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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短篇小说(第十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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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体。”我歪过头看她,媚没有一丝戏谑的神情,她避开我的目光,伸出五指
迅速地在琴键上弹了一下,然后直起身自言自语地说:“太细腻了!”说完就径自
进更衣室换装去了。

    暮色已沉,酒吧癫狂起来了,这晚媚一改往日的舞蹈风格,由慵懒变得奔放,
由清醒变得迷狂,由轻佻变得钟情,总之,我感到她在用她的形体变化来诉说着什
么、宣泄什么,而且这种表达的需求似乎压抑了许久许久。也就在这天晚上媚跃上
了钢琴的后盖,倒在了我的怀里,台下的舞池一扫先前柔媚温软的气息,男人和女
人一例被媚的舞蹈震慑了,他们都定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张着嘴。

    客人们在“午夜时分”才舒了口气,而媚与我的表演却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午夜时分”是“白天鹅”的一个保留节目,在零点的这一刻,酒吧里的灯光突然
被打到最亮,室内形如白昼,由四位乐手合奏《友谊地久天长》,然后灯光随着乐
曲逐渐减弱,当这一曲合奏结束时,酒吧里完全沉入黑暗之中,这时由小提琴手独
奏《梁祝》,舞池里摇曳着欢情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被严严实实地裹在黑暗中,可
以寻求一点什么,放纵一点什么了。

    媚就在光线熄灭的那一刻把温热的唇压了过来,芳醇而滑腻的舌坚决地插入我
的口中,琴键发出的一声悠扬的感叹也没让她停下来。我那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立
刻被荡涤得干干净净,我要窒息了!我把舌头顶过去,用双臂勒紧她的腰,让她的
胸脯紧贴着我,双手由她的腰滑向她的臀部,又从布条裙缝隙里游向她修长的大腿。
媚的吻近乎厮咬了,她是一只兽,一只饿极了的小兽,她的两只手竟紧紧地攥着我
的耳朵!

    酒吧在“化蝶”荡气回肠的咏叹中从黑暗里渐渐地浮出来,媚及时离开我,站
在我的身后,神情静若处子。舞池中男女们在提琴手收弓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又
若无其事地整顿整顿衣服,显示了绅士和淑女从容镇定的风度。客人们心满意足地
散去了,我和媚轻快地走出酒吧,媚伸出一只白嫩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
线,一辆红色的士很温柔地停在了我们面前。

    因为手头颇为拮据,我在关外小镇龙华镇的民治村租了一间本地人的房子。

    房东老太太正在打扫院落,见我身后还跟着个女人,就敛起了笑容,一声也不
吭。我失去了往日的光明磊落,像偷了人家东西似的,连说得滚瓜烂熟的“阿姨,
轴婶(早上好)!”也说不出口了。

    媚拿起桌上的空气清新剂,在房间里一通乱射,然后,拿一双勾魂的媚眼看我,
我把她扑倒在床上,就开始做爱。

    2

    她的美在我床头的《圣经》中是有描述的:

    “我所爱的,你何其美好!何其可悦!使人欢畅喜悦。你的身量好像棕树;你
的两乳如同其上的果子,累累下垂,我说我要上这棕树,抓住枝子。愿你的两乳好
像葡萄累累下垂;你的鼻子的气味香如苹果;你口如上好的酒。”(《旧约全书。
雅歌》71…9)。

    晨光柔和地弥散在屋里,并和着茉莉香的芬芳,我屏住呼吸注视着媚生动而潮
红的脸,然后在她放纵的呻吟中轰然倒下。媚拉过我的手替自己拭去了眼泪,因做
爱流泪我还从没见过,我有点茫然。

    清晨的阳光透过洁白的窗纱,一抹橘红把小屋映得通红,几只麻雀在屋檐下
“唧唧喳喳”地打成一团,它们忽而惊叫着坠下去,忽而欢快地跃起来,最后从窗
前一晃飞远了,小院又恢复了农家特有的宁静。媚揽着我的头,我们拥挤着仰面躺
在狭窄的小床上,大睁着眼舒缓地呼吸着清晨清冽甘甜的空气,谁也没有动。

