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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柯云路3衰与荣-第95部分

小说: 柯云路3衰与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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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老夫子气。”)总把湿烫的吻仰面送给他,(“想我吗?我可是想死你了。”)听他讲话时,总是高兴地笑,(“你讲得真有意思,我再吻你一下。”)约会时,一见面就高扬双臂扑过来,进了房间,桌上总预备好他爱吃的饭菜或零食,推开卧室,床是早已铺好,等着他们上去狂热拼搏,然后,“她”就会双手搭在他肩上越来越紧地搂抱住他,她的激动与热烈把他整个刺激起来了,他变成了古罗马角斗场上勇武的角斗士。他不是豆芽菜,他过去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能将他调动起来的女人。  
  他遛了一大圈回来了,李文敏低着头坐在床边。他不看她,倒水,喝水,扇扇,在书柜中翻书。转过身,她还是那样低头坐着。  
  “咱们俩调试一下关系吧。”她说。  
  “调试?”  
  “搞一个调试时期。争取相互适应。我不和你吵了,尽量理解你。你也不要再找她了,好吗?”  
  “……好吧。”  
  她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她认识秦飞越的那位“她”。她把自己与“她”做了全面比较,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于男人,她可能是太没吸引力了,像是个“过家家”的小女孩。  
  可怎么改变自己呢?自己天生就这样。这能怨她吗?她不会挑逗,没有风情,只愿和丈夫做个无拘无束的朋友,还愿意得到丈夫兄长般的呵护,她愿意当小妹妹。她希望一有高兴事,就嘟嘟噜噜倒给他,一有烦恼就得到他的劝慰;她愿意他疼爱她;然而她现在才发现:她并没想到关心他。  
  她不成熟?她缺乏女性?她不会来事儿?  
  她喜欢朴朴素素的学生装,她喜欢穿裤子,不喜欢穿裙子。“你不会注意些穿着?”他这样一说,她立刻生气:“我就愿意这样,嫌不好看别看。”她喜欢的一切,他不喜欢。她现在才明白。还有呢?他不是嫌过她的穿着色彩太暗,款式太旧?还嫌过她鞋子太邋遢?还有,坐在床上说话时,他上来吻她她就生气,推开他:“你别老腻味人。”结果把他推到别的女人那儿去了。  
  她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呢?这是不是影响感情的重要因素?要改变自己,就从这儿开始吧,可她确确实实不想要孩子。不光是怕耽误时间,她从心里就不愿意当母亲……  
  噢,不要走神,笑一笑,举起酒杯,今天是爸爸生日。  
  小院里就他一个人。天又阴了,似乎又要下雨了。他铺开稿纸,沉思片刻,郑重地写下了题目:“我的自白书”。  
  他决定用自传与论文相结合的形式记述并分析自己的一生。在什么情形下,发生了什么事,他如何的处境,如何的行动,在这行动背后,他心理活动是什么,有何欲望、目的、野心,有何道德规范,有何认识、经验、理论,有何策略、计谋、手段,进行多层次、多方面的剖析,一定毫无遮掩地一笔笔写。这样,人们或许能从这部手稿中看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其实,社会和政治远比人们通常所认识、所描绘的要复杂得多。他记得自己上高小时在课堂上曾常常喜欢略朝一边坐,其实是想偷看旁边一个漂亮女生裙子下的小腿。哪有那么纯洁的人?  
  没什么框框,就这样平平稳稳地写下去。通常人们所不敢承认的讳言之处,他承认了,直言了,就是形成力量的地方。社会和人生充满虚伪,一个人敢于真实,就必然引起震撼。不着急,一天写十页稿纸,一年就是六十多万字。无论如何,自己要坚持着写完……  
  李向东感到晕晕乎乎。自己坐在了船上,是在哪儿?海浪涌动,船在水的丘陵上驰上落下,桅杆左一斜右一倾,像个转不稳的陀螺。他是与陆靓一起乘渔船出海玩?上个暑假?他那次坐在船头吐了?海的浪涛是美的,在晕船呕吐的人眼里,就没什么美了。女人和海一样?  
