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_001-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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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怒,欲攻项羽;周勃、灌婴、樊哙皆劝之,萧何谏曰:“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汉王曰:“何为乃死也?”何曰:“今众弗如,百战百败,不死何为!夫能诎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者,汤、武是也。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汉王曰:“善!”乃遂就国;以何为丞相。
汉王刘邦大怒,想要攻打项羽。周勃、灌婴、樊哙也都鼓动他打。萧何规劝他说:“在汉中当王虽然不好,但不是比死还强些吗?”汉王道:“哪里就至于死呀?”萧何说:“如今您兵众不如项羽,百战百败,不死又能怎么样呢!能够屈居于一人之下而伸展于万乘大国之上的,是商汤王和周武王。我希望大王您立足汉中,抚养百姓,招引贤才,收用巴、蜀二郡的资财,然后回师东进,平定雍、翟、塞三秦之地,如此天下可以夺取了。”汉王说:“好吧!”于是就去到他的封地,任用萧何为丞相。
汉王赐张良金百镒,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尽请汉中地,项王许之。
汉王赐给张良黄金百镒,珍珠两斗。张良把这些东西全都献给了项伯。汉王因此也命张良赠送厚礼给项伯,让项伯代他请求项羽将汉中地区全部封给刘邦,项羽答应了这一请求。
夏,四月,诸侯罢戏下兵,各就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汉王之国。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张良送至褒中,汉王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烧绝所过栈道,以备诸侯盗兵,且示项羽无东意。
夏季,四月,各路诸侯都离开主帅项羽,回各自的封国去。项羽即派三万士兵随从汉王刘邦前往他的封国。楚军与其他诸侯军中因仰慕而追随汉王的有好几万人,他们从杜县南面进入蚀中通道。张良送行到褒中,汉王遣张良回韩王那里去。张良于是就劝说汉王烧断他们所经过的栈道,以防备诸侯的军队来犯,而且向项羽表示没有东还的意图。
'4'田荣闻项羽徙齐王于胶东,而以田都为齐王,大怒。五月,荣发兵距击田都,都亡走楚。荣留齐王,不令之胶东。畏项羽,窃亡之国。荣怒,六月,追击杀于即墨,自立为齐王。是时,彭越在钜野,有众万馀人,无所属。荣与越将军印,使击济北。秋,七月,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并王三齐之地,又使越击楚。项王命萧公角将兵击越,越大破楚军。
'4'田荣听说项羽改封齐王田到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即怒火中烧。五月,田荣出兵拦攻田都,田都逃往楚国。田荣就留下齐王田,不让他到胶东去。田惧怕项羽,便偷偷地逃向他的封国胶东。田荣恼怒之极,即在六月追击到即墨杀了田,自立为齐王。这时,彭越在钜野,拥有兵众一万多人,尚无归属。田荣就授给彭越将军官印,命他攻打济北王田安。秋季,七月,彭越击杀了济北王田安。田荣于是兼并了齐、济北、胶东三齐的土地,随即又让彭越攻打楚国。项羽命萧公角率军迎击彭越,彭越大败楚军。
'5'张耳之国,陈馀益怒曰:“张耳与馀,功等也;今张耳王,馀独侯,此项羽不平!”乃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于丑地。今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不听不义;愿大王资馀兵击常山,复赵王,请以赵为捍蔽!”齐王许之,遣兵从陈馀。
'5'张耳去到封国,陈馀更加愤怒了,说道:“张耳与我功劳相等,现在张耳为王,我却只是个侯,这是项羽分封不公平!”就暗中派遣张同、夏说去游说齐王田荣道:“项羽作为天下的主宰颇不公平,把好的地方全都分给了各将领,而把原来的诸侯国国王改封到坏的地方。现在赵王就往北住到代郡去了,我认为这是不行的。听说大王您起兵抗争,不听从项羽的不道义的命令,因此希望您能资助我一些兵力去攻打常山,恢复赵王的王位,并请把赵国作为齐国的外卫藩屏!”齐王田荣同意了,即派兵跟随陈馀。
'6'项王以张良从汉王,韩王成又无功,故不遣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穰侯;已,又杀之。
'6'项羽因为张良曾经追随汉王刘邦,且韩王韩成又毫无战功,所以就不让韩成到封国去,而是让他随自己一起到了彭城,把他废为穰侯,旋即又杀了他。
