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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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国度。七年,多么漫长,她自己并不是就熬不过那两千五百个日夜,也不是就受
不了孤独的折磨和情欲的诱惑,只是这些个年头,这些个他不在身边看守着她的年
头,为她那本来就一直存在于心中,从来就没有完全死绝的昔日恋情提供了重新破
土而出的机会,她终于迈出了那一步……终于和多年前曾经热恋过的情人旧火重燃。
当然,她与他的再次联珠,完全是出于偶然。她到外地去演出,他是当地一家大公
司的经理,在一次晚宴上他走到她面前敬酒。他已不是旧日那个莽莽撞撞的毛头小
伙子了,一身西装礼服,领带皮鞋,仪表堂堂。但是当初攫取她魂灵的那股力量,
那股只有他才具有的魅力却依然不变,穿透西装革履向她冲杀来,她毫无力量抵抗,
束手就擒,当即成了俘虏。
当初陈菲没有跟他,并非她不情愿。他已有了女朋友,两家父母大人早已将婚
事敲定,他没有勇气违抗。而在情海中挣扎了很久几乎要被淹没的陈菲恰恰这时又
碰上了一门好亲事,于是她便毅然地、速战速决地与赵放结了婚,仿佛要逃避那段
令她痛苦不堪的恋情。他自然不久也就和女朋友履行了手续。从此陈菲与他分道扬
镳,不再往来。十年以后再次见面,两人都醒悟到当初犯了错误。虽然他们各自的
家庭生活都很“美满”了,但在这“美满”里面却好象有着什么看不见摸不着说不
出的缺陷。只有到了这次相见,他们才恍然大悟到那个缺陷的内容。
当然两人都不愿意破坏现状,特别是他。他依然是十年前的那个他,一向地不
愿破坏“现状”。于是他们的关系便不伦不类,偷偷摸摸。陈菲很痛苦,因为她是
女人,女人在这样的关系中永远是输家,或者说是牺牲品。她们太认真,太死心塌
地,全方位全身心地投入,把自己弄得丧魂失魄,把本来在男人看来很香甜,很刺
激,很惊心动魄的一场冒险乐趣搅拌成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唉,女人就是这样不
可救药地缺乏洒脱风度,享乐精神。
很自然,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再次分道扬镳。在陈菲动身来美之前的半年里,
她又一次地领受了十多年前与他分手时所经历的那种绝望和失落。她以为到美国,
来到赵放身边后,她将最终寻找回一度失去了的心理平衡。于是她在磨磨蹭蹭了七
年以后,终于决定带上儿子飞往新大陆的家园,将他和过去都埋葬在了故乡。
七年中她很少想念赵放,她甚至有时,当自己与他正在火热之中时,出于负疚
之感,还真心地愿望赵放也交上一个女友。总的来说,她对赵放的一切并不十分地
挂念,知道他平安,挣了钱就好。如果说她有所担心的话,那便是赵放对她这几年
来行为的猜疑。
她见到赵放时,心里有点内疚,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他发胖了,头发
也稀疏了,本来就缺少魅力的脸上如今连那最后的一点青春痕迹都消失了。七年的
分离,他简直成了一位陌生人。她想到自己的下半辈子将要和这位如同陌生人一般
的男人、偏偏是自己的丈夫,厮守到老死,想到自己永远地只属于他,属于这个她
的灵魂与之毫无相通之处的人,厌恶和烦恼便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那天晚上,他
上床后便试探着要和她做爱,她本能地将身子一扭,把背对着他。他仿佛领会了她
的厌恶,住了手,沉默了一阵。她以为他就此罢休了,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欣慰
