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_001-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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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刚、寿,非计也。齐王南攻 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敝,起兵而伐齐,大破之,齐几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今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用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附则韩、魏因可虏也。”王曰:“善。”乃以范睢为客卿,与谋兵事。
秦国任谒者之职的王稽出使魏国,范睢深夜前去求见。王稽把他暗中装上使车,一起带回国,推荐给秦王。秦王决定在离宫召见范睢。范睢假装不识道路走入宫中巷道。秦王乘轿舆前来,宦官怒声驱赶范睢说:“大王来了!”范睢故意胡说道:“秦国哪里有大王,秦国只有王太后和穰侯而已!”秦王略微听见了几句,便屏退左右随从,下跪请求说:“先生有什么指教我的?”范睢只说:“是的是的。”如此三次。秦王又说:“先生到底不愿对我赐教吗?”范睢才说:“我哪里敢呢!我是一个流亡在外的人,和大王没有什么交往,而想向您陈述的又都是纠正您失误的大事,关系到您骨肉亲人,我即使愿意一效愚忠却还不知大王的真心,所以大王三次下问我都不敢回答。我知道今天在您面前说出,明天就有处死的危险,但我还是不敢回避。死,是人人都无法免除的,如果我的死能对秦国有所裨益,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我只怕我被处死之后,天下的贤士都闭口不言,裹足不前,不再投奔秦国了。”秦王又下跪说:“先生您这是什么话啊!今天我能见到先生,是上天认为我混浊,为了保存秦国的祖业宗庙而把您赐给我的。无论事情大小,上及王太后,下至大臣,希望您都一一对我指教,不要再怀疑我的真心了!”范睢于是下拜,秦王也急忙回拜。范睢这才说道:“以秦国的强大,士卒的勇猛,对付各国,就好比用韩卢那样的猛犬去追击跛脚兔子 。而秦国却坐守关外十五年,不敢派兵出击崤山以东,这是穰侯魏冉为秦国的谋划不忠心,但是大王您的方针 也有所失误。”秦王跪着说:“我想知道错在何处!”但是左右随从有不少人在侧耳偷听,范睢不敢提及内政,便先说到外事,以看秦王兴趣的高低。他于是说:“穰侯越过韩国、魏国去进攻齐国的刚、寿两地,不是好计划。当年齐王向南进攻楚国,破军杀将,开辟千里土地,而最后齐国连一尺一寸领土也未能得到,难道是他不想要地吗?实在是因为地理形势无法占有。而各国看到齐国征战疲劳,便起兵攻打齐国,大破齐军,使齐国几乎灭亡。这个结局就是因为齐国攻打楚国而使好处落到韩、魏两国手中。现在大王不如采取远交而近攻的方针,得一寸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寸,得一尺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尺。魏国、韩国,位于中原,是天下的中枢。大王如果想称霸,必须接近中原之地控制天下枢纽,以威逼楚国、赵国,楚国强就收附赵国,赵国强则收附楚国,楚国、赵国一旦归附您,齐国就惊慌失措了。齐国再归附,韩国、魏国便是秦国掌中之物了。”秦
王说:“好。”于是以范睢为客卿,与他商议军事。
四十六年(壬辰、前269)
四十六年(壬辰,公元前269年)
'1'秦中更胡伤攻赵阏与,不拔。
'1'秦国任中更之职的胡伤率军进攻赵国阏与,未能攻克。
四十七年(癸巳、前268)
四十七年(癸巳,公元前268年)
'1'秦王用范睢之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
'1'秦王听从范睢的计策,派五大夫绾攻打魏国,攻克怀地。
四十八年(甲午、前267)
四十八年(甲午,公元前267年)
'1'秦悼太子质于魏而卒。
'1'秦国太子悼到魏国做人质,死在那里。
四十九年(乙未、前266)
四十九年(乙未,公元前266年)
'1'秦拔魏邢丘。范睢日益亲,用事,因承间说王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孟尝君,不闻有王;闻秦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臣又闻之,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悬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观四贵之用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夫三代之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于臣,纵酒弋猎;其所授者妒贤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王以为然,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以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1'秦国攻克魏国邢丘。