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九辑)-第4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故一直难以引起中国翻译和出版界的重视。二十年前,尚在山中烧炭的知表大律师从一个右
派分子那里搞到几部俄译本,便开始了兴味盎然而又叫苦不迭的中译。译成,终是不能出
版,便将译稿在朋友中传看。
知青伙伴单延昭,回城后阴差阳错进了公安局,又鬼使神差干上了刑侦;官至科长后,
开始信服汉斯豪斯那一套。同契友大律师,在这个领域,谈话最是投机。
“那么,”大律师又问道,“有没有这种情形:复仇已果,却不可能昭示仇人?”
“当然有的。”单延昭说,还举了两个例子。
“那怎么办呢?复仇的精神效应从哪里去获取?”
“这个一定要获取,”武耀说,“否则复仇者会被自己‘我实际上未能复仇’的念头折
磨得自杀……我想,即使不可能昭示仇人,他总之得告诉谁,例如知情者,或者仇人的亲
人,甚至自己的亲人……”
单延昭同意:“他总之得告诉什么人。”
大律师再问:“假定不但不能晓示于人,而且舆论--我指的正式舆论工具例如报纸、
电视之类--认为那为仇人的死亡系另外的原因,与复仇者毫不相关,会怎样?”
另两位朋友一致认为:复仇者会非常痛苦与郁闷,甚至会采取“纠正视听”的做法。即
使冒着危险也在所不惜。
大律师遂不再问。谈话戛然而止。
武耀与单延昭面面相觑,恍然大悟。
--用舆论的试探霍沧粟,让他自己出来“说一些话”。
当晚同已在美国的章律师通了话。
章律师说:老施鲁德说,之所以让儿子戴维去重庆投资医药事业,是因为自己曾在那里
生活六年之久,这在当时美国军人是很少的。
章律师淡淡地,仿佛漫不经心地告诉老施鲁德,自己在重庆“偶然地见到一些有关陪都
的报告文学和纪实性小说”,其中有的提到他。
“老施鲁德有点惊讶,看得出也有点不安,”章律师在大洋彼岸说,“他也仿佛漫不经
心地谈及了当年帮助蒋政权的事。就这样扯到了‘徐案’。”
老施鲁德说:“美国是个年轻的国家。半个世纪前的美国军队是勇敢的,也是粗鲁和幼
稚的。对被自己援助的民族不够尊重,就是表现……对于‘徐案’,当时年轻的我坚持认为
自己没有责任--就连我的上司对此也未对我说过一个字。但现在,我已老了,不知为什
么,我却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不是说,我在徐想跳车时将她按在了座位上--我的确是
担心她摔伤……而是,我应该对司机说停下,让她们走……我默许了我的士兵。因为我同他
们一样觉得,我们从平静舒适的祖国,来到这乱糟糟的陪都,我们应该有所补偿……”。
次日起,一连几天,《渝洲唱晚》以连续报道的形式,登载有关“五·二三”事件的内
容。
△《章律师已经回国,委托重庆朋友处理善后》
(暗示读者,施鲁德家作为原告的形象消失;说“重庆朋友”而不说“重庆方面”,也
有已经“善罢甘休”的意味。
告诉读者,章律师回国向当事人述职后,施鲁德家已同意“意外死亡”性质;文章故意
让那些“准备看点热闹”的人失望,而且故意酿造“失望氛围”。)
△《生命的贵贱没有区别》
(杂文。主题为:死了一个洋人就了不不得的时代已经过去。
文章“披露”了一些“政府官员”和“政法部门人士”的谈话,虽未直接指出“五·二
三”案,但告诉读者,现在的中国政府决不会因为死者系“洋大人”而兴师动众另眼相看。
进一步营造“失望氛围”。)
△《沿江小艇作何处置?》△
(作者:单延昭重庆市公安局。文章批评沿江小艇非法出租现象;指出“五·二三”与
这一现象“不可分割”的关系;暗示该负责的是小艇主人,什么“银娘”游轮,什么航管站
皆无直接责任。
这篇文章的用意极深:一,将“罪责”推给小艇主人,又奈他如何?他最多只是违反了
有关规定,例如工商、税收之类;至于“违章航行”--他根本不在小艇上,所以违章航行
的正是戴维·施鲁德本人,与他无关。二,这样一推--注意作者单位--当然让读者明
白:“五·二三”无戏可唱了,谁也没有罪责;死者自己负责。三,组织上,例如市公安局
吧,也不会指责单延昭,因为文中有“个人看法”之说,况且批评的内容均属应该。)
…………
此类文章造成的印象:
一,死者死于不会游泳加上运气不好(租了不该租的小艇,遇上了大船启航),自己负
责;
二,死者家庭已明白这一点,且已平静了情感,取消猜疑,接受现实;
三,有关职能部门已无意再过问此事。
单延昭说:“如果是复仇行动,复仇者对于事情的败露的担心会消失,然而代之而起以
强烈的失落感……”
武耀说:“一定会有一种仇并未复了,只是白白害了一条命的感觉。”
大律师说:“我相信复仇者最希望的情形是:全社会都明白他已复仇,然而法律却奈他
不何。”
“当然罗!当然罗!”两位朋友都说,“鱼与熊掌兼得之。但是世上哪有这样的好
事!”
