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辑)-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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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站了起来。她手里捏着一支圆珠笔。她说,我讨厌这种印刷体的图画,我想换
上一幅人工风景画。
哦,我心里有了底。我说,这样吧,我给你画一幅森林画怎么样?那种画气息
安宁,看起来很舒服,可以缓和办公室工作紧张的情绪。不!女人又说,我喜欢西
藏的喜玛拉雅山,喜欢西藏的天空和高原及其天上的那些雄鹰。
女人其实心里有一条明确的思路。她给我说起西藏及其上空的那些雄鹰时,我
却心里稍微的一惊,我想,这又是一个城市怪物。
最好画上几只雄鹰。女人说,我喜欢它们无拘无束地奔向天空的样子。我沉默
了半响,沉默代表顺从。我说,好吧,照你的去办,什么时候交货?半个月吧。女
人一双眼睛有神地打量着我说道,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我提。
我看着她,说,你能不能给我找一间画室呢,我租的房间太小了。跟我来。女
人说了一声就走了出去。我跟在她的后面,拐过了一个通道,女人打开了一个空房,
说,这里怎么样?
房子很大,光线极足。但我很奇怪这种豪华的写字楼里还剩下这么大的空房。
我说,这么好的房间怎么没人用呢?女人夸张地摊了摊手说,无所谓的,这是经济
效应的结果。
当我围着房子转还不到半圈,女人又问道,还有什么困难吗?我顿时惊悟了过
来,她可能是一个工作狂。我忙说,没了,就这样吧,我晚上就过来开工。女人伸
出了一只手说,我叫彭扬。女人的手很软,还有一点刚劲。我说,我叫马成,美院
三年级的。
我觉得这很滑稽,互相介绍竟成了我和她见面的最后一道菜。我想,有一天世
界是不是也要把这一道工序给省了,人和人交往直来直去的说干什么就可以了,不
用再在乎彼此的姓名和礼貌。
我开始工作,把长长的画布撑了起来。彭扬有时也抽空来看看,看了不到两分
钟就问道,还没有画雄鹰吗?我说没有,雄鹰画在最后,等整个风景画好了再点上
去的。
玛丽每天都在打我的寻呼。我说我很忙,你自己干点别的事吧。玛丽却在另一
个世界大发雷霆地骂道,你是不是被富婆包起来养了!我说,玛丽你说话要小心点,
当心我打你嘴。玛丽似乎哭了起来,她啪的挂上电话。像鬼魅一样,她的声音消失
在另一个世界。
女人在我完成这幅画的过程中,来过画室五次。最后一次是我走过去叫她来的。
她一听说雄鹰画成了,两眼露出了兴奋的光芒,她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总共画了五只雄鹰。一只大的四只小的,我觉得这比较适合人类的精神,也
比较适合彭扬。她抚摸着那只大雄鹰的翅膀,油漆还没有完全干,但她却不在乎,
女人说,这高傲的精灵终究有一天让这座城市的鸟群失色。女人语带双关。我怀疑
她又像在呓语着,像多年前我父亲一样。但她比父亲年轻,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岁。
女人说,今晚我请你吃饭。
我说不必了,只要你喜欢这幅画就行了。
女人的眼睛里却闪出几分凌厉的光芒,她说,为庆祝一下,我们就一起去吃一
顿饭吧。她看着我,脸上又多了一丝不可违背的霸道与冷漠。我不明白女人,特别
是商场上的女人怎么就这么霸气。我说,好吧,但我要好好睡一下,晚上你打我寻
呼吧。
晚上女人开着一辆非常靓丽的跑车来到楼下,我走下楼的时候,看见她穿得特
别的新潮,和办公室里那个铁女人又有点区别。她说,我们去天王大酒店吧。我从
来没去过那种地方,即使有钱也不去。我觉得那些堂皇富丽之下的灵魂和我在阴暗
的屋子里的灵魂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是做得比我聪明而又愚蠢,用一种不停的繁
忙的工作掩盖着自己的空洞。
在酒店里彭扬要了一瓶人头马。这是我从来没沾过的名牌烈酒。她喝到一半的
时候就开始迷迷糊糊地说梦话似的打开了话匣子。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雄鹰
吗?
我摇了摇头,点上一支烟。烟是我忠诚的朋友,它让我麻醉但从来没有疯癫。
她又说,我流浪了大半个中国,去过西藏,我发现那里的雄鹰才是真正的动物精神,
它连人的尸体都没有放过,西藏人死时要举行天葬,在葬礼举行的时候,它们会从
四面八方相涌而来,啄尽人的肉体,还把人的灵魂送上了天堂。
我仿佛在听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古老的传奇。女人又摇着头说道,雄鹰精神让
我走出西藏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我拥有了现在的成就,我还会拥有更多。
女人的欲望只要一膨胀起来,比男人还可怕。我没有欲望,觉得世界什么都没
意思,我像一只被抽空的木桶,里面什么都没装,也装不下什么。
女人饮了最后一口酒,她眯着一双诱惑的眼睛对我说,送我回家行吗?我说无
所谓。女人开的车歪歪扭扭,我怀疑我活不过今晚,但却任女人摇着方向盘。我想,
开吧,开快点,让我在速度之美中和伟大的天堂相碰。
刚进女人的卧室女人就从背后把我抱了起来,我感觉到一丝都没有意思的肉体
拼命地挤着我。她像是渴了半辈子,我听到了自己的衣服被她咝咝地撕响着。但是
当我要翻身过来压住她的时候,女人突然清醒了过来,变法戏似的拿出一个保险套,
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把这个戴上!
