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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混在北京-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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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付出什么,可你也不能拿我的感情当大粪。你就真连点表示都没有?”义理很诚
恳地为她点上一支烟,边大姐吸几口平静了许多,手上有支烟占着,也就妨碍她动
手动脚。义理说:“我真心实意要拜你为大姐,新姐夫过了门,您这个家又兴旺了,
我也算北京有了门亲戚,这不是挺好么?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姐弟,我若入了党,
咱就是好同志。要是再裹进些个别的事不就俗了?”“得了吧!”边大姐悻悻地说:
“你觉着跟我亏了你什么,是吧?我知道自己长得丑,又这个岁数了,配不上你。
我这辈子算完了。”说着嘤嘤哭泣起来,边抽泣边说:“你放心,我能帮你就帮,
谁让我心肠软呢?”
    边大姐果然帮忙,替义理向组织上说了不少好话。可一经征求群众意见,却招
来普遍反对,几乎无一人赞成义理这样的机会主义分子进入无产阶级先锋队。人们
都明白现如今不少人走的就是入党——当官——分房子三部曲,因此坚决阻挠浙义
理走出这决定性的第一步。沙新和胡义自然是反对让义理入党的人。边大姐为此很
气愤,在会上狠狠批评这种嫉贤妒能的坏作风。她引用达尔文的话说:生物中最激
烈的斗争是同种间为争生存空间进行的斗争。浙义理要从移民楼中奋斗出来,那些
移民们就千方百计地阻挠。她要领导上明白:不是浙义理不好,是别人落后。但有
的领导也认为不能培养浙义理这样的人入党,有损党的声望。他既然有本事写诗写
歌挣大钱,就用钱自己买房子去呗,何必当官分房子?什么他都占着,那可不行。
群众们能没意见?结果就轻而易举否定了浙义理入党的要求。为此义理十分苦恼。
他知道自己的那种诗不出二年就卖不动了,很快自己就会过时。现在手头这十来万
块是买不了一套房子的。从长远角度考虑还是当上个副主任分一套房子实在,那样
自己手里这十几万就干落下了。凭什么当了官的都分房蹭公家的,他就该用自己一
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钱去买房住?当个官岂不是太赚了?自己写这么多还不如人家
什么都不干玩心眼儿混个科长合算。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便宜凭什么不让浙诗人也沾
上?义理不服气,由此更痛恨这些玩权术当官和平庸无能却又嫉贤妒能的革命群众。
就是这两类人毁了他的前程。这两类人其实同种,只是后一拨儿没混上去。
    现在好了,一下子去了两块心病,沙新和胡义全被改革掉了,浙义理又可以重
振雄风再努一把力去当官。现在的形势对义理十分有利,因为出版社开始用利润来
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了。出版社自负盈亏,再装正经,讨人喜欢,编不出赚钱书来也
白搭。而论赚钱,义理是文艺室的台柱子。他的诗社里规定不许由别的出版社出版,
“肥水不外流”。他只须不停地生产诗,边大姐给他做编辑,写一本卖一本,本本
好销。而这次全社的改革方案中有一条:权力下放,各编辑室分别挂一个出版社的
牌子。于是“向导”就要变成九个出版社了。准备叫“向导九联出版公司”。文艺
