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狂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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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西门庆贪色,有应伯爵之类帮闲拉皮条,凑热闹,真真假假,吵吵闹闹,助兴添乐无人能及;西门庆贪财,有应伯爵之类帮闲充当经纪人角色,牵线搭桥,无所不能;西门庆贪玩,应伯爵之类帮闲“会一脚好球,双陆棋子,件件皆通”,无所不会;西门庆爱排场,好虚荣,应伯爵之类帮闲更善于心领神会,“见景生情”,极尽阿谀颂扬之能事。更何况他们还能替西门庆承担起对上送礼,对外钻营,对下帮凶……等诸般重任。西门庆对于这班帮闲队伍,实如影随形,如蝇逐粪,难舍难分。
交通官吏与纠集无赖(2)
这样,西门庆就上有靠山,下有爪牙;上能通天,下显神通;于红道、黑道,左右逢源,道道皆通;上能呼风,下能唤雨,随心所欲,兴风作浪;上须媚人,下有人媚,各尽所能,各得其所。
商场上的超前运作(1)
西门庆是个混蛋,但不是笨蛋。在商场,论经营,他不及伙计韩道国;论算计,他不及女婿陈敬济;论采办,他不及奴仆来旺儿,但他有办法将这些人才招揽过来为他所用。同时,他善于使用各种手段,了解商品信息;他既亲自主管,又善雇工贸易;既能垄断货源,又善分股经营;既有设店经营,又有长途贩运。这样,不仅使原在他父亲手中跌落了的生药铺起死回生,还在五六年间增开了缎子铺、绸绢铺、绒线铺、解当铺,加上走标船、贩盐引、纳香蜡、放高利贷等。真是财源滚滚来,转眼由一个破落户成为富压一方的暴发户(除楼堂馆阁等不动产以外,他还拥有近十多万两白银的资本)。这里仅择其经商的几项超前行径略事叙说。
1。从坐地经营到长途贩运。西门庆经商是以从父亲手上接营一个生药铺为起点,然后利用上、下关系将生意做得有起色,并进而“牛”起来了。《金瓶梅》第十六回写西门庆与李瓶儿幽会时,家人玳安来报信:“家中有三个川广客人,在家中坐着,有许多细货,要科兑与傅二叔。只要一百两银子。押合同,约八月中找完银子。大娘使小的来,请爹家去理会此事。”李瓶儿也说“买卖要紧”,催他快回家打发了再来。而西门庆却不以为然:
你不知,贼蛮奴才,行市迟,货物没处兑发,才来上门脱与人;若快时,他就张致了。满清河县,除了我铺子大,发货多,随问多少时,不怕他不来寻我。
可见作为已经做大了的坐商,西门庆知道如何去对付那些“货物没处兑发”的小股行商,从中牟利。到第三十三回,应伯爵又为西门庆拉了一笔生意:湖州丝线商人何官儿因急着要回家,想把手头五百两银子的丝线尽快脱手,西门庆仅用四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在狮子街开出两间空房办起了绒线铺,请“原是绒线行”的韩道国做伙计,与来保合管。这座绒线铺不仅经销外地绒线丝绸,还“雇人染丝”,兼营来料加工,“一日也卖数十两银子”。
作为坐商的西门庆,虽凭着三尺硬地盘剥外来行商,但也从中获得灵感,觉得与其收购行商散货,倒不如自己做起大行商,长途贩运,批零兼营,这样才能使资本迅速增殖。《金瓶梅》以山东清河、临清一带作为故事背景,“这临清闸上,是个热闹繁华大码头去处,商贾往来,船只聚会之所,车辆辐辏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在这里做行商有天时地利之便,剩下的就需要雄厚的资金与商战的胆略。这两者,西门庆都不缺乏,因而他立即做起了“外边江湖又走标船”的行商。不过,西门庆并非亲自出马、走上市场,而是仍坐镇在家、派人外出采购销售。
应伯爵劝当铜锣
西门庆经营的主要项目是丝绸布匹之类。丝绸产地主要在江南,西门庆多次派人沿着运河南下,到南京、湖州、杭州等地贩运丝绸。
2。从独家经营到合股经营。随着资本的日益雄厚,西门庆已不满足于独家经营,于是谋求合股经营来扩大商品交换与流通。作为一方富豪他谋求合股经营时有两个原则不能动摇,一为以我为核心,他要充当有似今天的董事长或总裁的角色。二为审慎选择合作伙伴。像李智、黄四等人如应伯爵所说的那样:“不图打鱼,只图混水,借着他这名儿,才好行事”(第四十五回),西门庆宁借钱给他们却决不与之合股经商。
西门庆合股经营的最佳搭档是儿女亲家乔大户。两家合作始于官府坐派三万盐引后,各出五百两银子去扬州支盐。这批盐并未运回清河地面,而是途中就转手卖了,然后从江南采购回大量的丝绸布匹之类,连行李共装二十大车。应伯爵慧眼识钱途,赶紧恭喜西门庆,说货到之日“决增十倍之利”。货到之日,西门庆以他花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下的花子虚在狮子街上的一所房子,开铺发卖。应伯爵保荐“段子行卖手”甘润来当“大堂经理”。西门庆与乔大户达成合股协议:十分利中西门庆三分,乔大户三分,其余由韩道国、甘润、崔本均分。段子铺九月初四开张那天:“亲朋递果盒挂红者约三十多人。夏提刑也差人送礼花红来。乔大户叫了二十名吹打的乐工,杂耍撮弄。西门庆这里,李铭、吴惠、郑春三个小优儿弹唱。甘伙计与韩伙计都在柜上发卖,一个看银子,一个讲说价钱。崔本专管收生活。西门庆穿大红冠带着,烧罢纸,各亲友递果盒、把盏毕,后边厅上安放十五张桌席,五果五菜,三汤五割,从新递酒上坐,鼓乐喧天。”(第六十回)开张大吉,当天就做成了五百两银子买卖,日后则越做越大。本利已达五万两银子。