    “你的手真漂亮,天生就是弹琴的料。喂,你干嘛不考音乐学院,偏偏学那没
出息的什么中文?”媚的发问终于使我有了倾诉的机会。

    我的父亲是一位中学音乐教师,我自小坐在他的怀里看他弹琴,等我坐在琴凳
上能触到琴键的时候就开始跟他学弹琴。他教我弹琴很严格,却从来只让我把弹琴
当成副业,他认为我成为钢琴家太难,做不了钢琴家顶多就是个手艺人,即使在中
学当老师也只是个最没出息的副课老师,跟他一样几十年来从没让人重视过。当然
我的父亲绝没有想到现在正是这个“手艺”才不至于使儿子饿肚子,真是有心栽花
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可是这一点父亲当初教我学琴时何曾料到呢?

    父亲精心为我选择的中文文秘专业现在成了明日黄花,社会对“男秘”的需求
量太小了,政府机关要裁员,进不去;纵有几个富婆需要男秘也不会正眼看我身高
1。75,体重57。5公斤,这是现代吃饭的女性梦寐以求的黄金比例,但我是个男性,
既不适用,也不会给人带来安全感,我被家乡的城市拒绝了,几乎落到了身无分文
的地步。

    糟糕的是我偏偏是个情种,和大学同学娇狂热地恋着。前程的渺茫和金钱的拮
据给我们的感情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娇在一个晚上发疯地和我做了四次爱
后,于清晨不声不响地走了。不久,我听说她嫁了,嫁给了一位生意人,像时下女
明星们的选择,做了阔太太。我想她是不会后悔的,轰轰烈烈地爱过,红红火火地
嫁过,这是聪明又美丽的女人们最好的生活了,还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呢?

    而我却差一点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我看不到前方路上有一丝曙光。教堂成了我
唯一能寻求到一点慰藉的地方,慈眉善目的牧师免费送给我一本《要道问答》,一
本《圣经》,他说他会为我的未来祷告,我含着泪打开教堂的钢琴为他弹了一首赞
美诗,这个毫无功利目的的举动却暂时解决了我的饮食之忧,牧师的条件只是要我
每周礼拜时来这里为唱诗班伴奏。

    贫穷的人因为衣食之忧而向主祷告,富裕的人因为精神空虚也向主祷告,这样,
我和“白天鹅”的老板在教堂里认识了,老板是回家乡探亲的,他在深圳有一份属
于自己的事业,然后我就离开教堂,跟着老板走进酒吧做了琴师……

    我不知疲倦地倾吐着满腹的苦水,媚一直把我的头埋在她的乳沟里,她用十指
反反复复地梳理着我乱蓬蓬的头发,我在媚的爱抚中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我和媚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因为肉体的接触而一下子拉近,她常常在酒吧里坐满
客人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即使偶尔在舞蹈中又倒进我的怀里,她也会有意无意地回
避我的目光。媚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谜,媚和我说到她家乡的时候总显示出按捺不住
的神采,但她总是回避她的“南方生活”,最多用“南方是场噩梦”来煞住话头,
而我也就知趣地打住,因为除了年轻的生理需要和寂寞的心理需要,我也不想和她
有更深的关系,甚至于我后悔那次让她了解得太多。肉体的接触并没有改变我对她
的看法。她还是一个世人所说的婊子,不同的是她比一般的婊子更坦白一些、更乖
戾一些,那次她主动跟我做爱肯定没有金钱目的,但是出于一种猎奇的心理,变换
一下性交中的角色,体验一下由被动变主动的滋味,这也未可知!管她呢,谁玩谁
呀!这样想着,我心中产生的些许失落也就释然了,我重新回到了我生活中的躁动
与寂寞之中,我不会主动向一个婊子说:“我需要你!”