里掺杂着一点失望。然而他却出其不意地凌驾于她的身体之上,有点粗鲁地搬开她
的两腿,象一个强奸犯那样硬是和她完了事。她的脸埋在枕头里哭。他太紧张,太
专心致志于自己的进入角色,没有意识到她的不正常。他当然更不明白为什么她竟
象燃着了的干柴那样,突然地发了劲,抓住他的头,两腿牢牢地钳住他的下身,狂
热地推波助澜起来……
很久了,赵放都没有享受过这样富有刺激和快感的美味性交,他有点惊讶妻子
这些年里性意识的提高,她比成人影像片中那些极为性感的美国女郎并不差呢。他
很快便酣声大作地熟睡过去。陈菲把脸对着窗外的月光,大睁着眼睛,泪水莹莹。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她就听见赵放在卫生间里一边吹口哨一边冲澡。她忽然
愤怒起来,愤怒他的得意和满足。她躺在床上,懊悔着昨晚的狂乱,痛切地意识到
自己从一个纯情女子到如狼似虎的中年妇女的转变,几乎是不由自己的意志地。怎
么能不转变?再过三个月,她就四十了。她曾经是那么地纯洁,纯洁到决不可能与
任何灵魂不相通的男人发生即使是思想领域里的做爱。然而昨晚,她是怎么了?竟
然与已经是陌生人那样的赵放狂野地性交,而且仿佛从中得到了快感,那种没有灵
魂参与的快感,难道她真的老了吗?此刻清晨,她的头脑也象窗外的空气那样清凉
清凉的。
六年过去了,陈菲和赵放之间再也没有发生过第二次那样的美味性交。现在,
他们就象住在同一座房子里的两个房客,当然,还有第三位房客:他们的儿子小雨。
三个人之间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夫妇俩变得这么疏远,其实自从陈菲到美国,他们就从
来没有真正亲近过。由于陈菲思想上的抵制,美味性交彻底破产。不但在床上她对
他冷淡,平时也一样。这样地过了个把星期,头脑不笨的赵放终于不但觉察到了妻
子的反常,而且开始产生了怀疑。其实他早就从国内的亲戚和朋友那儿听说过有关
妻子的闲话,他都把它们当作流言蜚语。与其说他不相信妻子的不贞,倒不如说他
并不十分地介意。他可以理解七年孤守空床的滋味,正因为这样,他对自己也就不
苛求。他曾经在一位墨西哥胖女人的房子里租到一个便宜的房间,住了四个月。那
女人很孤独,对他百般好,于是他们之间很自然地便发展到那种国内所谓“不伦不
类”的关系。为了留住他,那女人提出只收他七折房租。那时他穷,这笔好交易不
能丢。不过一旦他拿到了丰厚的奖学金,他便离开了她。后来他的情况好些了,追
求他的女人便也都是较高档次的了。他在墨西哥女人之后真正卷入的只有一次,和
一位离了婚带了一个孩子的女博士生。不过就这唯一的一次,由于女人天性中没有
洒脱风度和享乐精神的缺陷,他几乎掉入陷井出不来。所有的男人都不愿改变现状,
尤其是在上升地位中的那些,尽管金钱和地位在他们的头顶上画了光圈,给了他们
资本和力量另寻新欢,金钱和地位却遗憾地从不赋予他们真正浪漫的气质,他们几
乎千篇一律地务实。赵放自然也不例外。尽管偷过几次欢,自己辛辛苦苦垒起来的
小窝却决不能砸翻。况且,赵放对陈菲多少还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眷恋,真的,他
自己也不太清楚,眷恋她的什么。除了她是他儿子的母亲以外,陈菲本身确实有着
一种魅力。他一向钟情于袖珍型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人。他很难理解自己那时怎么
竟会与肥胖粗大的墨西哥女人鬼混,后来每想起那段经历,他都不免恶心。当然,
女博士比起那位墨西哥老女人来要清秀得多,然而却无法与陈菲比。
他以为陈菲也会象他一样,主次分明,轻重有别。他以为一旦她来到美国,一
家人到了一块,他们又会象从前那样,和和睦睦、安安宁宁地过日子。然而他错了,
他并不了解女人,特别是象他妻子这样的女人。