室准备打出“向导文艺出版社”的牌子,这意味着刘主任将任出版社总编,边大姐
任副总编,比原先名字好听多了。义理这次要改变战略,他准备不费那牛劲去入党,
要直接当副总编,否则他就要跳槽,离开“向导”,并收回自己在“向导”所出诗
集们的版权。他相信,带上自己这几本畅销诗集的版权,投奔哪个出版社都会大受
欢迎。
    不幸的是,这次战斗在他与边大姐之间打响。“九联公司”规定所属各出版社
每社只能有一个总编一个副总编,义理要想当副总编,边大姐必须下马让位。在这
大是大非问题面前,义理决不含糊,他果断地提出边大姐下来他上去的建议;若不
行,他就准备收回版权,跳槽走人。他号称这叫“权力的转换”。
    边大姐万万也没想到她培养拉扯并苦恋着的这个小个子男人最终成了她的对手。
过去所有的柔情、缠绵、思恋全抛入九霄云外,边大姐拿出当年在大草原上搏击风
雪的劲头,在领导务虚会上含泪陈辞:“我以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身份问一个为什么:
难道改革就意味着金钱第一吗?我们就可以让一个品行不佳、没有群众威信的人来
当领导吗?我们能这样拱手把权力交给那种钱串子吗?浙义理可以是个好诗人,可
他决不是个好人,不能让这样的人当领导。别忘了,改革开放是党领导的,不能让
他钻空子,连党员都不是就先当官。最近群众们都在反映浙义理,说他要入党就是
想当官。他不愿意用稿费买房子,散布怪话,说别人都是入党当官分房子,他凭什
么要用自己的血汗钱买房子?听听,这是什么话。战争年代的人入党,是把脑袋揣
腰带里,为的是冲锋陷阵,为人民的利益身先士卒。我们当年奔大草原,积极入党,
是图个率领广大知青战天斗地做新牧民,尽管现在看来有些天真,可我们不是图享
受的。现在的小青年入党图什么,浙义理这种机会主义分子的态度最明显,就是图
升官分宽敞的房子。这种人的阴谋不能让它得逞。他一计不成又施二计,想利用改
革开放的时机,用利润代替政治,赤裸裸地要官当。最可恶的是他用西方资产阶级
作家的观点称这叫什么‘权力的转换’,没听说过吧?就是说他的书能赚钱,他就
要有权力。还说这叫历史潮流不可抗拒。这样的阴谋家居然跟我们打经济战,用收
回版权调走来要挟,还两分钱的韭菜拿一把儿。他别忘了,改革是社会主义的改革,
还是党领导的,他想拿一把儿,让他走人!我们还有滕柏菊、高跃进这样的好干部,
我们可以发现新的畅销作者,就不信他一个破诗人就能卡我们的脖子。这世界缺了
谁都能活。当年苏修卡我们的脖子,我们过来了。美国想打服这个打服那个,不是
连个眼皮子底下的小古巴也拧不动?日本想仗着经济实力称王称霸,可他不得人心,
谁服他?”边大姐一口气慷慨说完,猛坐下大口喝水。
    领导们忙安慰边大姐说别着急别生气,谁说改革就不要政治方向了?谁又说改
革就是认钱不认人了?再说了,那改革是自上而下的,上头出点子,往下就是月亮
走我也走,再往下就是跟着感觉走,到咱们这基层谁知道怎么个改法?走着瞧吧。
谁知道他浙义理犯了什么病,硬是觉得一改革,这世界就成他的了。别忘了,改革
是对社会主义的完善,不是把社会主义改了。要是搁在过去,浙义理这样的早给打
成右派了,他明明是想夺权嘛!没那么容易。引进外资还讲个主权问题呢,外商再
怎么投资占多大股份哪怕是独资,他也是在中国地盘儿上,也得听共产党的,敢炸
刺儿,给他轰走。嗬,现在倒好,一个小破诗人臭转几行歪诗,就想闹夺权了,也
不摸摸自己脑袋圆不圆。几个人连哄带劝,总算边大姐不激动了。但充分考虑到浙
义理对本社的贡献,不能不照顾他的情绪,决定任命他当文艺社的总编助理。这意
味着他享受副总编的待遇,长工资,分房子,装电话,但没有副总编的权力,可能
属于高级幕僚之类。随之宣布了各个社配备的总编助理,主任助理甚至科长助理,