  向东,少喝一点吧。这是谁的声音?是哥哥在对他说。我能不能喝自己知道,不用你们管。他接着给自己斟酒。醉酒有什么不好?人有时候需要用酒、用药物使自己进入一种迷幻状态,要不西方人为什么吸毒?东方人为什么坐禅、练瑜伽术?神情恍惚,超世脱俗。  
  醉了,醉了,都晃开了,船起伏着,那是自己呕吐的海面。大海不是黄的了(刚离开海岸时,是黄的),不是绿的了(刚才曾是绿的),也不是蓝的了(驰入深海后,大海就变成蓝的了),是五颜六色的,各种油彩令人作呕,哪来的诗意?  
  眼睛发涩发黏,眼珠忽冷忽热,目光黏糊糊地溢出去,打量这一桌人。“她”又浮现在自己眼前。陆靓,自己的同学,恋人,亲爱者,可以有种种命名。脸白白的,眉毛细细的,看着很清秀,可现在发现她的脸有些方,身材是亭亭玉立的,可现在才发现她的肩与上身有些窄。他和她怎么了,闹分手了?  
  他只觉得无聊。他独自在空荡荡的大学校园里走,时而生出一阵狂热,想狂奔,窜上单杠,抓起篮球跳投。翻了两下,胳膊酸了,跳投几个也出汗了,便泄了气,脱下外衣往肩上一搭,绕着操场的跑道溜达。发现陆靓在身旁,便又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及至发现一个空罐头壳,一脚把它踢飞,走到它跟前再一脚。踢着它绕圈,终于不耐烦了,狠狠地一脚:滚你妈的。哐啷啷,把它踢到操场中央了,一下觉出透顶的无聊。  
  怎么这么无聊啊?他烦躁地说。  
  谁知道你?陆靓说,她一直跟着他。  
  怎么才能不无聊?浑身就像有蚊子咬一样,难受极了。  
  自己笑一笑,可能就好了。  
  这方法挺有意思,好。他放声笑着,仰身笑着,发狂地笑着,整个操场同他的胸膛一起发抖,笑完了,真管点用。他高兴起来:咱们再聊点什么?  
  也没什么可聊的。  
  怎么没有?我来提话题。  
  聊了一阵,是没什么劲,他抡起衣服狠命地抽打着眼前嗡嗡飞舞的蚊虫。抽了半天,又啪地把衣服搭在肩上,还是无聊。你说,我最近怎么老觉得无聊?  
  大学生活本来就挺无聊的。陆靓说道。  
  可我不承认,我看不起那些无聊的同学。  
  你现在比他们无聊得更厉害。  
  他怎么了,不是曾野心勃勃吗?用一年课余时间写了一本书《自控论中的自控论》,原想在校期间就来个一鸣惊人,可几经周折没能出版,幻想成了泡影。又在校内发起搞了个“新科技开发咨询公司”,自封为总经理,印名片,组织人,前呼后拥折腾了几个月,也不了了之。这以后就逐渐滋生了无聊感?学习,就那么回事。学校表面热闹,其实灰沉沉的,像个大坟墓。只有谈恋爱有刺激,有快感。可恋爱也有无聊的时候。得到了就那么回事。  
  天下最难忍受的是无聊——这句格言他今天是理解了。放暑假他不愿回家住,和陆靓一起在学校住宿,读书,游泳,性爱,要发生的都发生了,成天搂在一起也没什么劲。女人的身体有如一本书,来回读还有多大意思?他常常把这本“书”一下推开,够了。可实在没事干,又只能把“它”打开,随便翻翻。  
  你说我该干点什么?他问。  
  我也不知道。她答。  
  我最好去学拳击,不是别人把我打倒,就是我把别人打倒。我发现,我和这个世界毫无关系。我没敌人,也没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向东,酒别喝了。有人把一杯橘子水放在面前,杯子上那只黑瘦的手,又是李向南。  
  少管我,不要以为你就有什么了不起。他一下推开。  
  你怎么了,真醉了?父亲微微瞪眼了。  
  毕竟是父亲的生日宴,众人还维持着欢悦的气氛。  
  好了,该点蜡烛了。红红拍着手喊道。大舅,你不是说一点到三点是未时吗?现在两点了,正好是中间。来来来。李向南张罗着。大蛋糕端上了桌子中央,雪白的奶油上转圈插着七十支小蜡烛。红红划着了火柴:你们不要抢着点,我来点嘛。一支一支都点着了,汇成了金灿灿的一片。姥爷,您吹啊,最好一口气吹灭。  
  李海山笑着点点头,俯身准备吹,不知为何,人们都屏住了呼吸。李文静心中在想,自己已经快四十岁了,该吹灭四十根蜡烛,往下几十年该如何过;李向东在想,自己活到七十岁,还有四十多年,这么长,该干什么?李向南却在想:是谁发明的过生日吹蜡烛?一支支蜡烛点燃着,吹灭一支意味着自己死去一岁,这种纪念方法太残酷了。李海山吸足气凑了过去,七十根蜡烛在眼前亮晃晃的,一瞬间化成七十根擎天圆柱,矗立在一片燎原大火中。他恍恍惚惚入了其中,流烟般掠闪过一生。算了,别多想了,一口气吹过去,吹灭了一大半。       人老了,气没那么长。又吸了一口气,对付剩下的一小半就从容有余了,可吹完了,还剩最后一支。  
  姥爷,还有一支呢。红红说道。  
  六十九根蜡烛冒着一缕缕细细的青烟,只剩最后一支红蜡烛还灼亮地燃着。  
  留下一支,让他亮会儿吧。李海山说。  
  一家人竟一下静默了。  
    