赵放可以原谅陈菲的过去,如果她真的如闲话里所传来的那样与别人好过。他
觉得自己大度地到了连一向不容易动情的自己都深受感动的地步,很不简单。要在
过去,在国内时,他是决不会这样豁达的。这些年来的遭遇,他的头脑开明了很多。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陈菲却仿佛仍然沉浸在旧情里,对他冷若冰霜,赵放的自尊心
大大地受伤了。他在美国含辛茹苦地奋斗,好不容易创下了不仅令国内的人们羡慕,
甚至连他的一些在美的朋友都赞美的家业,又千方百计地将陈菲和儿子接出来。她
并不一定要工作,在家干些家务事,照料好赵放和儿子就行了。她却仿佛极为不屑,
不但没有一丁点的知恩感激,反而成日介绷着张脸,象女皇那样地傲慢,难以伺候。
说得难听点,她连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乡下女人都比不上。乡下女人至少还有
服从和孝敬的美德,至少还懂得夫唱妇随,百依百顺。而陈菲呢,不但没有一点温
情,臭架子又大。赵放也不是从前的赵放了,决不会去讨好巴结她的。如果说以前
在国内时他曾经看着她的眼色行事,那还不是因为陈菲有一位声誉赫赫的母亲,经
济上也比一般人家要宽裕。可是事过境迁,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地方?陈
菲那大名鼎鼎的母亲已是山沟里的土地爷,不管用了。在美国一切都得靠自己,赵
放不就是全凭着自己的努力在美国站住脚的吗?如果陈菲识相,她应当对赵放巴得
紧一些才是。
陈菲太天真,没有想到赵放已经一反旧日的常态,不把她当做公主看待。她在
赵放面前历来是贵族,即使落魄了,寄人篱下了,也仍然丢不掉贵族的架子。什么
都能指望,就是不能指望陈菲向赵放屈从和乞求哀怜。两人谁也不买谁的账,出现
了僵持局面。赵放心里气不过,便又拾起那段在陈菲来美之前就已中断了的关系,
与那位女博士重修旧好。这回,他并不用心地去掩盖,如果陈菲吃醋不满,是她自
己活该,谁让她金枝玉叶地碰不得?他赵放已经守活鳏守了七年,他可不愿再继续
守下去了。
没想到赵放的这一着极富刺激性,陈菲的自我价值感一下子来了个颠倒。她发
现自己成为没人理睬,被人抛弃的女人了。她没有朋友,没有社交圈子,认识的几
家华人家庭也并不非常亲密。她那点可怜的英语连问路都不够用,更不用说打入美
国社会了。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她陷入了流放一般的境遇里。雪上加霜的是,
她忽然四十岁了,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已经不可掩饰地显而易见。她知道,随
着青春和美貌的失去,在远离母亲庇荫的异国他乡,她那贵族的身份也将最终土崩
瓦解。
陈菲也并不是没有努力,她也想靠自己的力量在经济上站立起来。只有经济上
不依附人了,才能谈得上独立和自尊,才能重新抬起她高傲的贵族的头。她为人看
孩子,把家里的一间娱乐室打扮成儿童乐园,事业兴旺时,她曾经有过四个娃娃。
不过,她自己的独生子小雨是请保姆带的,从来就没有真正带过孩子的她,发现这
个工作并不好干。这样干了五个月下来,她的精神几乎崩溃了,她知道再多干一天,
她便会发疯,她不愿步她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大姑的后尘,住进精神病院去。于是她
又尝试了中国餐馆,笨手笨脚地干了一个礼拜,受不了老板的气,痛痛快快发作了
一顿,辞退了。除了看孩子和端盘子,她还能干什么呢?就连看孩子和端盘子她都
干不好,她还有资格干什么呢?在家里呆着,她成了吃闲饭的人,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