3。从开解当铺到放官吏债。解当铺即当铺,又称“质库”、“押店”,是以实物作抵押而放贷款的店铺。在约定期限内可凭当票付清本利,赎回原物;逾期不赎即归当铺所有。当铺往往以低额贷款收购抵押品,赚昧心钱。西门庆当铺的主顾竟然多是败落下来的名门贵族。开张不久,竟收进了白皇亲的珍贵之物:一座屏风是“大螺钿大理石”做的,有“三尺阔,五尺高”,还有“两架铜锣,铜鼓连铛儿”,“都是彩画金妆,雕刻云头,十分齐整”。应伯爵说:“休说两架铜鼓,只一架屏风,五十两银子还没处寻去”。而实际上三件宝物合起来,西门庆只当给白皇亲三十两银子,令傍观的谢希大连呼:“我的南无耶!”料已是“下坡车儿营生”的白皇亲,短期内难以赎回他的宝物,“及到三年过来,七本八利相等”,(第四十五回)东西就算白送西门庆了。当铺生意日益兴隆,以致“李瓶儿那边楼上,厢成架子,搁解当库衣服首饰,古董书画玩好之物”。
商场上的超前运作(2)
开解当铺,本就是变相的高利贷。西门庆意犹不足,进而放官吏债。何为“放官吏债”?陈诏先生说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以借债勾结官吏,联络感情,以便官官相护;二是候选官或新选官为酬座师、同年,置办礼物而不得不借债,到任后重利归还
陈诏《金瓶梅小考》第60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12月版……
不过,西门庆的高利贷的发放对象未必仅限在官场,可能更重要的是商场,如李智(三)、黄四本揽了一笔朝廷“派了年例三万香蜡”有一万两银子的大买卖,西门庆向他们提供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贷款,明代律典规定,放贷“利息以三分为率”。西门庆“每月得利五分”,显然是违规的暴利。如此说来,西门庆所谓放官吏债,在他当官之前是依靠交通官吏,倚势放债;在他当官之后,是靠自己的官位,以权放债。放官吏债,非指只向官吏放债,而是依仗官吏之权势放稳拿稳赚的高利贷。
西门庆以那个时代极为超前的手段,在不过五六年的光阴里获得了“泼天的富贵”,令人叹为观止。说其超前是指西门庆的种种经营手段,即使在今天仍未过时,甚至还有勃勃生机。那么,西门庆以其超前手段积累了多少资金呢?他临终时对女婿陈敬济有交待:
我死后,段子铺是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都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货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吴二舅绸铺是五千两,都卖尽了货物,收了来家。
又李三讨了批来,也不消做了,教你应二叔拿了别人家做去吧。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讨来发送我。
你只和傅伙计守着家门这两个铺子吧。印子铺占用银二万两,生药铺五千两,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四千两。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接了来家,卖了银子交进来,你娘儿每盘缠。
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华主簿少我五十两,门外徐四铺内还欠我本利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催去。
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吧,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第七十九回)
西门庆的资本,仅动产大概在十万两银子以上(黄霖说是十五万两)。折合成现钞大概在千万元,在今天已算不上第几强了,在晚明也可能算不上是天文数字。史载嘉靖时代的奸相严嵩之子严世蕃被抄时发现金银数十窖,每窖藏金一百万两;即以太监钱能的家奴钱宁而言,抄家时也被抄出玉带三千五百束,黄金十余万两,白银三千箱,胡椒数千石(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不过,若不是死亡中止了西门庆财富疯狂增长的势头,还不知他会富到何种境界。
官场上的超常效应(1)
在官场,西门庆也是一路顺风。他既不需像范进那样在科举路上挣扎,也不需像杨家将那样到沙场上一枪一刀地厮杀立功,更不需像武松那样到景阳岗上去与猛虎搏斗为民除害,他只是通过行贿,买通当朝太师蔡京,就轻而易举地由一介流氓变为金吾卫副千户。当了官的流氓,立即显得比他的顶头上司夏提刑更潇洒风流,也更胆大妄为。他几乎是无师自通地创造性地掌握了中国官场“黑厚学”。
西门庆上任伊始,办案并不稀罕被告几个小钱。不像夏提刑热衷于小敲小诈,乃至遭西门庆嘲弄:“别的倒也罢了,只吃了他贪滥蹹婪,有事不论青红皂白,得了钱在手里就放了,成甚么道理!我便再三扭着不肯,‘你我虽是个武职官儿,掌着这刑条,还放些体面才好。’”西门庆这里所谓的“体面”,不是为维护法律的尊严,而是说小敲小诈不值的,要敲诈就敲诈个大头。
苗青为图谋钱财杀了主人苗天秀,走西门庆姘头王六儿的门路以五十两银子两套衣服行贿西门庆,想逃脱法律的制裁。西门庆一看就知这里大有油水可捞,立即通过王六儿为中介与嫌犯讨价还价,说:“这些东西儿,平白你要他做什么?你不知道,这苗青乃扬州苗员外家人,因为船上与两个船家杀害家主,撺在河里,图财害命。如今见打捞不着尸首。他原跟来的一个小厮安童,与两个船家当官三口执证着要他。这一拿去,稳定是个凌迟罪名。那两个都是真犯斩罪。两个船家供他有二千两银货在身上,拿这些银子来做什么!”谈判的结果是:苗青打点一千两银子,装在四个酒坛内,又宰一口猪,约掌灯以后,抬送到西门庆门首。西门庆与苗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