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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九辑)-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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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八:饮酒。

    霍沧粟在“三娃砂锅”店中,一反常例,以啤酒就菜。平常是:要么,空喝啤酒,要么
以白酒就菜。

    那么,他当时的拒绝白酒,若无身体原因,便给人以“不能因酒而误了要事”的感觉。

    有什么要事?

    …………

    武耀突然鸣不平似地说:“老兄的细节疑团,虽不敢说牵强附会,小题大做,但感到主
要冲霍沧粟去的。就是说,你已经怀疑他了。你凭什么怀疑他?”

    大律师无语。

    单延昭说:“我也有同感。先怀疑,后质疑,先入为主,因人设政……”

    大律师突然说:“偷斧子的人!”

    大家一起笑起来。

    随即沉默。

    大律师说:“有一种感觉,我还不知该怎样来描述……感到霍沧粟在整个行动中,是一
个潜在地起作用的人……”······

    整个“五·二三”出游,每一个“有意义的细节”,都与他没有关系,例如--

    △去与不去,是由霍小丽同戴维商定的。确切地说,是戴维自己决定的。

    △带相机--如不照相,则不会出事。相机也是戴维自己拿的,甚至霍小丽于此也没说
一句话。

    △小丽母亲的中途退出--也是她自己提出的。霍沧粟甚至还问了句“非去不可吗”。

    △漫步山岗,变属自发行为,随意行为,总之无任何人明确提议。

    △走向江边,是戴维提议。

    △帆布小艇也是戴维租的。

    △甚至那“最后的留影”,也是戴维自己上的小艇:先在岸边靠着拍了两张,随后他兴
致勃勃划动双桨,到了水深处。

    “但是,”单延昭说,“假如抽去霍沧粟,上述所有细节将不复存在。”

    “问题就在这里!”大律师说,“他明明是‘存在前题’,却又一切与他无关。”

    “完全是政治家的风格。”武耀笑起来。

    “推得太干净了,反而令人怀疑。”单延昭说。

    “正是这样。”大律师说。

    但是,这种质疑,完全是哲学式的;说得不好听,是书生式的想当然。

    事实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霍沧粟(还有霍小丽及其母亲)有作案行为。

    何况,他为什么要杀害戴维·施鲁德?

    正因为如此,目前警方尚“正式关注”霍家,注意力仍在“银娘”轮和航管站方面。

    而且霍家还遭受着舆论讽刺:“想找个洋靠山,空欢喜一场”;“偷鸡不成蚀把米”;
“美籍华人当不成,弄不好还得吃官司呢!”……诸如此类。这些个,在中国,倒也不稀
奇。

    因此决定:《渝洲唱晚》以“打抱不平”的姿态,替霍家说话,从而打进霍家的生活。

    大律师打电话给重庆图书馆的泉华。泉华是山城美人,其婚变曾是沸沸扬扬的花边新
闻。其间大律师给予她诚挚而有效的帮助,扶她摆脱恶梦,走向健康生动的生活。她视大律
师为“恩师”,自称是他的“私淑弟子”。

    大律师说,准备查一些资料,关于抗战及国共内战时期“陪都美国军人的行藏”--尤
其跟一个叫比西姆·A·施鲁德的下层军官有关的。

    就是说,挖戴维的父亲老施鲁德的历史。所谓钩沉。

    次日,泉华回电话,找到一些,但未见有施鲁德姓氏,而且材料多为“间接性质”,即
站在共产党及民众角度的居多。“我还是给您送去,”泉华热情地说,“但我建议您再同市
政协资料办公室联系。很有可能那里直接的材料比较丰富。”

    “好的。谢谢。”

    政协方面有关史料之多,超出想象。大律师耐着性子,在闷热的阁楼里钉子似的扎了三
天,终于筛出了三条与老施鲁德有关的材料。

    其一:挨“炸”--一九四六年×月×日,重庆学生和市民举行反内战要和平的示威游
行。队伍行至沧白路,有一敞篷美军吉普从旁驶过。队伍里有人扔出一瓶“上海”牌啤酒,
正好掉进车内,且砸在一年轻中尉头上。因当时有人叫“手榴弹”(英语),故车内美军状
皆狼狈。这年轻中尉即老施鲁德。鲜血同啤酒泡沫混在一起,“给人以脑浆迸溅之感(《世
界日报》语)”。

    其二:清理防空洞。一九四六年×月×日,重庆市民清理石板坡一带的防空洞(抗战期
间,日本飞机多次轰炸重庆)。为示友好,美军也派了数人参加。有照片。颇有点“军民共
建”的味道。美国军人姓名一一登出,内有比西姆·A·施鲁德。

    其三--这一条,尤其引起大律师的关注。是“徐小雁被强奸案”。也是一九四六年。

    徐小雁为当时的正阳法学院女生,时年二十一岁。十月十四日夜被美国大兵“拖入军
营”强奸。同时被拖去的还有其同学焦姓女生。焦跑脱,徐遇害。

    此事在当时的陪都,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又并无引起严重的国际纠纷,因为舆论
有对立--简单地说,因为徐、焦等女生“素日以来,与美国士兵交往密切”(伪《中央日
报》),所以,“是不是真的属于强奸,还很难说”(《世界日报》)。

    此事与施鲁德的关系:被控强暴徐小雁的美国士兵,系他的直接下属。

    大律师倒过头来翻阅市图书馆的史料。果然,官方、民间的各类报、刊对此案有详尽的
报道与评论。

    整理出有关情况如下:

