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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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细声细气的。小松说:瓶瓶跟我上北京去吧,去上北京电影学院吧。小松说:瓶瓶天生是
个当电影名星的料子,其他学校你都不要上,上其他学校你就屈才了,就大材小用了,就太
可惜了。小松这番话说得瓶瓶一家心花怒放。大姐咧开嘴问,瓶瓶又没有学过表演,她这样
能上得了么。小松说,正常考当然上不了,我有人,再用点钱砸砸,这社会还不就这么回
事。瓶瓶一家于是连连点头。小松告诉他们,她有个什么侄儿曾是某某国家领导人的秘书,
现在北京电影学院主持工作,某亲戚是文化部的要员,还有某朋友是中央电视台的领导,前
几年某某某某上电影学院就是她推荐去的……瓶瓶一家对小松的话坚信不疑,包括我的姐夫
——在社会上见过“大世面”的老K。小松说这些话的时候慢声慢气、轻描淡写,显得十分
谦虚甚至还有几分腼腆,一点也不像吹牛皮样子。老K从家里拿出二万元钱,装在一个大信
封里。老K将信封和女儿一齐交给了神通广大的小松。小松收下了他的女儿,却没有收那个
信封,说老K你这就见外了,看不起人了,我小松虽不是大款,但这点费用还是开得起的,
你们就在家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小松和瓶瓶传回来的果然都是好消息。老K和大姐又及时将这些好消息扩散到全城、全
中国甚至全世界。瓶瓶顺利通过初试。瓶瓶通过二试,进入最后的三试。瓶瓶三试未过,但
在国家文化部争取到一个特招名额,可以回家等录取通知书了。
时隔一个月左右,小松和瓶瓶凯旋而归。老K和大姐发现瓶瓶变化太大、味道全不对
了,全不是原来那个瓶瓶了。但到底变在哪里,他们也说不清楚。也许明星都是这个味儿
吧。他们能明显看出来的,就是瓶瓶手上多了一只大哥大。当妈的说你这么小还是个学生要
大哥大做什么,哪来的?瓶瓶一指那个人:是小松阿姨给的。小松阿姨于是微笑:在北京那
种地方,有什么办法,真是花钱如流水,你不武装起来别人就瞧不起你,你就别想混,这个
社会,哼哼,真是腐败透了……小松欲言又止。小松在温和地批评腐败。小松其实把什么都
说了。
又过了大约十五天之后,一张盖着文化部公章的录取通知书果然寄到了瓶瓶的家里。瓶
瓶家里沸腾了,轰动了。这当然很不够,他们决心要把整个宁城都搅得沸腾起来。庆祝宴,
告别宴,红色请柬满天飞。本来人生两件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再怎么铺张都不算
浪费。大姐的电话频频打到坛城,打给我,要求我们一定要来宁城参加庆典,并说来回路费
由她“报销”。好像他们把宁城搅得沸沸扬扬还不够,还要来搅坛城。坛城很小,很容易
搅。坛城的亲戚朋友无不为瓶瓶感到骄傲和欢欣鼓舞,他们一致推举我老婆为全权代表前往
宁城参加庆典活动。我老婆所在的茶叶公司不景气,职工处于半下岗状态,比较而言,她具
备较为充分的时间和兴趣。她随身带去了我们各家各户的真诚祝贺,价值二百元到五百元不
等。老婆嫌我的五百元还不足以表达她的激动之情,还豪迈地加上了她自己的一条金项链。
临行前我对她说,你去了以后再好好问问,文化部怎么会发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我在大学
工作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过。老婆当即教育我道:你是个坛城的教书匠,坐井观天,你没
听说过的事情多着呢!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像是她本人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
报到的日期渐渐近了。这期间瓶瓶像只花蝴蝶在宁城的大街闹市和各风景点飞来飞去,
吃,喝,玩,乐,18岁的他们有足够的精力体力和消化能力,这一点都不用别人为之担
心。除此之外,她还照了好多照片,宁城一流的照相馆(现在都不叫照相馆,而叫什么“摄
影广场”、“摄影世界”),明星照,婚礼照,瓶瓶提前把自己拍成了明星和新娘。瓶瓶的
照片上了摄影广场的橱窗,甚至上了服饰时尚类的小报,瓶瓶对此沾沾自喜目空一切。瓶瓶
的父母对此也沾沾自喜目空一切——他们差不多也认为自己的女儿已经是个小明星了。明星
总是和崇拜之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的,老K和大姐对自己一下子成了明星的父母显然没有什
么思想准备,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光彩夺目的身为明星的女儿了。瓶瓶一般早上一早出门
(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用说了),半夜三更回来,倒头便睡,且鼾声如雷(连大姐和老K都感
到惊奇),第二天看见她时,又活蹦乱跳、艳丽照人了。大姐和老K基本和她说不上话。她
的活动经费基本都是由小松提供的。小松给了她一张什么金卡。这就意味着,瓶瓶还没有看
到和摸到钱钱就像水一样在她身上流掉了。有一次大姐有点担心地问那张金卡上到底有多少
钱,瓶瓶白她一眼,说管它呢,烦不了那么多,反正刷完了还可以透支,怕什么。那期间瓶
瓶的一句口头禅就是“烦不了那么多”。在这个口头禅的指导之下,瓶瓶显然误解了妈妈的
意思,她以为妈妈担心那张金卡上金钱不够多,不够她花的。于是当妈的不得不将意思说得
明确一些:你在外面花钱要有点数,不要乱花。瓶瓶嗤地一笑道:反正小松有钱,不花白不
花。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小松的钱是那么好花的么?
