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太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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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民不回答地笑了笑,打了个很酣畅的哈欠。
快十一点钟时,甲方来了四个人,来所谓验收。其实事先已经验收完了,不过验收的只是一个人,是厂长。这个门面是一家服装厂的,厂长当然是这家服装厂的最高统帅。马民只要对这个厂长负责就可以了,他已经给了厂长一万元,又给了厂总务科长一千元。这会儿厂长带着两个副厂长和总务科长一脸正经来了,开着一辆双排座的白色工具车,实际上不是来验收而是来吃一顿饭的。早两天,厂长对马民和言细语道:“验收的时候,你还是要客气点,多敬两个副厂长一杯酒。”
“汪厂长、刘厂长、李厂长、王科长。”马民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汪厂长就带着两个副厂长步入了堂店,“不错吧,进来感觉蛮好的。”汪厂长找着词汇说,回过头望了眼他的两个副手,“看上去格调高雅,有种舒适的感觉。你们说呢?”
“那蛮舒服,”王科长附和道,“十几万元装修到这个程度,已经不简单了。”
“我觉得这个顶吊得好,”汪厂长指着顶说,脸朝着上面,“这个顶高雅,几盏灯的位置也安排得合理,看上去豪华,一抬头就舒服。你们看怎么样?”
两个副厂长对望了一眼,又继续打量着顶上的一切。
“刘厂长你看呢?”汪厂长问副手道。
刘厂长黑着一张猴脸,左手夹支烟,挡着他的尖下巴,烟雾在他猴脸上缭绕。他把视线从顶上收回来,又左右看了看货柜衣架和墙壁,“我只想说一点,”刘厂长想体现自己的主张道,望了眼顶上的吊灯。“顶上的这盏主灯要是还大些就好了。”
“那不能大了,”马民说,“太大了看不得。”
刘厂长又把视线抛到那盏灯上,瞅了几秒钟,“还可以大一点不?”
马民递支烟给他,又打燃打火机替他点燃烟,“要大可以,有七千多元一盏的灯,”马民笑笑,“只要你们汪厂长一句话,加五千块钱,我就喊人去换。”
“这么贵,那算了。”王科长说,“现在厂里没钱。这还是向银行贷了十万元款。”
“李厂长你看呢?”汪厂长问一直没开口的李厂长。
李厂长左右望了望,“可以可以,那可以了。”
接着就是吃饭。小廖已经在他们验收的时候,走到外面用手机跟德圆酒家订了一桌酒席。这个很能干而且充分有自由意识的年轻小伙子,那张脸上虽然布满稚气,但聪明和狡猾却藏在这张脸皮的背后。
汪厂长和刘厂长钻进马民的桑塔纳,朝德圆酒家飘去。
七十年代时,德圆的名声很大,主要出名的是包子。都说德圆的肉包子,一口咬上去就流油,糖包子一不小心糖就流到手肘上去,把你的手肘烫起水泡来。现在这种包子没有了,德圆的包子已经成了很普通的包子,曾经享有盛名的德圆在长沙市已不很有名了。几个人走进去时,德圆里空空的,没有多少人吃饭。他们上了楼,坐在靠窗的一张圆桌前,小廖就走来走去地向服务员要这要那,目的是要让这一行人吃得舒服。“拿六包三五烟来,”小廖叫道。
“上几杯龙井茶,”小廖对服务员吩咐道。
“每人一包餐巾纸,”小廖走过去对服务员说。
马民知道小廖是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他的能干。这桌饭一吃完,这个装修工程就结束了。“汪厂长,你们什么时候把剩下的钱打到我帐上?”马民喝着茶问。
“我下午就通知财会科,”汪厂长说,“最迟明天。”
吃饭的时候,马民尽量想让刘厂长脸上高兴,不断地劝他喝酒,“喝酒喝酒喝酒,刘厂长好酒量,我佩服佩服。”
刘厂长也乐意喝,因为这是五粮液,平时喝不到的。他自然是一杯又一杯,猴脸上渐渐就有了红色,那是酒精烧起来的高兴。
李厂长喝不得酒,即便是名贵的五粮液,进入他的喉咙时也跟老鼠药一样。“什么好酒我喝起来都跟老鼠药一样。”他为自己感到遗憾。
“那你不少了人生的一大乐趣?”马民笑着看他。