我说我干那事从来不戴这玩艺。
女人一脸的冷漠和蔑视,和刚才的疯狂迷醉判若两人。她说,白马上我的床从
来都是戴上这东西的。
我说我不是白马。
女人哼了一声,说道,装什么正经,你以为你们这些大学生是纯情少年啊,当
个二等妓男还差不多。
我感觉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着我,让我积蓄多年的火药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我拉上了裤带朝女人的肚皮踢了一脚,骂道,去你妈的!你这个臭婊子!你他妈的
才是禽兽!然后我冲出了房间,滚下了大楼,跑上大街。满天是神秘的星星和城市
的霓虹灯在闪。这是一个多么空洞的世界啊!我真想对着城市大声地呼喊。
四
学校的北边有一间小屋,小屋是一个诗歌协会租的民房,每个周末的晚上都有
各种流派的诗歌朗诵会在那里举行。我在一张海报面前停住脚步,海报是这个诗歌
协会贴的,今晚那里的诗歌朗诵会将云集全校重量级的美女诗人。我从来没写过什
么狗屁诗,对诗只是有点朦胧的印象,那是很早以前还会阅读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但我想我就去看看吧,那里可能还会有一些可以用思想来交流的人。
我走进诗歌之屋的时候,满场人在为一个披着长发穿着牛仔裤的女生鼓掌。她
站在一个小小的台子上。她看上去很娴静,很忧郁。坐在这里我是不敢乱用男人和
女人这些词语的。男生和女生模糊一点,更能符合诗歌模糊的身份。屋子里音响的
声音非常清晰,这时女生动情地朗诵着:
宇宙享受着坠落的快乐
我们是一群坐在去地狱的列车上的人
唱着天堂的颂歌
纵使沦沦的宇宙沉迷于子宫的暗夜里
在悲剧的进行曲中倒下去的人啊
你们的灵魂将发出了魔鬼惊怕的声音
……
女生朗诵完,全场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但是她并不在意,身体轻轻一摇,
她披着的如瀑布般的长发整齐地往身后散开。她走了下来,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手里还拿着诗稿。
我把烟头扔掉对她说道,你刚才朗诵得真好。女生安静地看了我一眼,轻声地
说了一声,谢谢。
我又对她说,我们真的是坐上了一趟去地狱的列车。
女生轻轻地说,是的,这是时代造就出来的结果。她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她
看着前面,像满怀心事。但她的眼睛明亮如水。她又说,你是诗歌协会的吗?我说,
我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没有信仰的人,闲来凑热闹的。
你也没有信仰?女生转过头问道。我苦笑了一下,说,是的,信仰是什么?是
耶和华?柏拉图还是弗洛伊德?我的灵魂已经踏上了万劫不归的地狱之路。
我看着女生,嘴角向上呶着。我又说,平庸时代没有崇高和伟大,也没有信仰,
人类已经陷入了分工琐碎的生活细节和方向模糊的怪圈里,你知道吗,上一代又在
开骂我们这一代没有思想了,他们甚至不想和我们为伍了,想想我们真该被人家骂。
女生的眼角闪烁着光芒。她说,是的,每一个上代人都在骂下代人,说一代不
如一代了,但每一代人都活得很好。
但我却马上接过她的话说道,可是我们这一代活得很好吗?我们只是一群没有
棱和角的平面人而已,也就是只知道可口可乐,牛仔,寻找刺激,飙车,享受着堕
落的快乐!
女生的眼里闪过一丝的轻蔑和高傲。她说,这叫堕落吗?每一代都有自己的活
法!我们生是这个时代的人,时代由我们来定义。准确地说,这个时代没有堕落,
只是我们老是拿过去来做参照物而显得我们很平庸。平庸才是这个时代的病根。
我也很轻蔑了。我对她说,难道平庸就不能造就堕落?虽然我们身上穿的是这
个时代的牛仔,喝的也是文明的可口可乐,可是却承受着灵魂没有出路的巨大的悲
剧,我们本身也已陷入了时代的悖论之中!
我看着女生。她的眼神由有神变成黯淡,却缄默不语了。她好像很厌倦这种无
聊的讨论。
好久,她才又说,这是时代的悖论!也是一大悲剧,有时候我们去反对的却是
我们尽情去享受的,我也想不明白信仰这东西它姓什么?它在哪里?它到底是虚无
的还是实在的?我想摸也摸不着,想想有时候我也很悲观,觉得活着好压抑,什么
意思都没有!
女生目光里的光芒彻底消失了。我想我和她不能再深入地去交淡了,生活和时
代是一张网,我们怎么飞也飞不高,飞不远,只能像困兽一样只能疯狂地自慰了。
我说,我叫马成,很高兴认识你。
女生说,我叫车蒂,中文系的,希望有机会我们再能聊聊,你很健谈呢。
我鼻孔哼了一声,自嘲地说道,其实我很堕落,像躺在一潭死水里,我已经搅
不起任何波浪了,但情绪每天都很不稳定。
车蒂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神情,她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一代衰老太快
了,一过了二十岁就不可思议地接近了坟墓。我们这一代的命一定都很短!
五
周末我总要上诗歌之屋听那各种各样的人朗诵各种各样的诗歌。那也是没事干
的人去的一个好地方。他们的诗其中有颓废派,有玩世不恭派,有没有底气的激情
派等等,像菜市场上摆设的各种菜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互不攻击和干涉。
玛丽却是不喜欢这种地方的,觉得他们有点做作和矫情,比化了装的东施还恶心。
她的爱好只是想和我做爱,然后吵着帮她找世界上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这是一个美好的下午,窗外的阳光很灿烂,我又伏在阳台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