“不要那么悲观嘛!”大律师笑起来(这两个家伙--好象他们就是那位复仇者),
“我们将钓饵继续抛出。如果我们运气好,我们就可以使人相信有那样的好事。”····
随后,在《渝洲唱晚》的第八版上,突然出现一个栏目,叫“业余法官”,刊登读者对
案例或事件的争论。
第作版本是社会轶事和民间趣闻,谓“花边版面”,现在突然开出这样一个板着脸孔的
栏目,多少有些让同道摸不着头脑。
更奇怪的是,第一个被端出来争论的,关非肯体的案例或事件,而是一个人物,报纸称
他为“Y作家”。
近年来重庆人将一切不合格品统称为“Y货”。“Y作家”虽是笔名或“临时绰号”,
也让人感到十分有趣。
第一个问题是:“Y作家”的守口如瓶究竟可不可取?
这篇文章让读者知道:
△“Y作家”本是一名中年精神病医生,自己开办了心理治疗门诊,已有数年。
△渐渐地,“Y作家”的业务扩大到“神父式的范围”,例如听取“病人”的倾诉、发
泄或忏悔,以钟点计费;
△近日,某检察院认定“Y作家”为某案的知情人--某当事人(即“病人”)在“接
受心理治疗”时倾吐了一些对破案有作用的内容--便要求他“履行一个公民的义务”,即
向政法部门提供有关内容。
但遭到“Y作家”拒绝,称“决不能泄漏病人隐私”,“保护病人隐私,是一个心理医
生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为此,有检察官决定对“Y作家”起诉,然而这决定又在检察院内部引起了争论。
云云。
这以后每天刊出两篇争论文章,就“公民义务”与“职业道德”的若干界定各抒己见。
有一篇《保护隐私的勇气值得钦佩》,说“Y作家”为了保护一位丈夫的隐私,被妻子
雇的人打得遍体鳞伤,终不松口;后来这位妻子有了心事,倒去找“Y作家”商量,因为相
信他“决不会出卖任何人”。
为什么不叫“Y医生”而叫“Y作家”呢?一位过去的病人撰文代为解释:
“Y作家”的治疗方式中,有一种是借助文学形式替病人吐露心曲。譬如有位男病人,
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不知哪个男人的”。显然他患有轻度臆想症状。终于让妻子伤透了
心,带着孩子离异了。后来“Y作家”治好了他的病,他也相信了孩子确系亲生,很后悔。
然而他又羞于向妻子认错,何况也不知母子去向,更不知妻子是否再婚。“Y作家”便写了
一篇小说在《渝洲唱晚》登出,叫《快来对号入座》。后来这个家庭破镜重圆,而且对于保
护各方自尊心,小说处理得非常巧妙。
由于有知情人说他是个很不错的精神科医生,但小说其实不敢恭维,只能算个“Y作
家”。故名。
最后的论争文章是“Y作家”自己的,称“宁肯被起诉,被判刑,也决不披露病人隐
私”。论争到此戛然而止。
第二部复仇三部曲
〔楔子:《渝洲唱晚》编辑部自然会收到许多的论争稿件。这些不明真相的可怜的撰稿
人呕心沥血的“己见”,到了总编武耀的手里,翻也不翻一下,只得一声叹息,便进了废纸
篓。
自然还接到不少电话,询问怎样同“Y作家”联系。这个,已按照大律师的吩咐:对于
女性,一律答“不知道”;对于男子,也不正面回答,而是说“请告诉我们如何同你联
系”。一般的,都将自己的电话或传呼号告之。只有一人,不愿这样,说“需要遵守保密纪
律,所以请原谅了。如能提供联系方法,愿意付给咨询费。用邮寄。请告诉咨询费数目。”
武耀心中明白,遂不再卖关子,告诉他:电话6861678,找鲁医生。
对方连声道谢。
武耀将此告诉了大律师,大律师说这人必是霍沧粟无疑。遂做好被约见的准备。
果然。〕
霍沧粟此生只挨过母亲一次打。一耳光。但这一耳光,照其父日后的说法--其实其母
也是这样说的:(将霍沧粟)打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他八岁时,就是他不住地追问“妈妈你到底姓什么”,导致他挨那“历史性的一耳
光”。
八岁前的霍沧粟活泼开朗,顽皮多话,但似乎智商很低,总之“什么事也记不住,再简
单的道理也不能懂”(其父语),所以很令为知识分子的父母所担心,恐他以后“不会有什
么出息,只能去下力”(其母语)。
据长辈们说,八岁前的霍沧粟,因为天性混沌,所以笑话不少。这里仅举两例。
第一例:“我只有两科不及格”。读小学二年级的他,一天蹲茅坑向小朋友夸口:“我
这次(考试)只有两科不及格。”小朋友问哪两科,他回答“语文和算术”。
当时有大人也正如厕,闻声大笑,尿了一裤裆。
第二例:“爸爸妈妈结婚了”。
实际上,母亲焦英苹是个性情外向的人,甚至小乏幽默感。可以肯定,在摆脱了往昔恶
梦的惊扰,在解放后平静的生活中,她的总体心情是愉快的。
所以有一天--那一天既非节假日又非有贵客,仅仅是因为她有了空闲,便在家里做扫
除。她蹲在窗台上擦玻璃,一边还哼着小曲儿。
这时霍沧粟放学回来,看见母亲大动干戈,便感到奇怪,问:“妈妈你做大扫除干什
么?”
可能是看见屋里窗明几净,心情愉快,也可能出于对宁静和谐的家庭生活的惬意,说不
定就是对眼前这个憨乎乎的儿子的疼爱,她信口说了两个字:“结婚。”
“和哪个结婚?”儿子问。
焦英苹楞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说:“当然是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