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2期-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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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说,野棉花莫扯远了,快说说老乔什么情况不好。
工友说老乔瘫了呢倒也不奇怪,现在中风的人越来越多,他是后来当主管了,不开车了,人一轻松,又吃得好,身体就发福,再加上人一着急,不中风才怪。问题是你中了风,你要治呀,请郎中看病,舍得用药啊,他不,他一不进医院,二不吃药打针。
小米说他这人,有病不治不是等死么。
工友道是啰是啰,医师说这种病要是用药用得快,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小米说他为什么不用药?家里没有钱吗?
不是。家里怎么穷,也凑得起进医院的钱。
那……为什么?
工友看小米一眼,摇头苦笑。
小米着急:说呀说呀,和你这种人说话真是急死人。
工友吞吞吐吐道:还不是……为了你。
小米惊诧:他生病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害得他生病。
他说他想见你。
这种时候还想见我?见我干什么?我早就和他拜拜了。
他说要是你服侍他,他一定会好得快。结果他老念叨这话,把几个服侍他的媳妇都得罪了。
他后来不是睡了一个婊子么?怎么不叫她来服侍他?
唉唉,老乔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就没味了。他如今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吐得几个字出来,这几个字就是“小米小米”。不是有古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他如今讲的是真心话哟。一个男人,在外面有点花花草草,也难免,那都是露水,沾了裤脚,一下子就干。只有吃进心里的人,才是真感情,忘不了。
小米听罢心里一酸,差点就掉下眼泪来。但口里还是硬:我又不是医师,未必我去服侍他,病就会好?
小米手机响了,有工友叫她出车,她扭转头就干活去了。她想她若不快走,那工友再说几句,心一定会软。
小米出车归来,已是黄昏。她准备交车给工友时,见老乔的房间里亮着灯,人影在玻璃窗后面晃动。
接钥匙的工友在阔大的停车场里等着,小米刚下车,便被他一把拽着,拉进了老乔的房间。
房里挤满了老乔的司机朋友,还有老乔的三个儿子,床上则直挺挺地躺着中风的老乔。
老乔的三个儿子见小米进来,当即就朝她下跪了,俨如当初求她承诺不与其父结婚一般。这一幕当即便让吵吵嚷嚷的房子顿时安静下来。三个大男人朝一个小女子下跪的景观让这些走南闯北的司机们大惑不解。
面对这一幕,什么都不必说了。小米知道,老乔的儿子以及老乔的工友们,是要把老乔交给她了,碍于大家的情面,看来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人都抬来了,总不能又抬到乡下去吧,大家都晓得小米心肠软。
这样小米便开始服侍起老乔,药水药丸经小米的手,咕隆隆就下了老乔的肚子。这让老乔的儿子不胜欣喜。
小米便叫老乔的儿子都回去,她说她一个人掀得动老乔。小米见老乔那比她还大的儿子站在旁边看她脱老乔的裤子接屎接尿抹身子,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那令一家人都忙不过来的老乔就交给小米一个人,好在小米身健力壮、手脚麻利,屎屎尿尿一点也不害怕。
老乔那昔日的司机朋友见老乔有难,见小米辛苦,下班了都来老乔屋里坐一坐,能帮小米的就帮一把,没什么干便给老乔做做伴,说小米几句好话,添个热闹。都知道这种病不是三五个月可以见效的,工友们索性搬了张桌子在老乔房里开一桌麻将牌。待小米安顿好老乔,便拉她上牌桌散散心。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一天到晚让她围着个病人转,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工友的热情令小米感动,那诸多赞扬,更是让她转得劲道,如加足了油的马达,将老乔的身心都调理到了最佳状态,不日老乔便可侧着身子看小米出牌并指导一二。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终被小米察觉:牌桌上她几乎是场场赢,只是有时赢得多,有时赢得少。小米明白了工友们这是在暗中帮助老乔和她,老乔自进了局子后就被厂里除名了。这房子只是还没来得及收缴。倘若牌照这么打下去,她和老乔的生活费以及老乔的药钱,都可以开销下来。
这事令小米处于十分尴尬的地步。照说这牌是不能打了。但她确又没有能力替老乔分忧,自己身上连饭钱都没有。她知那石愚和她玩玩尚可,却是不打算在她身上花一分钱的。他经常对她灌输“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那目的是最明显不过了:既然他和她是君子之交,就不要沾一个“钱”字了。这一点小米早就看出来了,石愚在她的出租屋里吃呀喝呀都是小米伺候,他可是一毛不拔的。小米看出来了这一点,但她也心甘情愿,她觉得此生能与这般有趣味、有本事、有智慧的知识分子相好,还谈钱就真是俗气了。何况石愚的知识分子老婆把他的钱管得紧,他爱打麻将,往往打不了几圈就“断了腿”,付不起账。空着口袋打“港(讲)币”的情况时常发生。小米不知替他付过多少回账了。有时候同桌共赌,她赢了的,又填给了他输的,堂堂一个本市有名的记者如此窝囊委实寒碜。但在小米心目中石愚并不委琐、寒碜。因为几乎每天市里的晚报都可以看到石愚写的报道和文章,凭此小米便只会产生景仰而会掩盖其余。