    值得一提的是,我在“白天鹅”的几个月里,“白天鹅”里一直没有太出格的
事情。来这儿的熟客都知道,这儿的吧姐一般是不出台的,不仅不陪着喝酒,也不
陪着跳舞,这也许就是老板经营的高明之处。至于客人们带来的伙伴是什么底细,
打烊之后吧姐是否上了什么人的床,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根据我的阅历来判断,
客人们带来的伙伴很少是原配的,有几个吧姐和一些客人也混得很默契,大概少不
了什么瓜葛。

    3

    这天酒吧里的活动一度中断,媚的举动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在表演开始的时候
就有了出事的征兆,靠近舞台的一桌陌生客人尽是一色青壮年男性,他们扯着嗓门
儿吆喝,仰着头喝酒,不断地向媚献花,我想这又是一群还没来得及找到当富人感
觉的暴发户吧。送酒的吧姐都躲着他们,因为他们会粗鲁地时不时伸手在她们的身
体突出或隐秘的部位捏一把,老板不得不过来打了一回圆场,也不见他们有什么收
敛。我看见老板悻悻地回来后给领班的吩咐了几句,然后悄悄地走出去,半晌才回
到酒吧。

    “午夜时分”,灯光刚暗下去,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盖过了小提琴的独奏,
接着就听见媚直着噪子在骂:“操,姑奶奶最见不得你这种口袋里有点钱就恨不得
把鸟握在手中随时当枪使的人,你这样的下三烂也配姑奶奶陪你睡觉,真他妈的让
钱烧得瞎了眼!”

    灯光在一阵喝彩声中被打开了,僵立在媚面前的那一位撑得裤子老高的东西竟
还没来得及疲软,媚的嘴唇颤抖着,她的一边裙带儿被扯断了,露出半截子乳房。
酒吧里陷入了片刻的寂静。舞池里的男女一律把头转向那一边,有的甚至忘了松开
紧紧搂抱的手。

    “操,老子就是给钱烧的,专门搞你这样的烂婊子!”在众目睽睽中那个小腹
微微腆出的男人眼里陡然射出凶光,他一脚踹翻脚边的皮凳,抓起一只细腰扎啤杯
……

    “哇呀——”女人们的惊叫声打破了刚才的沉寂,我本能地跳下舞台冲到媚的
面前推开了她,只觉得后脑勺被重重的一击,便不由自主地跌倒在舞台边沿上,扎
啤杯在我的脑后飞溅了一地。

    “谁喝了点猫尿就在这里撒野,是不是活得烦腻了!”我很清醒地翻身坐在舞
台坎儿上,脖子后面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背淌,伸手摸一把,血沾了满手,媚赶忙蹲
在我身后用手帕替我捂着。只见两个全副武装的巡警扭着那个发疯的男人直打他脖
子,那男人抱着头往下蹲,没有人上前劝阻。

    “算了,都是误会!”老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拽住了一个巡警高高扬起的手。
“都是自家人,喝高兴了就把玩笑开过头了。”老板对着客人们笑呵呵的说。那挨
打的男人这才怯怯地直起腰,眼里充满了对巡警的畏惧和老板的感激,刚才的威风
一丝儿也没有了。

    老板把两个巡警送出了门,回过来对客人们拱手说“继续跳吧!没事了。”又
向萨克斯手扬扬头,于是一曲狂劲的《今宵我醉了》的曲子就吹奏开了,舞池又活
跃起来。老板这才舒了口气走过来,说要送我去医院包扎,媚说她送我去,老板刚
要迟疑,媚丢下一句“今晚不跳了!”就去更衣室换衣服。

    值班的医生让护士剪了我脑后的一绺头发,给我缝了两针然后包扎上,说只伤
了点皮,玻璃割破的流血就是多,不要紧。

    “小俩口打仗,摔东西就往地上摔,别尽往头上去。”临走时医生打趣道。我
竟“扑嗤”一声笑了,谁跟谁呀!不知道为什么,媚没有笑,而是很妩媚很深情地
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使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初恋情人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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