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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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维平都明白,旧日情怀早已被一次又一次不分胜负的争斗消磨殆尽,只
是他的自尊无法接受离婚的结局,在他看来,离婚即是为人所弃,不是我弃他,就
是他弃我,自己不以为然,别人会以为然,而他又偏偏极看重别人的以为。
他做不到弃我,说不清是害怕自我否定,还是担心支柱倒塌,留一个名分,对
自己总是一种
安慰,哪怕这种安慰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这也许就是形式的力量。
当然他更无法容忍我弃他。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是男人,是丈夫。
在离与和之间,他是矛盾的,而矛盾的焦点是自我之战。
我了解他,也知道以他的固执,在他自己找到答案之前我的任何行动都是徒劳
无益。
原本这段感情的冷漠,已沉重打击了我对爱情的炽望与热情,也就更无意如当
年苦苦追求爱情出路那样,刻意地去寻觅,甚至创造结果。
于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一拖再拖。
我们都害怕结果,因为我们都害怕失败。而我更甚,且由此害怕新的开始,我
以为过去的开始未必比现在逊色,现在的结局也未必会强于过去几分,循环往复地
照搬照演,何必费事费时。
也许是因为现代人丢弃了古代骑士铁盔铁甲,死门无以遮掩,故而只能死守战
壕,不敢轻易应战。
在感情的战场上,我已输过一回,且胆小怕事,只能当一逃兵。
战得勇不如躲得远,我没有丝毫获胜的自信,就差割地赔款,俯首签约了。
第二天,我就病了,高烧不停,而且上吐下泻。
这是我的特点,既然不能悲伤,也就只好生病,总得有发泄的途径。
柏裴铭在我床边守了一天,迷迷糊糊睁眼总能看到他在望着我,把手伸出被子,
他双手合十,把我发烫的手握在其间,我心里踏实地睡着了。
醒来时,床头桌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粥,柏裴铭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的手还在他的手中。
一缕夕阳透过宾馆厚重的窗帘,淡淡地铺匀在他的脸颊上,使平日苍白的脸上
略略有些潮红。闭上眼睛的他比平时更为安静,更为忧郁,连呼吸都是匀匀称称的
一起一伏,额前一缕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他的右眼,鼻息轻轻地吹动着
它们,一丝一丝地在脸上飘动。想伸手替他把那缕头发搁在耳后,又怕起身惊动了
他。
他的胳膊不是很粗壮,修得很精心的指甲使白皙的手显得更为秀气,但手臂上
的青筋显露着男性的力量。
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男孩,我不知道他怎么打动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悸,
只是喜欢这种安然相对、平静相守的心境。
有缘相见,无缘相守,这也许就是生活的残酷。
他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像是一阵痉挛。我缓缓地支起半个身子,把盖在身上的
大衣,轻轻地挪到他的身上。
他醒了。
“我睡着了。”
他揉着眼睛,甩了甩头发。
我喜爱他这个漫不经心的甩头发动作,青春和朝气尽显无遗。
“你好好去睡一觉吧,这一天一定累坏你了。”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扶我靠床而坐。
“我没事的,你饿吗?”
“闻到皮蛋香,神仙也跳墙。”
他双手一捂胸口,两眼一翻做自卫状。
“非礼啊。”
我哈哈大笑,笑得扑倒在床上。
他静静地看着我,把我拉起来,盖好被子。
“喝粥,好吗?”
我听话地点点头。
“你笑起来真明朗。”
我含着粥,抬起头,做了一个鬼脸,含糊不清地说:“是吗?那你不开心的时
候就来看我的笑脸。”
他撕下床头的纸巾,怜爱地擦了擦我嘴角的米粒。
“此话当真?”
“当真。”
我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又补充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信可以拉钩。”
我握住拳头伸出小指,柏裴铭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
柏裴铭轻轻地搂住了我,我安静地趴在他的肩头,夕阳照在我们的身上,我们
谁也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道德会怎样评判我的行为,我已经顾不上理会。
只是在这一时刻,决定不再躲避,好好地过好这最后的几天,也许,因此成为
罪人,惟求此生无憾。
想到一句诗:惆怅旧梦如欢。下意识地围住了他的腰。我已经没有了奢求未来
的心情,所能剩下的,也只有一个接一个的现在,如果再不珍惜,我将一无所有。
不知道西班牙教会的红字是怎样刻在一个美丽女人的额上,我是不是已经够了
格。
康健推门进来,我们依旧没有松开,我只希望夕阳永远不落,我只希望能永远
留住这一时刻。
溪江轮上挤满了过往挑担的小商小贩,为了生计、口,东跑西颠,已无暇顾及
颜面,好容易找到一张可以憩身的小长凳,跷着腿躺下,让那两盆水都冲不净的脚
丫子肆意地朝着穿行的船客,侧身躲闪不及,一个明晃晃的脚印已如抽象画一般印
在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不由我哭笑不得。
资产阶级小姐的香汗与无产阶级的臭汉,不是阶级感情可以解决的问题,否则,
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为金钱而疯狂出格的行为,而那个漂浮在整个欧洲上空的共产主
义幽灵——马克思老前辈也大可不必磨穿了阅览室书桌下的地砖,方才悟出经济基
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
只是可悲的是,衣可蔽体、食可裹腹的人仍旧自甘堕落,做出一些连衣食无靠
的人都不如的勾当,老天有眼,肯定叹息那些打了水漂的冤枉钱。
为了避免这几十人混居一室的污浊空气,柏裴铭牵着我的手走到甲板上,岸边
点点渔火,江面微风轻拂。
柏裴铭凭栏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本来就是个说话不多的人,二人单独相
向,话就更少了。
我从衣领里取下贴身挂着的拴着红丝线的小玉锁,在手中握了一握,随后轻轻
地一松,小玉锁带着红丝线很快被船轮卷起的波浪打入了江底。
物随心去,既然心锁已无,留着这实物,无力承受不说,自欺欺人又能有多久。
“裴铭。”
“唔。”
柏裴铭收转目光,江风吹散了我齐耳的短发,丝丝缕缕飘落在迷惘而略显憔悴
的面庞上,柏裴铭伸手理了理我的散发,亮晶晶的眼神实实地放在了我的脸上。
“漂亮吗?”
