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2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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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也还算是不错,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了,并没有结下什么生死之交。顶多,也就是张超经常让赵宝康抄抄作业(赵宝康学习非常差,调皮捣蛋倒是一把好手),还有就是,赵宝康因为调皮捣蛋被他父亲揍得不敢回家的时候,到张超家睡过几夜。上中学时,张超就随落实了政策的父母亲回省城了。后来张超当了兵,从部队复员的时候,陪父亲回了一次洪泽的下放地,那次洪泽之行偶然又和赵宝康见了一面。这就是张超和赵宝康过去的全部交往了。
赵宝康的状况是这样的,他父亲是洪泽县工业局的局长,在一个县里也算是不小的官了,有一点势力,赵宝康中学毕业后,父亲把他安排进了县里最好的无线电厂当工人,然后赵宝康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可是忽然之间,赵宝康不安于在小县城里过寻常日子了,辞了职,别了家,只身跑到省城来闯荡。事先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摸到了张超家,恰好赶上张超的老婆去世,赵宝康不容分说,立刻反客为主,自说自话地给张超张罗起丧事来了。
这还不算,办完丧事后,赵宝康大约觉得自己劳苦功高,顺理成章地在张超家住下了。他还自己动手,腾空了张超家五斗橱的两个抽屉,专门放他自己的东西,一副终于回到了家的模样,从此便在张超家长住了下来。
我们不知道张超是怎么能够容忍赵宝康的,反正很少听他抱怨过。我们猜想,一是张超这人生性邋遢,不拘小节,大概也没有觉得赵宝康太讨厌。二是张超心地善良,拉不下脸来,拿赵宝康也没什么办法。三是张超可能因为老婆刚去世,感到孤独寂寞,多个人在家里住着也热闹一点。另外,张超肯定也并没有把赵宝康当成什么贵客一般伺候着(否则他也早就吃不消了)。比如有一次,张超不知吃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拉稀,大概是他抑制力比较差的缘故吧,当他想要拉的时候,总是来不及跑到厕所,就要拉上一点在裤子上。然后张超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赵宝康:“宝康,宝康。”
赵宝康过来了:“什么事?”
“你帮我个忙好吗?”
“咱俩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要我帮什么忙你就说嘛。”
“你帮我把厕所里的几条裤头洗洗吧。”
“好的。”
赵宝康到了厕所,拎起裤头来才发现气味不对。这事是赵宝康和我们搞熟以后,对我们说的。“操,”他说,“每条裤头上面都糊满了稀屎。”
要说赵宝康这人也确实有股子泼辣劲儿,不但能洗别人的屎裤子,生活中也是一点讲究都没有。睡就睡在张超家的长沙发上,一条被子就行了。吃嘛,是有什么吃什么,没做饭的话,有块烧饼也能顶一顿了。张超家里多个他,也就跟多条狗差不了太多。惟一和狗绝然不同的就是,他还喝酒。
赵宝康喝酒与别人不一样,完全是烂喝,他随时随地,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就喝。他一般喝的是白酒,不用下酒菜,就那么抓着酒瓶子一口一口往嘴里灌。喝多了,废话连篇,再要多,如果醉了,他就哭,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你想,像他那么一个长相古里古怪的老爷们,却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般地在那里哭哭啼啼,实在是滑稽可笑。而且他一旦哭开了,怎么劝都不行,越劝哭得越凶,最后会放声嚎啕,像死了爹娘似的。张超说过他几次,他就不太在张超家里喝多了(但喝还是要喝的),不过有时他会跑到外面去喝。街边或者是墙角,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就喝开了。然后摇摇晃晃,眼睛哭得红红的回到张超家。
赵宝康在张超家前前后后住了一年多,这期间,他从没有干过任何一份工作,也从没有试图去找过一份工作。那他不工作都干了些什么呢?没有人知道。有时候他会从张超家消失一段时间,短则几天,长则一两个月,然后突然就又回来了,就像游子回家一样。有一次他在消失了挺长一段时间回来后,人变得又黑又瘦,浑身散发着臭气,但怀里却抱着足有半米多高的一大瓶香槟酒。他对张超说,他一个人骑自行车去北京玩了一趟,这瓶香槟酒是他专门从北京买了带来给张超的,一路上他用几件衣服把香槟酒包起来捆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虽然摔了好几跤,“可是你瞧,酒一点都没有摔坏。”
还有一次,赵宝康在消失了十几天后回来了,对张超说他回了一趟洪泽的家,和老婆办了离婚手续,同时和父母亲也断绝了关系(他父母亲不认他了),以后他就彻底无牵无挂了。这次他回来身上背了一个很大的地质包。
“猜猜看,”赵宝康说,“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张超看了一眼他带来的地质包:“带来了什么?”
“一条狗。”赵宝康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条狗?”张超感到不解,“什么狗?”
“死狗呀,带来给你吃的。”
“你从哪儿弄来一条死狗的?”