“这个乐趣我不要。”李厂长也笑笑,瞪着两只鼓眼睛望着马民,“常言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所以平时我滴酒不沾。”
马民当然能感受到这句话,他尽管在这里拚命应酬,但他心里自始至终装着彭小姐的倩影,眼前总是浮现出彭小姐那张瓜子脸上洋溢着的聪明的笑容,那张瓜子脸的皮肤很好,白里泛红,光洁得任何斑点也没有。他心里整个就是她。他并不是好酒量的男人,他跟李厂长一样平时也是滴酒不沾的,每次甲方验收池完成的装饰工程时,他只是喝两杯啤酒,而且上脸,一张脸不到几分钟就红彤彤地冲着一桌的人。今天他也上了脸,并且红到了耳根和脖子,但他仍然同刘厂长碰怀,话都说不清了仍同刘厂长碰杯。
“来来来来,我我我们——一醉方方方……”马民口吃得说话不清楚,端着酒杯的手也颤颤抖抖,“我我我们是好好好朋朋友了是是不是?”
“马老板,你不要喝了。”小廖关心地瞅着他,“你喝不得酒。”
“我我我我今今天要要要把刘刘厂长灌灌灌灌醉才才罢罢休。”马民红着眼睛说。
“你一张脸都红得同猴子的屁股样了。”汪厂长说,“算了,你不行了。”
“谁谁谁说我不行行行?我没没没醉醉。”马民说。
马民自己清楚,他为什么这样敞开喉咙喝酒,他平时对喝白酒是拒之门外的,就算是洋酒人头马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一下心。他之所以喝酒,并不是因为五粮液能迷住他,而是他心里充满了苦恼。他感到自己像是生活在苦海里一样,他觉得他的生活没有绿岸。他深深感到自从认识彭小姐后,他就有生活在苦海里的惆怅感了,他就觉得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妻子是个脑袋有毛病的女人,谁与他同乐呢?他痛苦地感到他一下就爱上了彭晓,这种爱情来得很快。快得让他一背眼就尝到了很强烈的酸甜苦辣。
…
8
一个月前的那个下午,爱情不经意地来到了他的眼前,就像一只燕子飞啊飞啊飞到了他眼前一样。那个无聊的下午四点钟,他在飞天广告公司遇到彭小姐的那一刻,心里就有股什么东西在涌动,就仿佛有只蜗牛爬出了他那块干硬的心田似的。马民不是一个随便对什么女人都动心的男人。马民在装修生涯中曾遇到过一个爱慕他的女人,他对周小峰提及时,周小峰不屑于他的“战绩”说:“把女人看淡点,她是想你的荷包。”他当然懂,他可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他对装修舞厅中遇到的那个表示深深爱着他的女人很明确地抱着一种“不伤筋骨”的态度,他感到只有抱着这种人生态度才不会伤害家庭,不会伤害妻子和女儿。妻子是经不住他伤害的,妻子承受打击的能力非常脆弱。马民觉得既然妻子不能让你满足,还有其他途径解决这种不满足,不需要去感情投资。马民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守住自己”。自己是一块阵地,一定要坚守着,不能随便让别人侵入。
他抱着这种思想看女人时,心里总有一道铜墙铁壁的防线,他退到这道防线边缘就不再退了。这道防线里是一个和平的世界,那是他的家庭和女儿。爱情游戏在这个和平世界之外的绿地上。但是当他遇到彭晓时,他感到到随防线不是坚不可摧的钢墙铁壁了,而是一道可以轻易推倒的篱笆。彭晓进入他的心是那天晚上,准确他说是那天傍晚吃晚饭的事。
马民当时虽然觉得彭晓漂亮,但还没动心,还只是捧着开玩笑的心理说说笑笑地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哎呀,要走了。”文小姐说,看了下表,“五点多钟了,要回家去吃晚饭了。”
“回去吃晚饭做什么?”马民不由自主地这么说了句,“我请你们吃晚饭,难得同漂亮小姐进餐一次,两位漂亮的小姐只说到哪里去吃……”“那不好罢?”文小姐瞧马民一眼,犹犹豫豫的神情,“第一次见面就要你破费,我们也于心不忍的。”她偏过头看着彭小姐。
马民说,“你们是周小峰的朋友,我和周小峰是二十几年的朋友了,无所谓第一次见面或第二次见面的,周小峰你开口看?”
