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上)〔俄〕列夫. 托尔斯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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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他们分赃。 这以后,为了掩盖犯罪痕迹,她又同那商人一起回到旅馆,在那里把他毒死。副检察官发言以后,就有一个身穿燕尾服、胸前露出半圆形阔硬衬的中年人,从律师席上站起来,装腔作势地替卡尔津金和包奇科娃辩护。 这是他们花了三百卢布雇来的辩护律师。 把全部罪责都加在玛丝洛娃身上而为他们两人开脱。律师批驳玛丝洛娃所说的她取钱时包奇科娃和卡尔津金都在场的供词,坚持说她既然是个已被揭发的毒死人命犯,她的供词就毫无价值。 他还说,至于两千五百卢布,那么两个勤劳正直的茶房是挣得出来的,他们有时一天可以从旅客手里得到三、五个卢布赏钱。至于玛丝洛娃盗窃的商人的钱,可能已转交给什么人,甚至于丢失了,因为当时她精神状态不正常。 毒死商人是玛丝洛娃一人干的。因此他要求陪审员裁定卡尔津金和包奇科娃在盗窃钱财上无罪;如果陪审员裁定他们在盗窃上有罪,那么他们至少没有参与毒死人命罪,也没有参与预谋。律师在结尾时刺激了一下副检察官,说副检察官先生关于遗传科学方面的一番宏论,虽然精辟,但并不适用于本案,因为没有查明包奇科娃父母的身份。副检察官恨得咬牙切齿,又在一张纸上记了些什么,露出蔑视而惊讶的神情耸耸肩膀。接着,玛丝洛娃的律师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辩护,显然有点胆怯。 他没有否认玛丝洛娃参与盗窃钱财,只坚持她没有蓄意毒死斯梅里科夫,给他吃药粉只是为了让他睡觉。 他想施展一下他的口才,就提纲挈领地讲了玛丝洛娃当年怎样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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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诱奸,那个男人至今逍遥法外,而她却不得不承受全部堕落的重担。 但律师在心理学方面的分析并没有取得成功,因为人人听了都替他害臊。 他谈到男人的粗暴残忍和女人的悲惨痛苦的时候,已经语无伦次。庭长有意帮他解围,就请他不要离题太远。这个律师讲完后,副检察官又站起来,批驳第一个律师的话,又为自己的遗传学论点辩护。 他说,即使包奇科娃的父母身份不明,遗传学说的正确性也丝毫不受损害,因为遗传规律已为科学所充分证实,我们不仅能通过遗传推断犯罪,而且能通过犯罪推断遗传。 至于另一位辩护人说,玛丝洛娃曾受一个凭空想象的(他用特别恶毒的口气说了“凭空想象的”几个字)引诱者的腐蚀,那么这种种事实不如说,是她引诱了许许多多男人,使他们落在她的手里,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他说完这话,得意洋洋地坐下了。接着,法庭让被告们替自己辩护。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一再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也没有参与,一口咬定一切罪行都是玛丝洛娃独自干的。西蒙只是反复说:“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没有罪,我是冤枉的。”
玛丝洛娃却什么话也没说。 庭长对她说,她有权替自己辩护,她却象一头被包围的野兽,只抬起眼睛来向他望望,又望望其他人,接着垂下眼睛,放声痛哭起来。“您怎么啦?”坐在聂赫留朵夫旁边的那个商人,听见聂赫留朵夫嘴里突然发出古怪的声音,原来聂赫留朵夫正勉强忍住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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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赫留朵夫还弄不清他目前的处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把强自克制的抽噎和夺眶而出的泪水看作是神经脆弱的表现。 为了掩饰,他戴上夹鼻眼镜,掏出手绢,擤了擤鼻涕。他想到要是法庭里人人都知道他的罪行,他就会丢尽脸面。 这种恐惧压倒了他的良知。 在这最初阶段,它比什么都强烈。
二十二
在被告们作了最后陈述,各有关方面对问题的提法商量了好一阵之后,所有的问题都确定了,庭长就做总结发言。在叙述案情以前,他用了好长时间以亲切愉快的口吻向陪审员解释了好久,说什么抢劫就是抢劫,偷盗就是偷盗,从锁着的地方盗窃就是从锁着的地方盗窃,从没有锁着的地方盗窃就是从没有锁着的地方盗窃。 他解释的时候,老是瞧瞧聂赫留朵夫,好象希望他领会这个重要关节,然后好向同事们解释。 当他认为陪审员们已充分理解这些道理,就开始解释另一个道理:致人于死的行为叫做谋杀,因此毒死也是一种谋杀。 等他觉得这个道理也为陪审员们所理解时,就又向他们阐明:如果盗窃和谋杀同时发生,那么盗窃和谋杀就构成犯罪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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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自己也很想快点脱身,尽管瑞士女人已在那里等他,可是他做这工作已习惯成自然,一旦开讲就难以收嘴。他向陪审员们详详细细解释,如果他们认为被告有罪,那就有权裁定他们有罪;如果他们认为被告无罪,那就有权裁定他们无罪;如果他们认为被告犯这一种罪而没有犯那一种罪,那就有权裁定他们犯这一种罪而没有犯那一种罪。 接着他又向他们说明,他们虽享有这项权利,但必须合理使用。 他还想向他们解释,如果他们对提出的问题作出肯定的回答,那就表示他们裁定问题中所提出的全部罪行;如果他们不同意提出的全部罪行,那就应该声明对不同意的地方持保留态度。这当儿,他看了看怀表,发现只差五分就三点钟了,于是决定立即转入案情叙述。“本案情况是这样的。”他开始讲,把辩护人、副检察官和证人们说过好几次的话重复了一遍。庭长讲着话,两边法官都表现出沉思的样子听着,偶尔看看表,示意他的讲话很好,就是说照章办事,只是长了一点。 副检察官也好,法庭上其他官员和在场的人也好,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 最后,庭长结束了总结发言。要说的话似乎都已说了,可是庭长怎么也不肯放弃他的发言权。 他听着自己抑扬顿挫的声音,沾沾自喜,觉得还需要再说几句,强调一下陪审员所享权利的重要意义,指出他们行使这项权利必须慎重,不能滥用,因为他们已宣过誓,他们是社会的良心,陪审员议事室里的神圣秘密必须严加保守,等等,等等。庭长一开始讲话,玛丝洛娃就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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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漏一个字。这样,聂赫留朵夫不用担心会跟她的目光相遇,就一直看着她。 他心里发生了一种常见的心情:心爱的人久别重逢,她的外貌由于这些年饱经风霜,变得使他吃惊,但透过外貌,她的本来面目逐渐恢复。 聂赫留朵夫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举世无双的佳人的倩影。聂赫留朵夫心想不错,尽管她身穿囚袍,身体发胖,胸部高耸;尽管她下巴放宽,额上和鬓角出现皱纹,眼睛浮肿,但她确实就是卡秋莎,就是在复活节黎明时用她那双充满朝气欢乐的热情眼睛,天真地从脚到头笑盈盈瞅着他这个心爱之人的卡秋莎。“居然会有这样的巧遇!
