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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8部分

小说: 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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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普拉岩啊!……”她喃喃地说,从头到脚直打战,犹如牝鹿听见狼嗥一样。
    她的嘴唇变得煞白。忧虑掠过她的脸。我出于不由自主的同情,也战栗起来,差点
突然改变态度和语言。
    “对她来说,这有什么值得惊慌的呢?”我在思忖,“她不是在演戏吧?如果莫普
拉兄弟们没躲在护墙木板后面偷听,她不会把眼看就要发生的事一点不漏地告诉他们吧?
可她像白杨树叶一样瑟缩发抖……如果这是一个演员呢?我看过一个女演员扮演布拉邦
特的热纳维艾芙①,哭得像真的一样。”    
  ①中世纪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是个美德的化身。

    我手足无措,目光时而扫向她,时而扫向门口,我总以为门随时会在我的叔叔们的
大笑声中敞开。
    这个女子妍丽迷人。我不相信曾经有过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不仅仅我这样论断;
她留下了美貌的声名,至今在当地还没有被忘却。她的身材高挑苗条,举止灵活,引人
注目。黑眼珠,乌木般的头发,衬出她的白皙。目光和笑容有一种善良细腻的神情,合
到一起令人不可捉摸;似乎上天给了她两个心灵,智慧的心灵和感情的心灵。她天生快
活、大胆;这是一个天使,人类的烦恼还没敢光顾过她。什么也没使她难受过,什么也
没使她学会怀疑和恐惧。这次是她生平的头一遭苦难,而且正是我这个粗人给她造成的。
我把她当作一个吉卜赛女郎,而她却是一个纯洁的天使。
    她是我的远房婶婶,名叫爱德梅·德·莫普拉,我的叔祖(也是远房)于贝尔先生
的女儿,人们管我的叔祖叫骑士,他年纪很大才结婚,离开了马耳他骑士团;我这位婶
婶和我,我们年纪一样,都是十七岁,只相差几个月;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本该
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她,不让她受人伤害,她却在我面前瑟缩发抖,惶恐不安,就像一个
受害者面对刽子手一样。
    她强自振作起来,走近了我,我心事重重地在大厅走动。她报了自己的名字,又说:
    “您不可能像我刚才见到的那些强盗那样卑劣,我知道他们魔鬼般的生活。您很年
轻,您的母亲善良聪慧。我父亲本想抚育您,收养您。至今他还后悔没能将您拖出您所
堕入的深渊。您没收到他的几封信吗?贝尔纳,您是我的亲戚,想想血缘关系吧;为什
么您想侮辱我?他们想在这里谋害我或折磨我吗?为什么他们骗我说,我在罗什莫尔堡?
为什么他们神秘地退走?他们准备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她止住了话;外边适才传来一下枪声。轻型长炮发出一声回响,阴惨惨的报警喇叭
声震动了塔楼凄凉的四壁。莫普拉小姐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我一动也不动,不知道这是
不是又一个用来取笑我的喜剧场面,我决计不理会这次警报,直至我确切证实,它不是
假的。
    我又走近她说:“喂,说实话,这是一场玩笑。您不是德·莫普拉小姐,您想了解
我是不是能调情的新手。”
    “我以基督的名义起誓,”她回答,把我的手捏在她冰冷得像死人的手里,“我是
爱德梅,您的亲戚,您的俘虏,您的朋友;因为我一直在关心您,一直哀求我父亲不要
丢下您……听呀,贝尔纳,打起来了,正在枪战!不消说,是我父亲来找我,他们会打
死他!啊!”她嚷道,跪在我面前,“快去阻拦,贝尔纳,我的孩子!告诉您的叔叔们,
尊敬我的父亲,您要知道,他是最好的人!告诉他们,要是他们憎恨我,想叫人流血,
那么,让他们杀了我,挖出我的心,但要尊敬我父亲……”
    有人在外边声色俱厉地叫我。
    “这胆小鬼在哪里?这扫帚星在哪里?”我的叔叔洛朗这样叫道。
    人们摇撼厅门;我关得牢牢的,顶得住发狂的摇晃。
    “这胆小鬼在别人卡我们脖子时,却在寻欢作乐!贝尔纳,骑警队在攻击我们。你
的叔叔路易刚被打死。来吧,为了上帝,来吧,贝尔纳!”
