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辑)-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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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包括本世纪前叶发明的电视和不知发明于何年何月何朝何代的焰火。我们对日常
生活之外的事物知之甚少,并因此而缺乏野心。白眼狼有些例外,他喜爱他不懂的
事物,渴望到远离铁路部门辖区的地方游逛,并时常用一些道听途说的新鲜词考倒
我们。他总是抢先看我们手中的连环画和地下读物,总是吃掉我们仅有的零食,藉
口永远是他比我们老,个子比我们矮,下边的东西比我们大。天刚亮和我一直想把
这个典型的忘恩负义的家伙清除出去。但是蝴蝶总是翩翩飞到我们面前,恳求天刚
亮留下他,因为他许诺要带大家去看焰火。对焰火彻头彻尾的无知使焰火这个词一
出现就震慑了我们年轻的灵魂。缺少经验支撑的聪明使我望文生义地将它与坟墓群
中的鬼火、亡灵或者无迹可循的灾难联想在一起。白眼狼严肃地驳斥了我,并让我
用手中仅有的三分钱去糖果店为他买了六块胶皮糖。吃完糖他告诉我们,他听一个
从方城来的旅客说,焰火是一种十分好看的东西,比神仙还好看。至于怎么个好看
法儿,他会带我们去看的。方城一到城庆就放焰火。我们这儿不久也会放的。
白眼狼的家像个聚宝盆,我们的玩具几乎全被他骗去了。尽管如此,他的花言
巧语依旧能博得我们的半信半疑和蝴蝶的至信不疑。蝴蝶属于那种面白唇红、漂亮
得像女孩子、走路像飘、跑起来像飞舞的人物。剑客之中,他最娇生惯养。一见到
白眼狼诡秘的眼神,他就随他躲到树后听他耳语一些稀奇古怪的字眼儿。有时候白
眼狼没什么灵感,呜哩呜噜地发出一些口水声,也会逗得蝴蝶忽闪着大眼睛听之又
听想之又想。
不过,蝴蝶的信任总算没有落空,他从家中偷出一系列金银财宝落入白眼狼手
中之后,我们终于成散兵线潜向林边的荒草地去亲身体验焰火的境界了。那是一段
黄昏即将来临的时光。白眼狼满头大汗挨门挨户地传唤我们。他用的语言很简练:
“放焰火喽,快来看呀!”我们立即放弃手中的游戏,悄悄地尾随他穿街越巷,进
入榆树林,然后向东拐,看到一大片五色斑斓的秋草地。将近目的地的时候,白眼
狼示意我们匍匐前进,以防惊飞了焰火。那时候,我便以为焰火是一种跟火焰有些
关系的鸟,而且是成群成群的,一不小心就会飞得无影无踪。
白眼狼先停了下来,小心地扒开草丛,把头一点点抬起,但不使它超过草尖。
我们如法炮制,把眼睛瞪成铜铃,看到了一辆倒伏的自行车,然后看到的是一对正
往赤条条的身上穿衣服的男女。自行车很新,几乎是崭新的,夕阳的金辉使它身上
的某些斑点闪射出舞台上才会有的星状光。男的背冲著我们,看不清脸,肩宽腰细
臀部结实,双腿上的肌肉很是发达。女的体态丰腴,双乳硕大而微微有些下坠。她
风髻雾鬓地冲我们这个方向灿烂一笑,几乎吓瘫了我。她是同班女生吴小美的妈妈,
我去她家里玩过几次,每次去她都会抚摸我的脸,手是那种很软很软的手。
白眼狼学了一声虫鸣,示意我们撤退。我脸热心跳、意乱神迷地退到林中的据
点,一言不发。天刚亮扯住白眼狼的衣领质问焰火在哪儿。白眼狼说:“咱们来晚
了,放完了,刚放完。”怕天刚亮不信,他四肢着地翘起小屁股,然后又跪到他方
才留下的姿势后方前后振动着身体说:“这样,放焰火就是这样。”我们似懂非懂,
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3 )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冬天里我们有许多作业和游戏可做,放焰火那回事早被忘
