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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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拒贿也得讲究技巧,你不能生硬地摆廉洁,那样把人非得罪光了。崔惠平知道
他的意思,也不再坚持。改了话题说:你今天下午讲的那几条,把他们镇了。会下我听
他们议论,一致佩服。
李智知道下可能一致佩服,可是当了领导,就得习惯于听恭维。明知是假话,还得
当真话听,你要是显出比对方智力高,给他一戳穿,人缘就没了。
他说:讲是一回事,落实又是一回亭。今年的任务还很重,现在就看下面这步棋能
不能走好,如果这次能顺利调整好乡镇领导班子,以后的问题就好解决,现在最难的是
人事问题啊。
他主动把话题引到敏感地带,看崔惠平怎么往下接。这一来崔惠平反而不好住下说,
想了想表态说:反正我是下了决心,服从领导分配。
李智说:光这还不够,小辛庄乡的班子,你得拿出个意见,给县委当好参谋。
崔惠平说:我拿什么意见,我年龄已经大了,应该年轻化,让年轻的同志们干肯定
比我强。
李智明确告诉他:你的位置不会动,这次调整也不可能动作大大,因为还得保持各
乡镇班子工作的连续性,如果把乡镇主要领导都动了,对工作反而不利。
这等于告诉崔惠平,他打算把小辛庄乡的乡长调走。崔惠平觉得有点儿意外,用疑
惑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不相信。
自从接到陈爱兰的电话,李智一直在想小辛庄的班子。他想把贡存义提为乡长,这
虽然没全按陈爱兰的意思办,也把贡存义提成了正职。工作上有崔惠平。即使贡存义差
些,也不会出大差错。
当然,他也知道贡天华是个通天人物,崔惠平摊上这么个乡长,麻烦肯定少不了。
不过崔惠平毕竟在小辛庄乡当了多年书记,上上下下颇有根基,心眼儿也够用,谅也出
不了大乱子。
他发愁的是,怎么说服崔惠平同意。因为据他了解,崔惠平跟贡家有相当的矛盾,
过去崔惠平常到他这里诉苦,对乡里的大户干政很有怨言。
他主动问:要是从你们乡提拔,你觉得谁当乡长合适?
崔惠平不说话。李智仔细观察,发现他脸上表情非常奇特,嘴里叼着烟,烟雾熏到
他右眼上,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半咧着嘴说哭不像哭,说笑不像笑。
怎么样,你先替我出出主意。李智又问。
崔惠平说:这就看你从哪方面选了。要论徘序,应该提现在的副书记老宋,只是老
宋年龄偏大了些。
要论能力得说侯副书记,抓农业,抓乡镇企业,搞基建修公路,哪一项工作他都是
好手,是个全才。要论年轻还有任副乡长,上进心强,心眼儿活,很有前途。
李智发现他没提贡存义,索性问:你看贡存义怎么样?
崔惠平反问:李书记想提他?
李智说:我只是跟你探讨探讨,尽量找个合适人选。
崔惠平一笑,说: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贡存义。李书记,像我这样的干部岁数
已经偏大,不适合再在乡里工作了,还是让我换换地方吧。我向你郑重推荐贡存义,他
接任书记肯定比我强。
李智一怔。三个月前崔惠平跟他说起贡家时还很苦恼,对贡存义也很不感冒。贡存
义以前在乡里并没分管修公路这一块,主要工作都是候副书记和小任做的,公路修了一
多半他主动要求分管,等工程完工后,他竟把这项工作的成绩都算在自己身上。贡天华
也跟上面吹,是他这个二儿子给乡里搞了个样板工程。
当时崔惠平说:我们这个乡,好像不是乡党委在做工作,而是他们贡家在做工作嘛。
怎么才几个月工夫,崔惠平口气就全变了,竟然说让贡存义接任书记。他这么说是
真心的吗?想到这儿他一甩胳膊说:算了算了,不谈了,不淡了。
崔惠平不解,说:怎么不谈了。
李智忿忿他说:人要一沾上官场,就再也没有朋上了,你跟他推心置腹,他跟你装
洋蒜,这还怎么往下谈?
要是以往,这一激崔惠平就能把心里话和盘推出。现在他眯着眼,一副耍死狗样儿,
意思是说:不谈就不谈,反正我不跟你说心里话。
看见崔惠平还肉在那里,李智真动了气。说:散了会,我去你们乡看看,你不是说
贡存义好吗?那我就见识见识,看看他怎么比你强。
这回又轮到崔惠平疑惑不解了。
赵亚雄看完电影回来,崔惠平已经走了。李智正躺在床上看会议文件。当然,他也
只是把目光集中在文件,心里想的却是崔惠平。
赵亚雄说:怎么样,跟你的下属谈完了?
李智叹了口气,说:现在最难的就是人事。
赵亚雄说:这就是富县的难处,像我就比你省心。去年一当上书记,我就调整了中
层班子。十八个乡镇,二十多个科局,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基本上没出乱子,连撤下
来的也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去了。
李智说:你动作够大的,有什么经验给我介绍介绍。
赵亚雄说:只要不跟上边连着,县里再大的泥鳅也掀不起浪来。你们皮县难就难在
那些大户身上。
个个通天,比你根子还硬,而且大户之间勾心斗角。
都想利用政界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把领导夹在中间。
李智坐起来,说:行啊,我们县的事你比我还清楚,我得跟领导推荐推荐,让你来
皮县得了,我去你们平坝。
赵亚雄说:我这是班门弄斧了,你老兄在皮县这些年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能干成
这样,说明你比我强。
李智这回跟他动了真诚:说真的,自从地委这边换了班子,我这儿挺难的,有时候
真不想干了。
赵亚雄看出他是真苦恼,就说:难点儿怕什么?