 

第十四章  
  秋天开始了,迷茫的雨笼罩着华北平原。他打着伞立在一幢十四层高楼的楼顶平台上俯瞰着京城。天地是湿凉的,阴郁的,整个京城像一个巨大无边的盆景,迷蒙又清晰,陌生又亲切,玲珑又浩瀚,古老又年轻。他生出一种要俯在京城大地上拥抱她的柔情。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美好呢?看那烟雨中一片片翠绿的树,那扭动的街道,那像小甲虫一样的汽车流,那蚂蚁搬家般密密麻麻的人流,到处都充满了生命。   
       
  他的思想现在是柔和的,没有一块板结,安详地溶解在广大的雨雾中。他就是雨雾,他就是秋天。说到底,天地不是人的父母吗,自然的一切基因不都遗传给人了吗?人是自然的胎儿,生命的生灭不过是自然生灭的遗传。你喜怒哀乐忧思惊恐,大自然不也有晴朗欢喜、雷霆大怒、阴雨哀伤、春风快乐、萧瑟忧愁、黄昏思念、春雷惊动、海啸恐惧?太阳有多火热,人就有多火热;江河有多深情,人就有多深情;山有多自信,人就有多自信;沙漠有多旷达,人就有多旷达。大自然的节奏化为人类生命的节奏,不光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还有音乐,人类的歌唱是大自然生命节奏闪出的光辉。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人和自然的关系,也从没有这样爱过自然。   
       
  人们来家中看望他了,林虹及中学时的一群同学,后来又来了黄平平。大家热热闹闹坐在院里,讲了不少治愈的病例。还讲:很可能你还不是癌症呢。  
  人们说笑着,讲起许多有兴致的话题。  
  到中午了,他说:在我这儿吃饭吧,家里人今天都不在,咱们聚餐。  
  吃什么?人们都来了兴致。  
  炸酱面怎么样?我来擀面条。  
  你还会擀面?林虹笑问。  
  插队时学的,大擀面杖,你们这十几个人的面,我一杖就擀出来了。  
  嗬,还有绝招儿哇。来,我和面,卖苦力。一个男同学挽起了袖子。  
  我去买肉馅,负责炸酱。黄平平说。  
  那我帮你洗黄瓜,再拌点凉菜。林虹说道。  
  好。他略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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