那时大姐在和我通电话时就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了,她说她很担心,她希望报到的日子早
点到来,希望瓶瓶早点走掉,眼不见心不烦。又说,只要瓶瓶能成才,花几个就花几个吧。
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这个世界上真话总是很难说的,这不仅体现在报纸
电视会议报告上,也体现在最亲密的亲人之间。我总不能对大姐说:你家瓶瓶已经废掉了,
考上北影她就是大废,没考上是小废。我总不能这样去泼大姐的冷水:艺术院校的女生至少
有一半在傍大款,还有一半得和导演睡觉。你家瓶瓶成不了电影明星,看你家瓶瓶拍的那些
妖里妖气的照片,最多去拍香港的三级片吧……
很显然,这些话,我一句都不能说。
空中的公主
瓶瓶去北影报到是老K、大姐和小松一起陪她飞去的。不料人家拿到录取通知一看说,
这是假的。再说新生名单上也没有瓶瓶的名字。这时的老K和大姐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没有
引起足够的警惕,他们还拿着那张纸和北影的老师据理力争:文化部的这颗公章总不会是假
的吧?!人家老师感到好笑,说,那很简单,你们到文化部去报到好了。小松及时拉开了他
们,说文化部的特招生在内部报到,跟那个穷教书的罗嗦什么。
于是四个人在北京找了家宾馆住下来。一住好几天。小松忙着到文化部、国家教委、电
影学院去搞协调。协调的结果是:由于瓶瓶没有参加全国高考的文化考试,所以必须参加电
影学院的一次文化补考才能正式入学。于是决定先飞回宁城复习功课,一个月以后再飞过来
补考。瓶瓶一家住在旅馆里,除了小松外,他们没有见到第二个人。但他们对小松的话坚信
不疑,且言听计从。
第二次飞北京是小松单独陪瓶瓶去的。因为老K和大姐觉得自己去了除了在旅馆里睡大
觉,也没有别的用处,不如全权委托小松处理。小松和瓶瓶每天用大哥大向老K和大姐汇报
一次。当然都是些好消息:语文、政治、英语、史地都考得很好,在特招生中名列第二名。
当然还有一些不太好的消息,说文化部和电影学院为特招生经费问题闹矛盾,国家教委正出
面协调,文化部的领导为了不耽误考生,决定让瓶瓶先去读厦门大学的国际文化专业,是培
养文化外交官的,问家长同不同意。老K和大姐拿不定主意,打电话来问我。我当然是举双
手赞成。我说这当然比电影学院好,电影学院是培养花瓶的地方。
于是瓶瓶又从北京直飞厦门。
当时我老婆听了这些故事,禁不住感慨万千,说小松真是神通广大啊,这年头真是有钱
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啊。还说:瞧我们,在坛城都呆了四十年了,活像坛子里腌的一块
咸罗卜。你看人家瓶瓶,18岁就在天上飞来飞去,那吃的穿的玩的,摔死也值了。我说你
只看见强盗吃肉,没看见强盗挨打哟。老婆不服气地问:挨什么打,他们挨什么打?我摇摇
头。我笑而不答。我相信这么个歪理:这世界上除了短时间陷入情网的人,没有人会感到自
己幸福,他们只是让别人瞧上去很幸福而已。
比如身在厦门的瓶瓶就颇觉不幸福。她的理想是当电影明星,像巩俐或者麦当娜一样,
至少要演一部《泰坦尼克号》那样的,红遍全球,而不是去哪个国家默默无闻地当一个什么
文化参赞。况且到了厦门她才知道:她这个“特招生”上的其实是一个自考班,交了几倍的
钱,最后只能拿一张谁也不承认的《结业证书》。人们说这个证书一钱不值,永远也换不来
什么文化参赞。于是瓶瓶在厦门频繁地使用她的大哥大向父母、向小松表达自己的不满。瓶
瓶一个月的手机费用上了四位数,超过了她在北京创下的纪录。小松二话不说,于1998年
初春三上北京,说准备动用她轻易不动用的一个最上层最秘密的关系。大姐倒是劝她不要去
了,说人家学校开学都半年多了,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吗?
但几天之后,小松兴奋的声音及时从电话里千里迢迢地传来:奇迹真的在你家里发生
了!文化部原来的十个特招生各有出路,现在就剩下瓶瓶一个人了,一个人的事情就好办多
了,电影学院同意成立专家组对瓶瓶进行专业补考,如考试及格,便正式入学。
于是瓶瓶再次从厦门飞往北京。
……没有什么专家组,没有什么考试,倒是有一间准总统套房,一天二百美金。住了几
天之后,连小松自己也感到吃不消了,便换一处准三星级宾馆,一天二百人民币。又住了一
个星期,小松便把瓶瓶弄进了电影学院学生公寓。这期间,小松言传身教亲自带领瓶瓶彻底
实践了一回吃、喝、玩、乐的“公主哲学”。身上别着北影的校徽,不用上课,不用学习,
整天吃喝玩乐,早上还可以睡懒觉,瓶瓶对此没有一点意见和不满。她觉得这才是她想过的
日子。于是她每天照小松起草的底稿向家里打电话:她已经顺利地通过专家组考试,已经被
北影正式录取,现在某某班,班主任某某,住某某宿舍,同宿舍的女生叫某某某某……一切
编织得严丝合缝,经得起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调查。由于瓶瓶在家里说谎成性,当妈的不放
心,还真的通过熟人去学校了解了一番,那个熟人的女儿P去年考取了北影,她反馈的调查
结果是:情况属实。当父母的老K和大姐这才放下心来。这次他们不得不相信:一个被叫做
奇迹的东西确实在他们家里发生了。
奇迹
有个常识是众所周知的,即奇迹不是那么好发生的。当今时代已经没有童话。接下去,
就该老K为“奇迹”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小松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