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三〔美〕玛格丽特.米切尔-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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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死的消息之后,一直没有再见到他,这时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感到今晚只有他能够解除她的苦闷。“我想她会见我的。”瑞德的声音传到楼上来。“可是她已经睡下了,巴特勒船长,谁也不想见了,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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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的孩子,她难过极了,她——“
“我想她会见我的。 请你告诉她,我明天就要走了,而且要离开一段时间,事情很重要。”
“可是——”皮蒂姑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思嘉跑到过厅里,忽然觉得两腿站立不稳,感到很奇怪,连忙靠在栏杆上。“我马上就下来,瑞德。”她喊道。她看到皮蒂姑妈正仰头往上看,胖胖的脸上那两只眼睛跟猫头鹰一样,流露出又惊讶又不赞成的神情。“如果在我丈夫出殡的这一天我行为不检点,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思嘉一边这样想,一边跑回房去了,理了理头发,并把黑色紧身衣的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底下,又把皮蒂姑妈给她的和丧服配套的别针别在领口上。“我并不怎么好看,”她一面躬着身子照镜子,一面想,“过于苍白,也过于惊慌,”她曾伸手想从盒子里拿出胭脂,后来还是决定不拿了。 她要是浓妆艳抹地走下楼去,那可怜的皮蒂姑妈可真是要生气了。她拿起香水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漱了半天,吐在了痰盂里。她赶紧下了楼,看见他们还在过厅里站着,朝他们二人走去,皮蒂姑妈正为思嘉举动而生气,没顾上请瑞德坐下。瑞德郑重其事地穿着一身黑衣服,衬衫上镶着褶边,而且是浆过的,一切举止也都符合一位老朋友向失去亲人的人表示慰问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周到,甚至到了可笑的地步,但皮蒂姑妈并没有察觉,他这么晚前来打搅,一本正经地向思嘉表示了歉意。他还说因为急于在临走之前把生意加以了结,未能前来参加葬礼,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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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干什么?”思嘉琢磨不透。“他这些话全是言不由衷的。”
“我并不愿意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有件生意上的事情需要议论,不能耽误。 是我和肯尼迪先生正在筹划之中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你和肯尼迪先生还有生意上的来往,”皮蒂姑妈说,弗兰克竟然还有事情瞒着她,简直让她生气。“肯尼迪先生的兴趣广得很呢,”瑞德恭恭敬敬地说。“咱们上客厅里去好吗?”
“不好!”思嘉大声说,顺便瞥了一眼那关着的折叠门,她觉得那棺材还停在客厅里。她希望永远不再到那客厅里去。这次皮蒂姑妈还真识相,不过做得还是不够漂亮。“到书房去好了,我得——我得上楼去拿针线活儿去。哎呀,这个星期我都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说——”
她一面说,一面走上楼去,还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不过思嘉和瑞德都没看见。 瑞德往旁边一闪,让思嘉先走,他也跟着进了书房。“你和弗兰克筹划过什么事?”她直截了当地问。他凑近了一点,小声说:“什么事也没有。 我只是想让皮蒂小姐走开。”他停了一下,又低头看着她说:“这可不好啊,思嘉。”
“什么不好!”
“香水呀?”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不明白。 酒,你可喝得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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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得不少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就算是心情不好,说话也得客气点呀。不要一个人喝闷酒,思嘉。别人总是会发觉的,这会毁了你的名声。再说,一个人喝闷酒也不是件好事,你怎么了,亲爱的?”
他领着她走到花梨木沙发前面,她默默地坐下了。“我把门关上好吗?”
她知道,如果嬷嬷发现门是关着的。 就会非常反感,没完没了地说她。可是如果让嬷嬷听见他们在谈论喝酒的事,那就更糟了。 尤其是考虑到白兰地酒瓶正好不见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瑞德就把折叠门拉上了。 他回来坐在她身旁,一双黑眼睛机敏地看着她的脸,仔细端详。 他发出的活力驱散了她脸上的哀愁,使她觉得这书房似乎又变得可爱而舒适了,灯光也显得柔和而温暖。“你怎么了,亲爱的?”
这样亲昵的称呼,谁也没有像瑞德这样说得这样动听,即使他在开玩笑,也是如此,不过现在看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她抬起她那双痛苦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想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得到了一点安慰。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是一个捉摸不定没有感情的人。 他常说,他们两个人极其相像,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有时候她觉得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象是陌生人,只有瑞德例外。“不能告诉我吗?”他异常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不只是因为弗兰克老头儿离开了你吧,你需要用钱吗?”
“钱?唔,不需要!啊,瑞德,我觉得非常害怕。”
“快别瞎说了。 思嘉,你一辈子都没害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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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瑞德,我的确是害怕!”
思嘉脱口而出。 她想告诉他的,她什么事都可以告诉瑞德,他自己那么坏,是不可能对她说长道短的。 现在世界上的人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都不肯说谎,宁可饿死也不做见不得人的事,认识他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坏人,一个不光彩的人,一个骗子,倒也是很有意思的。“我是怕我会死,要进地狱。”
如果他大笑起来,她马上就会死,但是他没有笑。“你挺健康嘛——而且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地狱。”
“啊,有的,瑞德!你知道是有地狱的!”