周小峰看一眼她们,“怎么有人请你们吃饭,你们都不想吃?
马老板当着我的面请小姐吃饭,你们也要给个机会让我享享口福罢?马老板是难得请小姐吃饭的,他今天变得突然大方起来了。”
“那我们感到很荣幸。”彭小姐说,瞥一眼马老板,高兴地一笑。
马民笑笑,望着周小峰,周小峰又埋下头画他的广告设计牌。
两位小姐相视一眼,似乎是决定怎么面对马民的邀请。彭小姐想了下说:“那就一起吃晚饭。”
马民不做声,他当时只是一种客套,给一点面子给周小峰,心里并没真想请她们吃饭。他望着文小姐起身给自己的丈夫打电话,心里觉得穿绿高吊衫的女人有意思,把他开玩笑的邀请当成了真心邀请。穿着绿高吊衫因而身材显得很好的彭小姐,在他的注视下站了起来,旋即又坐下,她的头在他平静的眼光下像小鹿那样地摆了摆,她的两只手搁在桌上,捏着一支圆珠笔玩着。她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目光不经意中与马民的目光相撞了。“你不打电话?”马民与她的目光相遇而不好意思地问她。
“我没有电话要打,”彭小姐扬起瓜子脸吃吃一笑,脸上闪现了两个美丽的酒靥,又把目光抛到打着电话的文小姐身上。
马民也把视线抛到文小姐身上,她用一种好听的声音撒谎说:“从广州来了个客户,要陪客户吃饭,晚饭不回来吃了。”文小姐放下电话时,马民觉得这样的女人对丈夫撒谎只怕是经常性的,简直是一碗饭,就很愉快地笑笑说:“我是广州来的客户?你就是这样玩你丈夫的是罢?”
“你莫说得这么难听,”文小姐笑笑,边整理着自己的挂包,“你就把你自己当一回广州来的客户也没关系,我们的广告做得还是蛮漂亮的。”
“她的丈夫管得她好严的,”彭小姐又吃吃吃笑说,瓜子脸上当然又出现了两个好看的酒靥。“我们文小姐这么漂亮,她丈夫生怕她在外面……”彭小姐的话没说完就被文小姐打断了,“你少说几句我,”责备地瞪彭小姐一眼,“我们这种形象又没有魅力,你莫拿我开心。”
“文小姐,你莫自卑,你是我看到的最喜欢的女性。”周小峰信口开河道,昂起他那张黑黑的自以为是半个哲学家的脸,“你一百年前就把我迷住了。我从来不相信命运的,现在我有点相信了。
你什么时候同你丈夫离婚就通知我,我好做好结婚的准备。”
马民望一眼三个人,心里感到这餐饭是非请不可了。他站起身说:“那就吃饭去吧?”
桑塔纳朝着他们事先商定了的药膳酒家奔去。药膳酒家是彭小姐提出来的,她说那里的菜味道不错,价钱也不贵,她经常在那里吃饭。药膳酒家在中医学院的大门旁,一眼望上去也就是个很普通的餐馆。
马民看一眼药膳酒家的门面,门面只是一种极普通的装修,而这种装修的酒家,马民是不屑于请客的。马民说:“到别的地方去吃吧?”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