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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芙蓉-2006年第2期-第47部分

小说: 芙蓉-2006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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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感到心酸,三十多岁的人竟然满口牙齿都没了,我们的诗人都过成什么样啦!我在他家的茶几上,还看见一只小碗,碗上盖着个用塑料可口可乐瓶子的上面部分剪出来的一个凸起的盖子,我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是几块酱豆腐,其中一块已剩了一小半,不用说,这就是没牙的诗人这些日子的菜肴了。后来,当他满口白森森的假牙装好了,吃起东西来仍然不是很利索,稍硬一点的东西都不太能嚼,否则牙床疼,我就跟他调侃,让他把假牙取下来抓在手上,直接在手上嚼东西,等嚼烂后,再连同假牙一起塞回到嘴中。 
  就是这么艰苦的生活,丁路也从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相反对未来还充满了希望。他曾跟我说过,等以后他有钱了,他要在玄武湖边上买一套漂亮的房子,好好地装修一下,作为工作室。那一定非常不错,写诗写累了,出来在湖边溜达溜达,看看湖光山色,完了再回去写。我说你是不是疯了,还想要个工作室呢。他奇怪地看着我,说如果普西金想要个工作室,你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吗?怎么我想要个工作室,你就会这么大惊小怪?算了吧兄弟,我说,你看你现在的日子都过成什么样啦,还是实际点,趁年纪不是太老,找个女人过日子才是个正经事。他说你知道吗,毕加索七八十岁的时候,想跟他睡觉的女人,还得排着队走后门呢。噢,天哪,他大概还想等成名以后,女人也都来排着队跟他睡觉呢。 
  我以为他是有些过分乐观了。且不论他诗写得到底如何(这玩艺儿我也不是太懂),单就他一年也难得发表几首诗来看,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名呢?他也承认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分析其中的原因主要在于,发表诗的刊物太少,再加上那些诗歌编辑大多是些色鬼,他们哪里懂什么诗的好坏,除了发名诗人的诗之外,就只喜欢发年轻姑娘的诗了。尽管如此,他觉得只要坚持下去,慢慢积累些名气,最终发表会不成问题的。我给他提了个建议,既然那些诗歌编辑大多是些色鬼,那他不妨在自己的名字上动动脑筋,给自己取一个女性化的笔名,比如叫丁小花,或是丁美丽,反正投稿也不用注明作者性别的,在投稿信上也不妨撒个娇卖个痴,让那些色鬼编辑产生错觉,以为他是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这样一来,说不定发表也就不成问题了。我的建议当然是跟他开玩笑,不过却给了他启发,他开始琢磨起除了单纯的写诗之外其他的成名途径了。 
  有一阵子,他总是动员我给他搞个访谈录,按他的说法,这会对他的成名有所帮助。对此我深表怀疑,主要是怕做无用功——这访谈录到哪儿去发表呀?如果发表不出来,那我不是白忙乎了。我一再敷衍他,可最终还是架不住他软缠硬磨,答应给他搞了。事先他跟我大致讨论了该问哪些问题不该问哪些问题,然后我拟出了一份访谈提纲,让他审阅修改,完了我拿上录音机,就正式开始搞他的访谈了。 
  访谈是在他家进行的,搞了一下午,他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喝着茶,像个大师一般对我的提问侃侃而谈。有时他谈得兴奋起来,会抛开我的问题,岔到其他事情上去。他谈到了充满幻想的童年,谈到了美好的初恋以及那次失败的婚姻,谈到了面对经济大潮一个诗人的良知和社会责任感。大体说来,他谈得也还蛮像那么回事的。尤其是他谈到童年和初恋的时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没有料到,他才十三岁多点,就有了第一次梦遗,开始了骚动不安的青春期(他提醒我,在整理成文的时候,梦遗这一段要删掉)。他的叙述感情投入,不乏精彩生动的细节,确实能让人窥见一个天才的成长历程。当然,我这么说的前提就是,他以后真成了大名,被世人公认是个天才了。否则的话,让人窥见的就只能是一个傻瓜的成长历程了。 
  可是,当访谈进入到了实质性的部分,也就是当他谈到自己的诗歌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上路子了。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呀!他说,他那些不朽的诗篇并不是他创作出来的,而只是在某一些神秘的时刻,上帝通过他的手传达给世人的,所以对于他来说,写作的过程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等待那些神秘时刻降临的过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用再干了,也干不出什么了。他还奉劝那些靠努力和用功来写诗的人,放弃这个行当吧,不要无谓地浪费时间了,他们缺乏天才,根本不是干这个的料,诗人是天生的,而不是靠努力和用功就能成为的,努力和用功只能造就一个工匠,绝不能造就一个诗人。我的天,这么说话需要何等的实力和自信啊,这小子是不是疯掉啦!同时,我还想像着他整天坐在他那狗窝一般的家里,昂首向天,等待着那些神秘时刻的降临,就仿佛一条狗在昂着头等待着主人扔给它的一根骨头。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委婉地提出了我的看法。我说谈诗的这部分是不是有点过了,能不能说得含蓄一点,比如把“天才”这个词改成“天赋”,“靠努力和用功”什么的就不要谈了,毕竟别人怎么写诗是别人的事情,与他并不相干,他只需谈自己怎么写诗就成了。不行,他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这是整个访谈的精华部分,绝不能动,就按我说的整理。操,他还来劲儿了,那就不动吧,随他去了,反正出丑的又不是我。但是,我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访谈者能否不用我的真名,用一个笔名?他说这个就无所谓啦,谁在意你啊,真名笔名的就随你便吧。 
  在访谈的最后,他还说了一些别别扭扭的话,比如,他作为一个“正在进行中的汉语诗歌写作者”,对当前的“汉语诗歌文本”是怎么看的,接下来,他又是作为一个“正在进行中的汉语诗歌写作者”,对当前的“英语诗歌文本”是怎么看的,等等。我就不懂了,他为什么就不能简单点说,他作为一个写诗的,对别人的诗歌是怎么看的呢?他平常说话也不是这样的嘛,为什么在访谈里就要说这些拗口的话呢?但是不管他了,反正他也听不进我的意见,随他去胡说八道吧。 