秦王日益亲信范睢,使他掌权,范睢便趁机建议秦王道:“我在崤山之东居住时,只听说齐国有孟尝君,不知道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王太后、穰侯魏冉,不知道有秦王。所谓独掌国权称作王,决定国家利害称作王,控制生杀大权称作王。现在王太后擅自专行,不顾大王;穰侯出使外国也不报告大王;华阳君、泾阳君处事决断,无所忌讳;高陵君自由进退,也不请示大王。有这四种权贵而国家想不危亡,是不可能的。在这四种 权贵的威势之下,可以说秦国并没有王。穰侯魏冉派使者控制大王的外交重权,决断与各国事务,出使遍天下,征讨敌国,无人敢不听从。如果战胜了,他就把所获利益全部收归自己的封地陶邑;如果战败了,他就把百姓的怨愤推到国家身上。我还听说过,果实太多会压折树的枝干,枝干折断会损伤树根,封地过于强大会威胁到国家,大臣过于尊显会使君主卑微。当年淖齿管理齐国,用箭射齐王的大腿,抽去齐王的筋,把他吊在房梁上,过了一夜才折磨死。李兑统治赵国,把赵主父关在沙丘宫里,一百天后活活饿死。如今我看秦国四种权贵的所作所为,也正像淖齿、李兑一类。夏、商、周三代最后亡国的原因,都是因为君王把专权转授给臣下,自己纵酒行猎;被授权者嫉贤妒能,欺下瞒上,以售其奸。他们不为主子考虑,而君主也不觉察醒悟,所以失去了国家。现在秦国自有秩小官直至各个大官,再到大王您的左右随从,无一不是丞相魏冉的人。我看到大王您孤孤零零地在朝廷上,真为您万分担忧。恐怕您去世后,拥有
秦国的将不是大王您的子孙了!”秦王听后深以为然,于是毅然废黜太后的专权,把穰侯魏冉、高陵君、华阳君、泾阳君驱逐到关外去;任用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魏王使须贾聘于秦,应侯敝衣间步而往见之。须贾惊曰:“范叔固无恙乎!”留坐饮食,取一绨袍赠之。遂为须贾御而至相府,曰:“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怪其久不出,问于门下,门下曰:“无范叔;乡者吾相张君也。”须贾知见欺,乃膝行入谢罪。应侯坐,责让之,且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请诸侯宾客;坐须贾于堂下,置、豆于前而马食之,使归告魏王曰:“速斩魏齐头来!不然,且屠大梁!”须贾还,以告魏齐。魏齐奔赵,匿于平原君家。
魏王派须贾出使秦国,应侯范睢身穿破衣、徒步前去见他。须贾惊奇地问他:“范叔你还是很好啊!”留下他用饭,又拿出一件丝棉袍送给他。范睢便为须贾驾车前去丞相府,说:“我先为你去向丞相通报。”很久未出,须贾感到奇怪,便问丞相府守门人,守门人回答说:“没有什么范叔,刚才进去的是我们丞相张先生。”须贾大惊失色,知道自己落入圈套,只好用膝盖匍匐跪行进去谢罪。应侯坐在上面,怒斥他说:“你之所以还能不死,是我念你赠送丝袍还有一丝照顾故人的旧情!”于是大设酒宴,招待各国宾客,令须贾坐在堂下,放一盘黑豆、碎草之类的喂马饲料让他吃,然后命令他回国告诉魏王:“快快砍下魏齐的头送来,不然,我就杀尽魏都大梁城的人!”须贾回国,把这番话告诉魏齐,魏齐只好逃奔赵国,藏匿在平原君赵胜家里。
'2'赵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以平原君为相。
'2'赵国赵惠文王去世,其子赵丹即位为赵孝成王;任用赵胜为国相。
五十年(丙申、前265)
五十年(丙申,公元前265年)
'1'秦宣太后薨。九月,穰侯出之陶。
'1'秦国宣太后去世。九月,魏冉离开咸阳回到陶邑。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属地于齐,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功也。虽其专恣骄贪足以贾祸,亦未至尽如范睢之言。若睢者,亦非能为秦忠谋,直欲得穰侯之处,故扼其吭而夺之耳。遂使秦王绝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要之,睢真倾危之士哉!
'1'臣司马光曰:穰侯魏冉拥立秦昭王,为他除去隐患威胁;举荐白起为大将,向南攻取鄢、郢两城,向东开拓地界到齐国,使各国向秦国俯首称臣。秦国能够更加强大,都是穰侯的功劳。虽然他恣意专权、骄傲贪婪已足以惹祸上身,但也没有到范睢说的那种地步。而范睢这个人,也并不能忠心为秦国谋划,就是想得到穰侯的位置,所以才扼住他的喉咙,予以抢夺。于是,使秦王断绝了母子间的情义,失去了舅甥间的恩爱。总之,范睢真是个颠覆他人的能手!
'2'秦王以子安国君为太子。
'2'秦王立儿子安国君为太子。
'3'秦伐赵,取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于齐。齐人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齐师不出,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左师公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太后不和之色稍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为子孙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