'7'初,淮阴人韩信,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信钓于城下,有漂母见信饥,饭信。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因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下!”于是信孰视之,俯出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7'当初,淮阴人韩信,家境贫寒,没有好的德行,不能被推选去做官,又不会经商做买卖谋生,常常跟着别人吃闲饭,人们大都厌恶他。韩信曾经在城下钓鱼,有位在水边漂洗丝绵的老太太看到他饿了,就拿饭来给他吃。韩信非常高兴,对那位老太太说:“我一定会重重地报答您老人家。”老太太生气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不过是可怜你这位公子才给你饭吃,难道是希图有什么报答吗?!”淮阴县屠户中的青年里有人侮辱韩信道:“你虽然身材高大,好佩带刀剑,内心却是胆小如鼠的。”并趁机当众羞辱他说:“韩信你要真的不怕死,就来刺我。若是怕死,就从我的胯下爬过去!”韩信于是仔细地打量了那青年一会儿,便俯下身子,从他的双腿间钻了过去,匍匐在地。满街市的人都嘲笑韩信,认为他胆小。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麾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知名。为连敖,坐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于王。王拜以为治粟都尉,亦未之奇也。
待到项梁渡过淮河北上,韩信持剑去投奔他,留在项梁部下,一直默默无闻。项梁失败后,韩信又归属项羽,项羽任他作了郎中。韩信曾多次向项羽献策以求重用,但项羽却不予采纳。汉王刘邦进入蜀中,韩信又逃离楚军归顺了汉王,仍然不为人所知,做了个接待宾客的小官。后来韩信犯了法,应判处斩刑,与他同案的十三个人都已遭斩首,轮到韩信时,韩信抬头仰望,刚好看见了滕公夏侯婴,便说道:“汉王难道不想得取天下吗?为什么要斩杀壮士啊!”滕公觉得他的话不同凡响,又见他外表威武雄壮,就释放了他而不处斩,并与他交谈,欢喜异常,随即将这情况奏报给了汉王。汉王于是授给韩信治粟都尉的官职,但还是没认为他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汉王至南郑,诸将及士卒皆歌讴思东归,多道亡者。信度何等已数言王,王不我用,即亡去。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王曰:“丞相何亡。”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王。王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耳。”王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王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韩信好几次与萧何谈话,萧何感觉他不同于常人。待汉王到达南郑时,众将领和士兵都唱歌思念东归故乡,许多人中途就逃跑了。韩信估计萧何等人已经多次向汉王荐举过他,但汉王没有重用他,便也逃亡而去。萧何听说韩信逃走了,没来得及向汉王报告,就亲自去追赶韩信。有人告诉汉王说:“丞相萧何逃跑了。”汉王大发雷霆,仿佛失掉了左右手一般。过了一两天,萧何来拜谒汉王。汉王又怒又喜,骂萧何道:“你为什么逃跑呀?”萧何说:“我不敢逃跑哇,我是去追赶逃跑的人啊。”汉王说:“你追赶的人是谁呀?”萧何道:“是韩信。”汉王又骂道:“将领们逃跑的已是数以十计,你都不去追找,说追韩信,纯粹是撒谎!”萧何说:“那些将领很容易得到。至于像韩信这样崐的人,却是天下无双的杰出人才啊。大王您如果只想长久地在汉中称王,自然没有用得着韩信的地方;倘若您要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就没有可与您图谋大业的人了。只看您作哪种抉择了!”汉王说:“我也是想要东进的,怎么能够忧郁沉闷地老呆在这里呀!”萧何道:“如果您决计向东发展,那么能任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来,如若不能使用他,他终究还是要逃跑的。”汉王说:“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任他作将军吧。”萧何说:“即便是做将军,韩信也不会留下来的。”汉王道:“那就任他为大将军吧。”萧何说:“太好了。”于是汉王就想召见韩信授给他官职。萧何说:“大王您向来傲慢无礼,现在要任命大将军了,却如同呼喝小孩儿一样,这便是韩信所以要离开的原因啊。您如果要授给他官职,就请选择吉日,进行斋戒,设置拜将的坛台和广场,准备举行授职的完备仪式,这才行啊。”汉王应允了萧何的请求。众将领闻讯都很欢喜,人人各自以为自己会得到大将军的职务。但等到任命大将军时,竟然是韩信,全军都惊讶不已。
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辞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耶?”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暗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又迁逐义帝置江南,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