    △徐小雁,湖北武昌人,武汉沦陷前举家迁往重庆;父亲系国民政府水利部门官员。

    △徐小雁系法律系学生,英语很好。因曾临时充任翻译结识了美国驻渝军方人士。渐渐
还介绍自己的女同学与美国士兵交好。同学中渐有微辞。学院领导也委婉告诫她,用语中有
“美国青年容易冲动”类,实为警告。

    △出事那天,包括徐、焦在内的五名女生,应美国士兵之邀,晚上七--九时在“皇
后”舞厅跳舞。“接触十分亲昵,以至其他舞客侧目”(《陪都新闻》)。“徐小姐的头发
染成栗色,加之面容有西洋风格,竟让有的舞客以为是一位美国女人。”(《子午花
边》)……舞会完,美国士兵要用车送她们归,有三人拒绝,徐、焦嘻嘻哈哈地上了车。

    “皇后”离正阳学院仅一公里。所以后来有舆论认为“一切都是自找的”。

    △汽车(中型吉普)载着六名美国军人(施鲁德在内)和徐、焦两位女学生,并未直接
开去正阳学院,而是在市内兜风。兜了好几圈,有不少行人看见这一幕。

    后调查此案时,徐、焦二人说:“兜兜风,是我们同意了的”,“因他们一直很礼
貌”,云云。

    △嗣后,中吉普并未开往正阳学院,而是开去了曾家岩美军驻地。

    徐、焦以为仍有兜风,初初未以为意,待发现,便叫停车。车不停,反而更快了。徐威
胁说要跳车了--并且果然站起要跳。这时中尉施鲁德伸手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对于此举,事后施鲁德解释--怕她跳车受伤。

    那么,为什么不叫停车?

    因为没想到后来会出事,“一直都在闹着玩,徐小姐焦小姐看上去情绪很高。”(施鲁
德答记者问。)

    两位女大学生就这样进了美军兵营。

    △问题是:强奸徐小雁的并非车上的士兵,而是驻是内几个百无聊赖正在打克朗球的士
兵。

    而且,这几个“克朗球”大兵称:他们以为这两个姑娘是“朋友们带回来的妓女”。

    这几位大兵所说是否实话,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大律师又一次想到,“还历史的真面目”之类的说法是多么可笑。)

    此刻,车上的长官施鲁德哪去了?

    “我一下车就被传令兵唤起见上司。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嗣后有上司及传令兵的证词。但这一切也无法辩出真伪。

    焦的确是跑脱了。她的衣服和呢裙都被撕破。她狠狠咬了一个大兵一口。

    还有种说法,焦之所以跑脱,是她长得较为平常,吸引力不够。

    所以吸引力很强的徐便遭了强暴。

    △事后,徐愤怒地谴责“以为是妓女”之说。“我不停地用英语喊我是学生,我的父亲
是徐××!有人来捂住了我的嘴。”

    但“克朗球”士兵一致说:她一句英语也没说。她叫的是汉语,我们以为是她坚持要先
付钱,所以有人塞了一把钞票在她衣兜里。

    塞了美钞倒是事实。

    △“以为是妓女”一说,起了很大的作用,简直有政治家的风格。美国大兵得以开脱。
而更糟糕的是,将徐、焦两位姑娘的形象,做了非常不利的刻划,所以舆论里有“活该”之
类。△此案的了结--简直等于不了了之。那几位“以为是妓女”的大兵,被遣返回国。因
祸得福,求之不得。

    虽说徐、焦的父亲均为国民党要员,但政府也决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同美方闹翻。因此,
有意无意扩散受害者“自己行为也不够检点”的舆论,给众怒降温,也属必然。

    这样,徐、焦当然就更苦了。

    △施鲁德并未被遣返回国。似乎美军方面认为他没有责任;或者用“不必遣返”来向外
界表明他没有责任。

    但,那以后,施鲁德便再未在公开场合露面。

    然而来自政府里的舆论,有不少指责他的,因他是“当事人中的唯一军官,且是直接长
官。”。

    两年后,即一九四八年,施鲁德因换防而回到美国。

    大律师寻思这个“徐案”:施鲁德会不会有了仇人在中国,现在知道了其子戴维来到重
庆,便冲这小施鲁德下手,以报宿仇?

    那么,这个仇人,最大的可能,当为“徐小雁的人”例如亲人,尤其是--恋人。

    如能见到徐小雁本人就好了。但根据资料,“徐案”之后,见凶手逍遥法外,徐小雁曾
试图自杀以抗议,终给家人看住。其后便在重庆消失了--不是失踪,是换了居住地。

    而且,一定也已改名换姓。

    (如活着,已是年近七十了。)

    如果当年有“铁杆恋人”,那么这恋人也垂垂老矣,要报仇,当然只有假手他人。

    弄清恋人与霍沧粟的关系--这是一条重要的思路。

    第一步:寻访当年的正阳法学院在校生。

    于是,在《渝洲唱晚》上登了一则启事:联系正阳法学院老校友。

    正阳法学院在重庆解放后即解体,一部分归属后来的西南政法学院,另一部分在北京的
朝阳政法大学内。

    所以,也请朋友在《北京晚报》上登了启事。

    正好近几年来,起了一股校友热。连已纯是一个历史概念的黄埔军校的白发苍苍的老学
生们,也在全世界串连,准备给人生划一个心理平衡的句号似的。

    重庆方面,立刻就有了反应。

    大律师和武耀逐一进行联系和摸底。

    这样,在一位姓钟的退休教师处,得知了徐小雁的恋人的情形。

    钟老师当年同徐小雁同居一室达三年多。是同室中宽厚的大姐。“徐小雁对我,是无话
不谈的。”她说。

    钟老师说:徐的恋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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