“我知道有地狱,不过就在这个地球上,而不是什么死后才进地狱了。 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思嘉。 你现在就在地狱里啊。”
“啊,瑞德,说这话是亵渎神灵的呀!”
“但是怪得很,这样可以使人得到安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进地狱?”
现在她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他是在戏弄她。 但是她不介意。 他的手温暖而粗壮,抓在手里,可以得到安慰。“瑞德,我不该嫁给弗兰克。我做错了,他是苏伦的情人,他爱苏伦而不爱我。 可是我对他撒了个谎,我说她要嫁给托尼。 方丹,唉,我怎么干出了这样的事呢?”
“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纳闷呢。”
“后来我又使得他很痛苦,我逼着他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比如,逼着还不起债的人还债。 我经营木材厂,开酒馆,雇犯人,也都使他非常伤心,弄得他抬不起头来。 还有,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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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杀死的。 是我杀的。 我不知道他加入了三K党,我做梦也没想到他有那么大的胆量,不过我应该想到这一点,是我杀死了他。“
“‘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
‘①“
“你说什么?”
“没什么,说下去吧。”
“说下去?就这些。 还不够吗?我嫁给了他,但又使他不快活,我杀了死他。 啊,我的上帝!我不知道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我对他扯了个谎,嫁给了他,当时我觉得完全应该这样做,可现在我才明白了,这是多么不该犯的错误呀。 瑞德,这不像是我干的事,我是对他很卑鄙,可我并不是一个卑鄙的人啊。我小的时候,也不是受这样教育的。我母亲——”她说不下去,咽了一口唾沫。这一整天她都不愿意想起自己的母亲爱伦,现在她无法回避了。“我常常想,不知你母亲是个什么样子,你似乎像你父亲。”
“我母亲——唔,瑞德,今天我是第一次为母亲的死而感到高兴。 她死了,看不见我了,她从来没有教育我做一个卑鄙的人,她对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宽厚,那么善良。 她一定宁愿让我饿死,也不让我做这样的事。 我极力想在各方面都学母亲那样,可是我一点也不像她,我没有想到这一点——需要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但我的确是希望母亲那样。 我不愿意像父亲那样。 我爱父亲,可是他——太——太不为别人
①引自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剧作《麦克白》第二幕第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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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想。 瑞德,有时候我也想尽量对人和蔼,好好地对待弗兰克,但我马上又会想到那场恶梦,吓得不得了。 于是我就只想跑出去,见钱就抢,不问这钱是不是应该属于我。“
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她也没有去擦,她使劲握着他的手,指甲都掐到他的肉里去了。“什么恶梦?”他平静而温柔地问。“唔——我忘了告诉你了。是这样的,我每次要对别人好,每次提醒自己不要只看见钱,到了睡觉的时候,就梦见又回到了塔拉,回到母亲刚去世,北方佬刚来过的情景,瑞德,你想像不出,我一想起这事就浑身发抖,我又看见一切都被烧光了的情景。 四周一片寂静,什么吃的也没有。 瑞德,我在梦里又觉得饿了。”
“说下去。”
“我很饿,我爸爸,妹妹,还有家里那些黑人也都很饿,他们老说:‘饿得慌,’我也饿得难受。 可怕极了,我不断对自己说:‘我要是我能跑出去,就永远永远不会再挨饿了,’然后我就看见白茫茫的一片雾。 我就跑起来,在雾里跑呀,跑呀,拼命地跑,心都快跳出来了,后面还有什么东西在追我,我跑得透不过气来,心里还在想,只要跑到那里,就没事了。可是究竟往哪里跑,自己也不知道。 然后就醒了,吓得浑身发冷,生怕以后还得挨饿。 做了这个梦之后,就觉得即使把世界上的钱都给我,我也不会不怕再挨饿。 这时候,如果弗兰克再来拐弯抹角地不知说些什么,我就要朝他发火,我想他不会明白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办法使他明白。 我一直在想,有朝一日我们有了,不用再担心挨饿了,我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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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他的损失吧。 现在他死了,太晚了,唉,当时我觉得是做得很对的,其实非常没有道理的。 要是过去的事能够再重新来一遍。 我会采取完全不同的做法。“
“好了,”瑞德边说,边挣脱她那紧握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和绢来。“擦擦脸吧。何苦这样把自己毁掉呢?”
她接过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心中不由觉得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仿佛把自己的一部分负担转移到了他那宽阔的肩上,他看上去是那样能干,那样沉着。 就连他轻轻地一撇嘴,也能给她安慰,仿佛可以证明他的痛苦和困惑是不必要的。“觉得好一点吗?
咱们索性彻底谈一谈吧。 你刚才说,要是过去的事能再来一遍,你会采取完全不同的做法。 可是你会吗?现在你想一想,你真会采取完全不同的做法吗?“
“唔——”
“不会的,你只能是那样做的。你当时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可悔恨的呢?”
“我对他那么不好,可现在他死了。”
“他要是现在没死,你也不会对他好的。 据我了解,你并不是悔恨嫁给弗兰克,欺负他,并且促成了他的早死,你悔恨,只是因为你怕进地狱,是不是这样?”
“唔——这倒把我说糊涂了。”
“你的道德观念也是一笔糊涂帐。 你现在就像一个小偷,让人家当场抓住了。 他悔恨,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