赵宝康告诉张超,他临离开洪泽的前一天,闲着没事在县城的街上瞎逛,看见街边一条无主的草狗在找东西吃。他就摸出一块面包把这条狗给唤了过来,然后他用两条腿夹住狗身子,两手抓住狗头用劲一拧,狗就完蛋了,一点都没费事。“把你的朋友们也叫来吃吧,狗肉大补。”
我们接到张超的电话,一起兴致勃勃地赶到他家来吃狗肉。一个人把地质包拎到厨房,(赵宝康跟在后面说:“等我来剥狗皮,这个我拿手。”)打开包,顿时叫了起来:“狗已经臭了。”
我们常去张超家玩,自然和赵宝康也搞熟了。他对我们是熟不拘礼,见面后跟谁都不伦不类地瞎开玩笑:“你气色这么好,一定是发财了吧。”“你最近怎么瘦了,是纵欲过度了吧,要注意身体哦。”而且他对我们每个人都提出了相同的要求:“什么时候去府上拜访,欢迎吗?”当然,没有谁欢迎他“去府上拜访”,都不接他的话,但他也不感到尴尬,下回见你,他会说:“对了,上次说去你府上拜访的,一直忘了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有一次他不知怎么听说了朱强家在物资局宿舍,星期天竟然一个人摸了去,在物资局宿舍到处打听朱强家住在哪里。找到朱强家后,就死乞白赖地纠缠着朱强跟他下象棋,一下就是一天,该吃饭了就吃,吃完了拉着朱强继续下棋,还掏出十块钱递给朱强的老婆,说:“嫂子,去,给我买瓶酒来。”把朱强的老婆气得要命,扭头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到了深更半夜,赵宝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朱强的老婆带着孩子回来了,见他们还在下棋,就开始摔锅打盆,逮着孩子乱骂,赵宝康一看不对路,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也被赵宝康纠缠过。有天晚上,我们一帮朋友在酒吧喝酒聊天,张超带着赵宝康也来了,这是极少见的,一般张超出来玩从不带赵宝康。赵宝康很兴奋,喝了无数啤酒,好在他酒量大,没有喝醉,只是说了不少胡话,还硬要和邻桌的陌生人干杯,吓得人家直躲。我们一直玩到很晚,其间张超因为疲倦先走了,临走前他让赵宝康跟他一起走,赵宝康不肯,说要再玩一会儿,并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喝醉的。张超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太勉强他,就一个人先走了。后来散的时候,因为赵宝康和我住一个方向,我们俩就上了同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赵宝康就说他不想去张超家了,我问他不想去张超家想去哪儿呢,他说:“去你家吧,咱们再买几瓶啤酒,继续喝。”
我一听就慌了:“不行不行,我家不方便。”
“你家怎么不方便呢?”
“嗯……嗯,是这样的,我那儿有个女的。”我扯了个谎。
“那咱们再找家酒吧去喝酒。”
“我已经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赵宝康不吭声了,我劝他:“你还是回张超家吧,今天太晚了,改天咱们再找机会喝酒。”
“我今天就是不想回张超家。”他似乎上来了牛脾气。
“那你想去哪儿呢?总要有个地方去呀。”
“我想去上海。”
“你去上海干什么?”我有点吃惊。
“我有个亲戚在上海,我想去他那儿住一段时间。”
“明天不能去吗?”
“我现在就想去。”
“可你没有行李啊。”
“我出门从来不带行李。”
看他那样子不像是说着玩的,我琢磨着只要能把他甩掉,管他去哪儿呢,哪怕是去地狱。我说:“好,那我送你去火车站。”我让司机掉头,往火车站开。
到了火车站,我们下了车,朝售票处走。他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这我是有思想准备的。我虽然也心疼钱,但只要能把他甩掉,花多少钱我也在所不惜。我说:“我给你买票。”在售票处买好票,我看了一下票上的时间,是凌晨五点的,还要等好几个小时呢。我把票和十块钱递给赵宝康(到上海五个多小时,十块钱够他路上零花的了),他接过票和钱,连句客气话也没说一声,只是贼眉鼠眼地四处看了看,接着脱掉一只鞋子,小心翼翼地把票和钱塞进鞋里,然后再把鞋子穿上。
“现在小偷太多,”他对我解释着,“你以后也学我,出门的时候,把钱和车票藏在鞋里。”
我心想就他那么一副长相,谁还敢偷他,防他还来不及呢。
我们朝候车厅走去,我打算把他送到候车厅后就和他告辞。进了候车厅,还没等我和他告辞呢,他先开了口:“我有点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去吧。”
我想反正票已经买了,他是肯定要走的,我也用不着太紧张了,去吃点东西就吃点东西吧。我同意了。我们出了候车厅,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姑娘从我们面前经过,赵宝康喊住了她。“喂,小姐,哪里有餐厅?”那姑娘说二楼就有,还详细地告诉我们上楼后该怎么走怎么走。“小姐,”赵宝康冷不丁地说道,“这样吧,你带我们去,我们给你钱。”
那姑娘一听赵宝康的话,突然变了脸,厉声质问赵宝康:“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嗯,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怎么啦?”赵宝康说,“给你钱让你带路,你不愿意带就算了。”
“你以为你有钱啊,”那姑娘叫了起来,“你以为你有钱就什么都能买到啊,看你那样子就不像个好东西。”
我在一边虽然觉得赵宝康的话有点不上路子(大概因为听多了他的这种不上路子的话,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那姑娘的反应也太过分了。“你这样就不对了,”我跟那姑娘说,“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嘛,你怎么能开口骂人呢?”
“就骂他,”那姑娘转向了我,“就骂他又怎么样,流氓。”
我也提高了嗓门:“他干什么了,就成了流氓?那你这样开口就骂人又算什么呢?还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凶的,太泼了。”
“你才泼呢,你和他一样是个流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跑这儿来耍无赖……”
“我们耍什么无赖了,碰你了还是骂你了……”
“你还想碰我啊,碰碰看哪,你敢!”
“谁他妈的想碰你了,你在想好事吧。”
我们的吵嚷招来了一些围观的旅客,一会儿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