  花了几天时间,我把访谈录整理出来了,洋洋洒洒一万多字,蛮像个样子的。接下来,我的担心果然不是没有根据的,丁路把访谈录打印了无数份,到处投,可都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当是辛苦一场让朋友过了把大师瘾。而且说实话,我觉得这玩艺儿没有发表出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哪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访谈录都能发表出来呢,那不乱了套了。就在我把这事差不多已经给忘了的时候,忽然,国外的一个叫什么的华文刊物竟然把访谈录给发表了(我都没有想到丁路会把访谈录投到国外)!他们甚至还给他汇来了一百多美元。按照美元对人民币的比价,一百多美元就差不多是一千多人民币了,这可是一笔大数目呀。这确实让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小小的疑惑,这小子没准真是个天才也说不定。所以,当他招呼也没打,就把一百多美元,也就是一千多人民币揣入腰包,一个子儿也没给我的时候(我总觉得这笔钱至少应该有我一半),我虽然心里有点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一来他确实很穷,二来能帮助一个天才好像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假如他将来真成了大名的话,说不定我也能跟着沾点光呢。 
   
  希望是有的——这一点连我都开始承认了,但艰苦的生活丁路还得继续过下去,指望一朝一夕就能成名发财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好在就丁路来说,艰苦的生活已经如影随形,完全没有感觉了,我相信就这样让他过一辈子他也不会抱怨什么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他的访谈录发表以后,他好像突然间有些耐不住寂寞了,特别渴望到外地去旅游了。他开始常常跟我说起,他上一次旅游是在多少多少年前,这一晃就是多少多少年没出过门了,他说他真想到外地去旅游一趟啊。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分析他这种突然间耐不住寂寞的原因,是他的访谈录发表后,著名诗人的前景已经被他隐约望见了,到各地开笔会讲演签名售书做特邀嘉宾,以及女诗歌爱好者投怀送抱的风光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了,这让他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是的,艰苦的生活他可以无所谓,但著名诗人应该享受的荣耀,他还是很在乎的。再说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在他那狗窝一般的家里,等待着那些神秘时刻的降临,想必也是非常之枯燥乏味的,或许这时也已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出门旅游,对于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丁路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平时去哪儿连公共汽车都舍不得坐,从来都是步行,他又怎么可能会花一大笔钱出门旅游呢?毕竟吃饭才是最主要的,连温饱都没有解决,别的就免谈了。但想想总还是可以的。他跟我说,在国外,有这样一些阔佬,他们以资助穷艺术家为荣,他们给穷艺术家大把的钱,供穷艺术家挥霍,到各处旅游。他还给我举了个例子,说杜尚你知道吗?不知道吧。谅你也不会知道。他是法国的一个画家,名气不小,这家伙除了早年画过几张画儿,博得了个艺术家的虚名之后,一辈子就再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儿了,可是他却能不停地从一个国家游览到另一个国家,到哪儿还都吃香喝辣的,而所需的费用,全是一些阔佬提供的。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像杜尚这种冒牌货都能如此快活,而像他丁路这种真家伙想出趟门旅个游都不行,太不成体统了,简直是一种耻辱。 
  我有些不解,问他这些阔佬这样做图的是什么呢?任何人做事都有个动机啊,这些阔佬也不会例外,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行善吧。他说这些阔佬图的是显示自己有文化,有品位,对于他们来说,资助穷艺术家是一件很光荣很高尚的事,哪像咱们中国的土财主,有了钱只知道吃喝嫖赌。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有的话,那他真是生错了地方。另一方面,如果咱们中国也有那种阔佬的话,那连我都想去写诗啦,是不是天才我不敢说,但把句子竖着排我还是会的,再弄个像丁路那样的访谈录也并非难事。得了,好事还是不要去多想了,哪儿有呢? 
  但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这种好事还真有呢——虽然不是哪个阔佬资助,可说到底的确是免费旅游啊!不过太遗憾了,好事来了,丁路却没有福气,他因为自己的缘故,最终却没能成行。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像丁路这样倒霉的家伙,总是和好事无缘,仿佛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该派来倒霉似的。 
  一天,丁路兴冲冲地给我打来电话,说外地一个编辑来本地约稿,晚上请他吃饭,他叫我也去。我一听也蛮高兴,外地编辑来向他约稿还请他吃饭,这种事情据我所知以前还没有过呢,无疑这是一个好兆头,看来我们的朋友是有点苦尽甘来的味道了。 
  晚饭是在小上海酒家吃的。丁路像出席一个正式的酒会,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头上不多的几根毛梳理得齐齐整整。那编辑是个女的,叫王萍,三十岁左右,戴副眼镜,身体偏瘦,姿色平平。丁路在向她介绍我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诗歌评论家。我的访谈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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