到九霄云外去了。春暖花开之后的一个下午,我们正在榆林里聚会,白眼狼突然指
着林外说:“英雄们注意,要放焰火了!”循着他的指尖,我们听到一阵轻微的自
行车碾压青草的声响。我顿时感到喉咙发干发热,鼻尖上冒出了冷汗。
我们跟踪车声人影向野花烂漫的草地腹部靠近。草刚刚长到尺八高矮,我们不
得不像蛇一样肚皮紧压着草梗爬行。车主将车放倒在那片最绚丽的野花丛旁之后,
我们看到早已等在那里的女人与他滚抱在一起互相猛啃嘴巴。他们啃来啃去,令我
担心他们会相互吃掉对方的嘴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之后,他们急不可耐
地互相扒光了对方的衣服。吴小美的妈妈果真像白眼狼学的那样四肢着地将肥肥白
白的大屁股冲着我们。那个小伙子也果真像白眼狼那样跪到她的屁股后,开始施放
让我们目瞪口呆的焰火。那的确是一种十分壮丽的景象。它摒绝了我们的气息、思
想和欲念,摒绝了春天、草地和花朵,也摒绝了三角城原有的童话主题。在他们忘
我的行为中,我忘我地看到了作家童话中绝不会涉及的童话场景。
从那以后,我们便期待着下一次看焰火的机会。每当我们中有一个轻声说“放
焰火喽”,我们便会奔走相告,不遗漏一个人。同时我们也不约而同地对大人和其
他孩子守口如瓶。我依然认定焰火与灵魂或群鸟有某种联系,会受惊而逃走。我更
勤快地访问吴小美的家。她的妈妈见我长高了许多,便抱我,吻我的脸,说我快成
大小伙子啦,她就想有这么个瘦高挑儿子。我会热血沸腾,红了脸红了脖颈。她不
碰我而忙于家务或上班不在家的时候,我会茫然若失。听我妈妈讲,她姓蓝叫蓝宝
宝,是铁路上出了名儿的大美人儿。过去她作列车员,整天走南跑北,有了一儿一
女之后她到列车段下属的面包厂做面包。平凡的体力劳动和岁月一点儿都没损坏她
天生的美貌。她的丈夫也长得仪表堂堂,只是年长她十岁,叫吴极。
班上很快便传满了我和吴小美之间的浪漫故事。吴小美以惊人的少女之美拒绝
与我来往。我只能寻找机会在十字路口故意遇上蓝宝宝,任她铃铛般地笑着抚摸我
的头发。她似乎没有发觉她与那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放焰火的景致,已成为我们少
年生活中最具有吸引力的观赏对象。这些故事,都发生在我为城市改名之前。
(4 )
三角城更名后的第三个星期天,天刚亮在家中罢工惨遭父母和祖父母的毒打。
为了安慰他,我去铁路员工俱乐部买了一张夜场的电影票。在售票窗口,我遇到了
蝴蝶和他的爸爸。他爸爸审看了我的脸和身材,认定我不属于那种会把他宝贝儿子
引上邪路的路边少年,便同意蝴蝶和我结伴去玩。
我急着到榆林中把电影票送给天刚亮。那时候我们的零用钱很少,平均一年一
元钱,买一张一角钱的电影票送礼,是很厚的一份。刚刚走过俱乐部,蝴蝶就附在
我的耳边轻轻说:“看,是放焰火的。”我四处寻觅,看到十字路口交通指挥台上
换岗下来的正是蓝宝宝的情人。他穿着笔挺的制服,戴着大盖帽,朝气蓬勃的脸上
洋溢着旺盛生命力的光泽。不知为什么,我对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好感。我期望我
的未来像他一样,无论是放焰火还是值勤指挥交通的时候。隐约中,我以为他是代
替我到草地上去与蓝宝宝相会的。同时,他的出现和存在也加深了我成长的苦恼和
困扰。我的体内有一种很灿烂的物质正在积聚,但还不足以绽放。我长得太慢,从
我到他那个位置近如咫尺,却又似乎永远无法缩短为零。
蝴蝶买了两根冰棍,他一根我一根放在嘴里吸吮。突然,他嗤嗤笑了两下,红