    “你们都见鬼去吧!”我喊道,“统统死光吧,我不会这样轻信;我不像你们想像
的那么蠢;只有说谎的人才是胆小鬼。我呀,我起过誓,我会获得这个女人,等到我高
兴时才交出她来。”
    “你见鬼去吧!”洛朗回答,“你假装……”
    火枪打得更密了,传来可怕的喊声。洛朗离开门口,朝嘈杂声那边跑去。他的焦急
很说明问题,我忍不住了。他们会指责我是懦夫,这个想法占了上风;我朝门口走去。
    “噢,贝尔纳!噢,德·莫普拉先生!”爱德梅跟在我身后,大声说,“让我跟您
一起去;我要匍伏在您的几位叔叔脚下,让这场战斗停止,向他们让出我拥有的一切,
我的生命,如果他们要的话……以便保全我父亲的生命。”
    “等一等,”我朝她回过身,对她说,“我无法知道他们会不会嘲笑我。我相信我
的叔叔们躲在门后;我们的狗奴仆在院子里射击,他们却等着用一条毯子裹住我往上抛。
您是我的亲戚,或者是一个……您要对我起誓,然后我也向您起誓。如果您是一个流浪
的公主,我被您伪装的神态欺骗了,走出这个房间,那么您要起誓做我的情人,在我使
用我的权利之前,您不能容忍别人同您待在一起;或者我对您赌咒,您要受到惩罚,如
同今天上午我教训我那头有花斑的母狗弗洛尔那样。如果您是爱德梅,我向您起誓,我
会隔开您父亲和想打死他的人,那么,您答应我什么,您怎么向我起誓?”
    “要是您救了我父亲,”她大声说,“我就向您起誓,我要嫁给您。”
    “好呀!”我对她说,她的热情使我变得大胆,而我并不理解这种热情的崇高。
“请给我一个保证,无论如何我不能像个傻瓜那样从这里出去。”
    她任我抱吻,不作抗拒;她的面颊冰凉。她木然地跟随我的步子走出去;我不得不
推她一下。我推得并不猛,可是她像晕倒一样倒下去。我开始明白我的真实处境,因为
走廊里没有人,外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我奔向我的武器,这时,她做了最后一个疑惧
的动作,或许是另一种情感,使我又走回来,我把爱德梅留在大厅里,紧紧锁上门。我
将钥匙挂在腰带上,一面跑一面给枪上子弹,奔往围墙那边。
    这仅仅是骑警队的一次袭击,跟德·莫普拉小姐毫无关系。我们的债主获得拘提我
们的判决。司法人员受到恶劣对待和挨打以后,让布尔日初级法院的王家律师提出公诉,
发出传票,要求武装力量尽力执行,企图以夜间突袭轻巧地抓住我们。可是我们处于他
们想像不到的最佳防卫状态;我们的人很勇敢,武器齐备,再说,我们是在作生死搏斗;
我们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这是一种极大的优势。我们的队伍增加到二十四人,他们的
武装人员却在五十人以上。二十来个农民在一边投掷石块,他们给同盟者而不是给我们
制造了更多的麻烦。
    激战了半个小时,我们的抵抗震慑住敌人,敌人只得堰旗息鼓,暂时收兵;但一会
儿又卷土重来,重新带着损失被打退。剑拔夸张暂时停息。他们第三次硬要我们投降,
答应保全我们的生命。安托万·莫普拉用脏话嘲弄来回答他们。他们犹豫不决,又不肯
退走。
    我勇敢地战斗,尽了我所谓的职责。停战在继续。我们无法判断敌人的距离,不敢
朝黑暗中乱放枪,因为我们的弹药十分宝贵。我所有的叔叔都固守在围墙边,不知何时
发动新袭击。路易叔叔受了重伤。我想起了我的女俘。战斗开始时,我听到有人对若望
·莫普拉说,在溃败的情况下,要提出解围才能献出她,或者当着敌人把她吊死。我不