偏偏排在我陪审的庭上审讯,十年不见,偏偏在这里的被告席上看见她!
这事将怎样收场啊?
但愿快一点,快一点收场!“
他心里产生了悔恨情绪,但他还不愿受它支配。 他认为这是个偶然事件,不久就会过去,不会损害了他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好象一只做了坏事的小狗,主人揪住它的颈背,把它的鼻子按在闯祸的地方。那小狗尖声狂吠,四脚抵住地面,身子往后退,想远远离开自己闯祸的地方,并且把它忘掉。但主人铁面无情,不肯罢休。 聂赫留朵夫也感到他以前的行为多么卑劣,也感到主人那只强有力的手,但他还是不了解他所干的那件事的后果,也不承认有一个支配他命运的主人。他还是不愿相信眼前这件事是他一手造成的。 可是那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他,使他感到无法脱身。 他还在硬充好汉,若无其事地坐在第一排第二座上,习惯成自然地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随便摆弄着他的夹鼻眼镜。 不过,在内心深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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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感到,不仅那个行为,而且他的整个闲散、放荡、残忍和自私的生活是多么残酷,卑劣。 在以往的十二年里,有一块可怕的幕布一直遮住他的眼睛,使他看不见那件罪行和犯罪后所过的全部生活。 如今这块幕布在飘动,他已经偶尔看到了幕布后面的景象。
二十三
庭长终于结束发言,然后洒脱地拿起问题表,交给走到他跟前的首席陪审员。 陪审员纷纷起立,因为可以退庭而高兴,但又似乎害臊似的,两手不知往哪儿搁,就这样走进了议事室。等他们走进去一关上门,就有一个宪兵来到门口,从刀鞘里拔出军刀搁在肩上,在门外站住。 法官们站起来,走出去。 被告们也被带走了。陪审员走进议事室,象原先一样,第一件事就是掏出烟来吸。 刚才在法庭里,他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多少都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尴尬,自己的行为有点做作。 但是一走进议事室开始吸烟,这种感觉就过去了。 你们如释重负,在议事室里分头坐下,兴意盎然地交谈起来。“那姑娘没有罪,她是一时糊涂。”好心肠的商人说,“应该从宽发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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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我们要讨论的。”首席陪审员说。“我们不能凭个人印象办事。”
“庭长的总结做得很好。”那个上校说。“哼,太好了!我差一点听着睡着了。”
“要是玛丝洛娃没有同他们串通好,他们不可能知道有这么一笔钱。 关键就在这里。”脸型象犹太人的店员说。“那么您的意思是说,钱是她偷的?”一个陪审员问道。“这话我说什么也不信。”好心肠的商人叫起来,“全部坏事都是那个红眼睛的女骗子干的。”
“他们都是一路货。”上校说。“可是她说她没有踏进那个房门。”
“您太相信她了。 我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相信那个贱货的。”
“不过,您光是不相信她,也不解决问题。”店员说。“钥匙在她手里。”
“在她手里又怎么样?”商人反驳说。“那么戒指呢?”
“她不是一再讲了吗。”商人又叫起来,“那买卖人脾气暴躁,再加喝了酒,就把她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呢,自然又疼她了。 他就说:‘这个给你,别哭了。’那个家伙,据说身高二俄尺十二俄寸,体重有八普特呢!”
“这些都无关紧要。”
彼得。 盖拉西莫维奇打断他的话说,“问题在于是她还是那两个茶房策划和教唆了这件事?”
“钥匙在她手里不可能光是那两个茶房干的嘛!”
他们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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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诸位先生。”首席陪审员说,“咱们坐到桌子旁边来讨论吧。 请。”他说着在主席位子上坐下。“那种姑娘都是坏蛋。”店员说。 为了证实玛丝洛娃是主犯,他就讲到他的一个朋友怎样在林荫路上被一个这样的姑娘偷走了怀表。上校就乘机讲了一个更加惊人的银茶炊具失窃的案子。“诸位先生,大家请按问题次序讨论。”首席陪审员用铅笔敲敲桌子说。大家都住了口。 要讨论的问题有这样几个:(一)
西蒙。 彼得罗夫。 卡尔津金,克拉比文县包尔基村农民,现年三十三岁。 他有没有犯下下述罪行: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在某城蓄意对商人斯梅里科夫谋财害命,串通他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