着脸问我有没有在看焰火时遗过精。我莫名其妙,对他使用的遗精一词大惑不解。
他没作解释,说到时候我就懂了。他的神情使我猜到那个词一定与身体的某部分器
官有关系,因为人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谈到那些部位时总是本能地讳莫如深。
吃完冰棍,榆林已不远了。天刚亮正带着几位剑客在练武功。我把电影票送给
他时,他显得很高兴。我把他拉到一边,问他遗精是怎么回事。他猛一拍我的肩膀,
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问我:“你真的没有过?”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说:
“嗨,挺舒服的,像撒一泡憋了十年的尿。”我似乎有点懂了。
练了一会儿拳脚,太阳就偏西了。蝴蝶和白眼狼从林子外跑回来,蝴蝶在后,
白眼狼在前,手里还捏着一片粉红色的卫生纸。大家围过来一看,纸上血渍漫漶,
有些像我们儿时尿床后留下的图案。白眼狼像讲解员一样提高它,讲说道:“这是
月经纸。放焰火的人放完焰火,用它收拾他们放出来的东西。”听到他的话看着他
手里皱皱巴巴的手纸,我感到自己快要晕厥了。
(5 )
童年时代最后一次看焰火前,天空、草地和人事似乎都有些异样。白眼狼通告
完放焰火之后,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平时很少云朵的天空,也聚集起大朵大朵绵
绵白白的云彩。正值春秋之交,春花已谢秋花未开,草丛绿得发黑。趴在地上,青
草和土地的气味直呛鼻子。尚未移动到最佳的观赏位置,我们已听到放焰火的人此
起彼伏、一声高似一声的呻吟。以前我们领略的都是无声电影。此时突然无声变有
声,给我们的打击便无从招架了。每移动一下,下腹内便多了一条乱钻乱窜的虫子。
我被它们吓得不敢动,死死地将下身压进草丛里。蓦然间,一阵阵前所未有的、深
入骨髓的快感流贯于脑、体和灵魂,然后化成一股浆液喷泄到内裤上。
我把额抵在地上,闭上眼,让浑身酥软的体验渐渐冷却为一些半透明的认识:
焰火的本质也许关乎于伟大的、蕴存在生命根部的快乐,人们长大成人的目的与那
种伟大的快乐不可分割。瞬间想哭的欲望很快便被崭新的、成人式的冷静替代了。
半知半觉间,我也许正在从一个男孩向男人过渡。
不知从何处袭来一股寒意。我回到眼前的现实中:蓝宝宝和小伙子从大汗淋漓
的拥抱中起身想要穿衣服时,发现衣服全都不见了。在他们的身旁,站着威武的吴
极、小矮子白眼狼、还有他患小儿麻痹后遗症的瘸腿哥哥。那些衣服抱在兄弟二人
的胸前。
那对情人站起来,面对着我的视线。在他身上,我明了了白眼狼所说的“大”。
从她身上,我明了了白眼狼所说的“曲线”。吴极举起一根铁棍朝小伙子头上砸去,
他跳开。蓝宝宝喊:“快跑,快跑,丁飞,你先跑!”喊着,她已冲向白眼狼兄弟,
想夺回衣物。她没有成功,吴极一脚踢翻了她,兄弟二人也如飞般向草地的另一头
逃去。那个瘸子用一只脚跳跃另外一只脚点地的奔跑速度丝毫也不亚于他的同胞。
丁飞逃走了,像一道闪电,穿过草地消失到榆树林中去了。窜过我面前时,他
瞥见了我藏在草丛中、被精液濡湿了的身体。隐隐地,他的嘴角现出一丝笑意,就
像一个大牌演员谢幕退场时的表情。他没有回头去看为掩护他逃走而与丈夫滚作一
团的情妇或者恋人。
(6 )
天刚亮喜得贵子的冬天,我从方城回故乡与吴小美完婚。年近五旬的蓝宝宝风
韵犹存。她已不再抚摸我。年近六旬的岳父大人像一个大哥哥,总是抱着妻子的肩。
他们交谈的时候,共餐的时候,上街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