见工友们如此侠义,小米也就没有理由不对老乔尽责尽力了。但这麻将还打不打下去呢?如果拒绝了,老乔的吃用尚可由他那儿子们来承担,但要长期用药,对于农村人来说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继续打下去么,老乔欠人家的太多,连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和牌了。
小米后来想了一个办法,把老乔的儿子们叫来,告诉了他们这牌桌上的难题。她提议由她将每场牌的赢利逐一记下来,待他们的父亲病好了,这笔账要由他们兄弟来还,这常来打牌的,也就十来个与老乔相处多年的挚友,日后这账就平分下去。
老乔的儿子们十分赞同小米的主意。并一致表态说他们一定要还这笔人情账,绝不做忘义之人。
小米能做到的,也只是尽量让老乔康复,好让他的儿子们少负些债务。小米除了按时限记得给老乔喂药、进食、擦洗之外,还自创了一套替他按摩的手法。老乔因有了小米的服侍而心情甚好,配合默契。只个把月时间,老乔那麻木无知的半边身子手脚,竟开始知冷暖疼痛了,口齿也日见清楚。医师说这就好了,能有这种效果,恢复正常也就有望了。
两个月后,小米能扶着老乔在宿舍前的停车场里散步了。这让老乔一家人以及所有工友,都言这是小米创造的奇迹。连医师都认为这样的效果是药物无法达到的。
待老乔生活可以自理后,小米将老乔的三个儿子叫来,她不能再陪伴老乔了,她要回到她男朋友的身边去。她虔心服侍老乔,是来尽一个朋友的义务。老乔动情地说小米你应该回到你的幸福生活里去。我如今能处理了,我再要拖累你,就是自私,就是犯罪。我经此一场病,是风烛残年的人了,我现在还负案在身,一穷二白,我除了祝你幸福,再也没有什么送给你。
小米说看来老乔你的病是真好了,我跟你那么多年,从没见你说过这么好听的话。有这些话我就够了,还要什么呢。
小米将一张赢了麻将的账单交给老乔的三个儿了,说:你们有没有还债的能力?要是没有,我也承担一份,这笔人情账,可不能赖。
那三个儿子又朝小米下了个跪,说小米你放心,我们好歹也是我爸的儿子,这个信用会讲。
小米说这我就放心了。
小米回到了她那尘封的出租屋。房东即上门催缴租金。小米说你们再限我一个星期。
小米回到车队,替人代班。她吃得苦,没日没夜地干。结果一个星期便付清了房租,还剩出了饭钱。
不久老乔也能上车干活了。他的身份如今与小米一样,没有任何名分,顶多算是个打短工的,仅靠昔日工友匀一口饭吃。老乔的案子不了了之。自除名、冻结和没收了他的非法所得外,也就没怎么来追究他了。
石愚成为了小米出租房里的常客。小米添置了一张麻将桌,小雅她们那批小寡妇也成为了小米出租屋里的常客。只是小米出车很辛苦,能够抽着烟、喝着酒、说着荤笑话熬通宵的日子并不多,这让那些被人养着而终日无所事事的小寡妇们略感遗憾。
小寡妇们大有同情小米的辛苦的。也不乏有当面挖苦石愚,埋怨他太抠门不晓得怜香惜玉,随便去拉个广告,不就可以养个小蜜一年半载的吗?石愚除了苦笑,无言以答。
但小米不觉得委屈,她觉得拿自己劳动所得的钱在牌桌输了赢了都痛快。以前拿老乔的钱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石愚有一个星期没来小米这里。
小米几次打电话,石愚才勉强接了。石愚的口气不对,小米问你是不是生病了?石愚说病倒没病。小米问没病怎么没有精神?石愚说没有精神不等于病了。小米说没病怎么老不接电话?石愚说事多。小米说你平时开夜车写完稿子还要跑到我这里来鬼混,怎么一下子忙得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显然石愚并不是因为忙而不接小米的电话。
某晚石愚约了小米,没精打采来出租屋见小米。
他对小米说我俩的事情败露了,单位和老婆都知道了。现在惟一的办法是你要写一个证明,说你我之间仅仅是麻友关系,除打过牌之外,再无其他非正常往来。
小米说这事怎么会透出去?小雅他们是不会干这事的。
石愚说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至于怎么败露的,也就没有必要追究了,反正已经败露的。
小米说你怕了吧?
石愚说我可是公职人员。
小米说你既然怕,当初就不该和我好。当初我和老乔,就敢当着大家的面住到一块去,不像你,又要偷,又要装正经。
石愚说事已至此就不要埋怨了吧。埋怨能解决什么问题?要是你还有人情味,能记住我俩的一段情,就帮一个忙,这也不是件难事,不就是签一个名字吗?什么都不会失去的。
话已至此,见以往风趣幽默的石愚猛地瘦了一圈,神情委靡,小米大动恻隐之心,想必那有职在身的人是有诸多难处的,那些难处是她这等无业游民想象不到的,便不再指责他了。说我这里除了铺盖和麻将牌,纸笔是没有的,叫我拿什么写?
石愚说我晓得你没有纸笔,我替你打印好了,你签个字吧。
石愚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写了些什么。小米也懒得看,就着石愚递过来的笑,东倒西歪签了一个字。
石愚收好纸,说这可不是签离婚证啊,我俩还是相好的。今后你不要打我的电话,我会找你的。
小米什么也没说,顿觉心里一凉,以前一见甚至一想石愚心里便暖的那种感觉找不着了。她预感到会出什么事。但她不怕,晚上照样睡得香,早晨起得早,照样吃喝拉撒。想想无非是一场男情女恋,又没犯法,出事也出不到哪里去。
果然是出事了。
一日小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