的景致,
形成分隔三叉路口景色的空间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