再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待到胜利好像属于我们时,大家忘掉了女俘。惟独狡猾的若望
离开他非常喜爱瞄准的轻型长炮,像只猫一样溜进黑暗中。难以想像的嫉妒冲动攫住了
我。我扔下枪,冲过去跟踪他,手里拿着刀,我相信,如果他碰一碰我看作属于自己的
女囚,我就会坚决捅他一刀。我看见他挨近厅门,想开开它,通过锁孔仔细窥探,想确
定他的捕获物有没有跑掉。枪声重新响起。他以他具有的惊人的灵活,掉转高低不一的
鞋跟,奔向围墙那边。我藏在黑暗中,让他跑过去,没有跟随他。不同于哈杀的另一种
本能,适才占据了我的心灵。嫉妒的闪光燃起我的情欲。硝烟,看到血,嘈杂声,危险,
好几杯烧酒轮流一饮而尽以保持亢奋,这些都不同寻常地使我的头脑发热。我从腰带上
摘下钥匙,猝然打开厅门,等我重新出现在女俘面前时,我已不再是她动摇过的多疑粗
野的见习生;我是莫普拉岩凶狠的强盗,比第一次危险一百倍。她急匆匆向我跑来。我
张开手臂抱住她;她非但不害怕,反而扑过来,高声问:
    “怎么!我的父亲呢?”
    “你的父亲,”我拥抱她说,“不在这里。眼下在激战,既谈不到他,也顾不到你。
我们打倒了一打宪兵,如此而已。和往常一样,胜利属于我们。因此,你不用担心你的
父亲;我呢,我也不再担心国王的人马。我们平安地生活,庆祝我们的爱情吧。”
    说完,我把桌上的一壶酒举到唇边。而她从我手里夺了过去,那种专断的神态使我
变得大胆了。
    “别再喝酒,”她冲我说,“想想您说的话吧。您说的话当真?您肯以荣誉和您母
亲的灵魂来负责吗?”
    “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以您漂亮的粉红的嘴起誓。”我回答,一面又想抱吻她。
    她可是惶恐地后退。
    “噢,我的天!”她说,“他喝醉了!贝尔纳!贝尔纳!您记住自己许下的诺言吧,
您要守约。您如今知道,我是您的亲戚,您的姐妹①”    
  ①从这里开始,作者让男女主人公平了辈分。

    “您不是我的情人就是我的妻子。”我回答她,一面去追她。
    “您是一个卑劣的家伙!”她用马鞭子推开我说。“您做了什么事,让我欠下您的
情分?您救了我父亲吗?”
    “我发过誓去救他,如果他在,我就会这样做;我等于做过了。您知道我要是这样
做并且失败了,在莫普拉岩,会用残酷而缓慢的酷刑——文火烤炙来惩罚我的出卖吗?
我起誓的声音很高,他们可能听见了。说实话,我毫不在乎,我并不在意多活两天或少
活两天,但我看重您的恩惠,我的美人,而且坚持不要当一个受人嘲笑的颓丧的骑士。
得,马上爱我吧,否则,说实话,我回到那边去,要是我被打死,您就活该倒霉了。您
身边再也没有骑士,您还要对付七个莫普拉。我担心您的手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漂亮的
小冒失鬼。”
    我的这番话说得随随便便,没有别的用意,只想分她的心,好抓住她的手或搂住她
的腰,却给她留下强烈的印象。她逃到大厅的另一头,设法打开窗户,然而她的小手连
生锈的窗框也摇不动。她的企图令我发笑。她忧郁地合起双手,一动不动;她的脸色倏
地改变;她好像打定了主意,张开手笑容可掬地朝我走来。她俏丽动人,一丝云翳掠过
我的眼睛,一时之间,望着她,我却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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