一时间几乎人人成了不同档次的助理。被安排当助理的全是一些有实力但不是党员
或因为老的没退仍占着坑不走而无法安排的。在所有这些助理中只有浙义理是个年
轻的总编助理,别的年轻人大都是主任助理或科长助理。滕柏菊为“向导生活出版
社”赚了大钱,也不过才当个编辑室主任助理,是正科级。高跃进勇于吃苦,用两
个月绕半个中国一站一站推销台历,拉了十万印数,也荣升“向导哲学出版社”编
辑室主任助理,夫妻双双把官当,不仅能分上一套房子,还可以优于其他助理们先
挑一个好的楼层。浙义理跟他们一比,自然是最得意的,因为他是惟一的副处级了,
工资高了,分房也可以优先挑楼层。斗争目的基本达到,出师即小胜一把,也就见
好就收,不再继续斗争,免得输个精光。
    就在“向导”出版社迈出改革的步伐之时,霍铁柱亲临指导,提议改名叫“香
岛九联出版公司”,猛一听以为是“香港九龙出版公司”。他这两年香港新加坡走
几趟,那边的出版界均提出“向导”有点政治色彩浓郁,不敢与之合作。回来后他
就大胆设想,提议“向导”挂两副牌子。对内仍叫“向导”,做广大读者的指路人;
但对外叫“香岛”,有利于公关,打开国际市场。既然国家实行一国两制,咱也来
个一社几制,从此后,“向导出版社”鸟枪换炮,大门口左边一溜九块牌子,依次
是“向导哲学”、“向导文艺”、“向导生活”、“向导科技”、“向导少儿”、
“向导史地”、“向导青年”和“向导体育”。右边一拉溜儿九块牌子,从“香岛
哲学”开始到“香岛体育”。大门上方两块金匾,分别是“向导九联出版公司”和
“香岛九联出版公司”。各社分别有两套信封信纸和图章,需要哪个用哪个。编辑
们的名片也有两套。
    这一片万众欢腾的落木萧萧时节,没人注意沙新的存在。连门晓刚也很少去注
意他,因为门晓刚此时正忙于争他的职称。他工作已满六年,按规定的年头儿,他
应该得到编辑的职称,不应再是助理编辑。评上编辑,工资就可以一下长上去三级。
可九联眼下忙于分权到户,没人关心评职称的事,只有他这种毫无希望当官的人才
关心评职称。前几日他帮沙新把老婆孩子装上车送走,沙新说要一个人再在空房中
住几日,扫扫尾,写完一本批评集再走。屋里只剩一张桌、一张椅和一张床,满屋
的垃圾废品。门晓刚把自己的米面给他一些,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偶尔半夜看到沙
新屋里的灯亮着,就进去寒暄几句,只见沙新在埋头苦写。这两天没见沙新,以为
他是去向朋友们告别了,也就没去注意。下午晓刚收到一封本市的信,打开才知道
沙新前天晚上一个人独自去济南了,跟谁也没打招呼。信也很简单:让晓刚马上搬
回来,钥匙在门楣上。门晓刚好不心酸,捧着信湿了眼睛,回到屋里就冲冒守财说:
“你终于称心如意了,今天晚上就接你老婆进来吧!”冒守财已经是和颜悦色,嘻
嘻笑笑:“这是怎么说的,我可是没赶谁。我老婆还有半个月呢,沙新再拖一个星
期也没关系嘛。”
    沙新那几天似乎像没发生什么似的。他的一本什么《论中国特色后现代主义》
约好这几天交稿,送走老婆孩子保姆,就关在空荡荡的屋里奋笔疾书。平时总有时
间可以浪费,逗逗孩子,逛逛街,吃吃饭喝喝酒侃侃大山,约好的稿子总是拖着写
不完。中间不停地接受报刊的约稿,东写一篇西攒一篇,大钱没有,几十几十的小
钱一月总有几笔。手握小钱,时时和朋友下下三等小馆,偶尔吃大户或做东吃一次
大馆子,很有三十年代上海三流文人的优雅感。大家自称做批评家不能没有钱,一
定要有点经济基础才有闲心去指指点点以醒世警世喻世,中国需要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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