你别忘了那句话,挑战就是机遇,全看你怎么理解。
丰智问:什么意思?
赵亚雄说:你又跟我装糊涂了。
李智急忙说:不是,我是真想不明白。
赵亚雄说:这话其实一点就透,你们皮县难就难在大户身上,容易也容易在大户身
上。
李智问:这话怎么说?
赵亚雄说:大户能利用你,你就不能利用大户吗?
李智对他的知心话生出了反感,却点着他的脑门说:我说什么来着,你比我脑子强
多了吧。多谢老兄的指点!
李智的爱人是市棉纺厂的工程师。本来他曾打算把家搬到皮县,爱人不同意,她有
她的专业,调到皮县就丢了。再说还有孩子的教育,都要受到影响。
李智后来也不愿搬到皮县。他发现,家在当地很麻烦,皮县前任县长吃亏就吃在家
在当地,家里天天有人送礼,如果一个人在,只要堵住自己一扇门就行,家一搬去要堵
好几个门户。到时候老婆的工作,孩子的教育,都有人给你操心,你不得不领好多人情。
还有个问题是,县里干部不敢找你,却敢找你老婆。家属一知道县里的事情,麻烦
就多了,一天给你出个主意,不听都不行。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她出这些主意是因为
收了人家的贿赂,还是听了人家的一面之词。如果你要认真,家里就得天天吵架,如果
你睁一只眼,旬一只眼,说不定就会酿成大错。
现在李智想起自己没有搬家,心里颇为得意。
他一着儿棋走对,给自己省了好些麻烦。
会议中间,他抽空回了一趟家。爱人对他这么晚回家很不高兴。她说:你回市里好
几天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智说:这两天会上大忙,刚抽出身。
她说:开会有什么忙的,不是把心开花了吧?
李智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怀疑,还是开玩笑,就故意装听不见。这是他当县令练出来
的本事,用在家里照样管用。有些事是不能认真的,该大度就得大度,该装傻就得装傻。
这些天他早想回来,因为现在是皮县的敏感期。
他不敢放松精神。你别小看这种会议,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信息发布中心,这些县官
们一年聚不了几次。聚到一起都在交流情况,上面的人事变动,下面跟领导的关系,纵
的横的,左的右的,七牵八扯,都是重要的人事档案。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消息,就可
能救了你,也可能毁了你。
就拿省委刘书记到皮县前前后后的情况,他竟然一点儿不知道。要不是赵亚雄跟他
说,他至今还蒙在鼓里。同僚之间的互相沟通多么重要,爱人根本想象不到。她是搞技
术的,总觉得技术比人复杂。
他到卫生间看了看,见爱人已经把热水器烧上了。这说明爱人没有真生气,热水器
是观察爱人的晴雨表。
爱人有洁癣,不洗澡是绝对下允许跟她做爱的。
主动为他烧好洗澡水,说明今天晚上有好事。想到这儿他轻松起来,开始问孩子的
学习情况。
爱人一个人带孩子,却对孩子的学习抓得很紧。
四个100分让李智对爱人心生感激,好好洗个澡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他对孩子
说:这次考试成绩不错,不过不能骄做,争取下次考得更好。说完他付好地对爱人说:
我洗澡去了啊。
洗过澡之后的一切令人陶醉。爱人的极力迎合使李智增添了信心,他的动作猛烈,
语言动情,最后两人都出了一身透汗。这时候他才觉得还原成了自然人,对官场的争斗
越发厌倦了。
爱人擦着他额上的汗,问:累了吧。
他说:不累,我还年轻着呢。
爱人笑了,说:都什么岁数了,你还这么顽皮。
他说:就是心里累,一回到家,我就觉得自己年轻,一出去就觉得老了,真是动不
完的脑子,理不情的头绪。
爱人说:是不是为乡镇班子的事?我听说你们县要调整一批。
李智说:还没调整,麻烦就来了。常委会上刚定下来,不出三天省里就都知道了,
你说怪不怪?哎。
李智突然警惕起来: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爱人说:我们厂有个人,在你们皮县有亲戚。我听他说,皮县有个叫贡存义的,相
当有本事,在他们乡群众中呼声很高,都希望他提起来呢。
李智正色道:我可跟你有过约法三章,不许搀和县里的事啊。
爱人说:我什么时候搀和了,这不是跟你聊天嘛。说着爱人偎进他怀里:你这个人
呀,就是神经过敏。
李智这时才意识到,爱人今天比平时出色得多。
好像是有意在逢迎他,他告诫爱人说:县里的事你不懂,你也别打听,你只要当一
个贤内助就行了。
爱人转移话题说:我们厂这些日子也正调整领导班子,原来管供销的,听说这次要
提成副厂长,厂里好些人不满意,又有什么用?人家那边早花了钱、上面已经定好了,
假意来让求一下厂里的意见。我们厂长开始还想顶,顶了半天没顶住,反而白白得罪了
人。
这一说,李智又灰心起来。孩子的好学上进,爱人的温柔体贴,倏然退到了远处。
他对自己没了信心。
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到宾馆,他对爱人说:睡吧。
爱人搂着他睡着了,后来他突然意识到,爱人这些话好像是有意讲给他听的。这么
一想,又越发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 ※ ※
回到县里,李智首先召开了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