“唔。”
“哪儿”
“小下巴。”
柏裴铭拧了一下我倔强地向上翘着的下巴,掮住了我的肩头,我斜斜地靠进了
他的怀里。
“不行。”
“怎么啦?”
“还得垫件毛衣。”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就势抓住了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非礼要求。”
“非礼你?”
“求之不得。”
“你……”
柏裴铭低头封住了我正欲张口反驳的小嘴,我挣扎一下,柏裴铭加重了搂在腰
际的那个手臂。飘飘荡荡的浪点打着了脸,我觉得那魂灵像清晨的一团迷雾渐渐地
从躯体中分离出来,悠悠地和着渔火、江风、水花一起,幻化成一个精灵,一个水
淋淋的精灵,永远地留在了那一朵浪尖上。
我闭着眼睛靠在柏裴铭的肩头,不愿开口惊忧了那个可爱而甜蜜的小精灵,隔
着衣服,我听到了一阵紧过一阵的心跳声,脸微微有些潮红。
“你非礼我。”
挣开柏裴铭的拥抱,我嗔怒。
“这就叫非礼,太简单了吧!”
柏裴铭的呼吸扑到我的脸上,痒痒地钻入鼻内。
“得寸进尺!”
“什么时候可以?”
我一怔,勉强地展了一个笑容,默默无语地转向了江面。
许久,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我的世界里,未来是一个太飘缈的词汇,下了船,早晚要成路人,道声珍重,
然后各奔东西,若干年后,地老天荒,此时情,此时景,又有谁能忆起,又有谁敢
言及。
许多时候,有好过没有;有时候,有又实在不如没有。得而后失去的滋味,就
像吃惯大餐后,改用粗粮充饥,人心永远是不知足的。
“陪我跳个舞?”
“在这儿”
“不可以吗?”
柏裴铭没有说话,温柔地搂住了我。
甲板上,起舞弄清影。
顶着点点星辰,照着朗朗明月,踏着朵朵浪花。
岸边鸥声凄冽,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悲凉。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记不清是哪朝哪代的哪位诗人的功劳了,只记住这其中的两句。
告别晚宴设在当地最奢华的总统大酒楼,主人们作为对我们圆满合作的诚挚谢
意,专门成立了告别宴会筹备组,办公室主任任专职组长,亲自操办,早在三天前,
筹备组就已经大张旗鼓地大肆安排。
安排好行装,实在没有力气去面对芸芸笑脸,骗不了自己,难过是省不掉的,
可是看到柏裴铭苦了一天的脸,只能没有选择地扮演豪爽和洒脱,救他,也救我自
己。
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旅行袋时,柏裴铭敲门进来,眼圈微微有些发红,站在我
身边,茫然不知所措。
“准备就这么和我告别”
喉头不是没有发紧。
柏裴铭走到窗前,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没来由地一股怒气顶住腹腔。
“你这样子,还想功成名就,不如回家种红薯。”
柏裴铭转过身,没有看我,
“我家没地,无红薯可种。”
尔后,又低下头,用手撑住了脑袋。
我终于忍不住,跑进洗手间,把头埋进大毛巾里,痛痛快快地流了一大通眼泪,
再出来时,柏裴铭已走。
席间,柏裴铭没有和我说一句话,甚至不再抬眼,一个人持着话筒唱着各种会
唱和不会唱的曲调。
我变得格外健谈,到处和人“英雄所见略同”,偌大的包间里,只闻我抑制不
住的笑声,只是声音远不如平时婉转,甚至稍稍有些走调。
康健不时地看我一眼,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和同情。
道晚安时,柏裴铭站在门口,没有说话,我迟疑地站在那里,终于坚决地又说
了一遍。
“晚安”关上了房间门。
不再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时代了,可是越了雷池又能怎样,明朝醒来,他依旧
是他,我依旧是我,记忆里倒又多了一份负担,我的生命里已经有了桃花岭宾馆,
足够让我痛不欲生,何必再多几项内容。
人生越简单越好,能像一张白纸,简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走出机场大厅,一眼瞧见的还是老周胖乎乎、满面流汗的笑容,老周夸张地挥
动着胳膊,做出一副欢迎运动健儿载誉而归的激动与狂喜,就差持一个大红横幅高
高举起,我禁不住乐出声来。
柏裴铭死盯了我一眼,大概是对我那副不识愁肠的浪荡样子暗自运气。其实,
流泪又能如何,大哭一场,伤了元气的是自己,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