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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芙蓉-2003年第1期-第29部分

小说: 芙蓉-2003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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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感到了一点点惆怅和激动。它们掺在一块儿,分不太清。那一天他在纸上写道:“接下来的将是什么?”一个大大的问号攫住了他。 
  姑娘来了,他们真的一起讨论问题了。他发现这个姑娘懂得很少,却故作高深,故意说一些含含糊糊的话,让他澄清。当他从头开始分析什么的时候,她又赶紧点头,好像这一切早就有所预料。“这不是老实的态度,”他在心里说。姑娘矜持了一会儿就夸起了他,不停地夸,说他真有才华、聪明绝顶、人群中少见,然后又看看窗户外面很遥远的地方,说: 
  “到哪儿寻找这样的人呢?” 
  曲一颗心扑扑跳起来,心里说:“到哪儿寻找?这个人不就坐在小屋里,坐在小床上吗?多么奇怪的姑娘啊!”他在心里感叹,用眼睛去捕捉她。正在这时,姑娘也转过身,那双空洞的大眼突然闪出了火辣辣的光。两双眼睛相互一碰,曲差不多清楚地听到了“咔嚓”声,就像电火似的。他赶紧把脸转到旁边,可是那个姑娘的眼睛却直盯过来。她比他成熟多了也老练多了。实际上她早有准备,像在专心等待这个即将落网的猎物。曲的眼睛一直看着旁边,再也不敢转过来。 
  姑娘却发出了自语般的赞叹:“你多么内向!” 
  只一句就把他的目光召唤回来。他平静坦然地看着姑娘。姑娘那么深沉,眼睛里渗出了点点泪花,说:“你的内心世界是那样的丰富!” 
  那会儿曲被一句一句赞扬着,老想哭泣。最后他真的两手蒙脸,小声咕哝:“‘胖子’,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对方什么也没有听清。最后曲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他眼圈红了。走着走着,那个姑娘也站起来。也许这空间太小了,他们竟然撞到了一块儿,接着两人同时伸手……他们热烈地拥吻起来。 
  “哎呀,这真好,”他在心里说。 
  他们竟然那么快地拥抱、亲吻,好像已经操作了几十遍,演练了几十遍,一下子就进入了规定的程序。 
  姑娘经常来了。姑娘说:“我非常爱学习。”尽管这样讲,她做的却恰恰相反。后来她很少谈论书籍,也不愿在这个满是书籍的小屋里呆下去了。她总是要引他走开,到校园花坛旁,到丁香树下;再不就走出学校大门到野外。奇怪的是,她总想把曲拉到那些陌生的目光下。有一次曲终于被引出来了。她刚走了几步就想挽他的胳膊,曲赶紧退开了。他发现自己总想离开她,总是羞于公布这种关系:永远把这种关系闭锁在自己那间小屋里。 
  他不往前走了。他怎么也不往前走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从窗户上,他看到那个姑娘迟疑了一下,捏弄着手里的一个红布包,然后又返回来。姑娘敲门。他犹豫了一下,打开门。姑娘叹息着,眼睛里全无光彩。她低头说: 
  “你是一个多么害羞的人哪……” 
  曲喉头终于有点发热发胀。他抚摸着她那稀疏的头发安慰她。这头发有点黄,而且真的太稀疏了。他想:这个人并非健康,然而,却有着青春的力量……他突然想起要问她多大年纪了。女的回答了,他发现比自己少五岁。当然了,作为一个女孩,这年龄似乎已经不小了。那一回他们像过去一样热烈亲吻和抚摸。为了表达说不出的爱,姑娘甚至同意了他接触她的身体,但只限于上部。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衣服下面。曲不知自己在咕哝什么。他觉得全身都失去了控制,不停地颤抖。他相信头发梢都被一种火焰烧成了白灰。他小心翼翼地撸开了她的袖管:天哪!这是一截没有血色的胳膊,而且还莫名其妙地生了一些过长的汗毛。这胳膊使他不再愉快。可是这种不愉快还不足以熄灭自己身上的火焰。他继续抚摸。最后他的手在姑娘瘦削到不能再瘦削的锁骨上滑过,落在了又尖又小的乳房上。他用食指轻轻按了按。姑娘立刻抱紧了膀子,惊慌失措地呼叫,呼叫之后却极为平静,说:“你多么坏,多么坏呀,你!” 
  姑娘走了。那一夜他极为痛苦。他在日记上写道:“我很痛苦,这可不是爱情啊。”他一夜没有睡好,疲倦得很。想晚点起来,一早却有人敲门。听敲门声他知道不是那个姑娘,就放心地打开。进来的是那位中年妇女,她一进门就说:“你们一幸福,就忘了我这个大媒人了。” 
  曲听了这句话真想哭。 
  中年女人坐了一会儿,要了杯水喝,然后就提出让他们快些结婚。她大概没有发现曲一直没有做声。最后她要离去了,离开前再次叮嘱: 
  “早早办了吧!” 
  就在她刚要出门的那一刻,曲急急地大声说:“这事我还……” 
  “怎么?” 
  “我想结束!” 
  无论那个女人说什么,他总是这样一种态度。女人又气愤又慌张地走了。她刚走半天,那个姑娘又来到了他的宿舍。她一进门就哭,哭了一会儿想伏到他的肩上,他躲开了。倒不是冷酷无情,主要是怕被她抱住,那时连他也不会松开了。 
  姑娘哭着,最后抬起泪眼:“你对她不是说的真话,是吗?” 
  曲点头:“是真话。” 
  无论她怎样讲,曲都同样坚定。姑娘终于觉得无望了,一抹眼睛站起,骂道:“流氓!书都念到驴肚子里了!就知道赚女人便宜!也不洒泡尿照照你的影子,俺可是黄花闺女……” 
  这一下曲凉透了。他没有动,只看着自己的一对脚尖。姑娘一扭身走了。出门那一刻,她把头探在门缝那儿,恶狠狠扔下一句:“你这个白骨精!” 
  曲被这句话给弄愣了。可他同时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他琢磨着。 
  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时候他才明白那句凶狠的叫骂毛病到底出在哪儿——他想追上去,但知道来不及了,于是打开窗子,喊她:“喂!” 
  她转过脸来。 
  他说:“我告诉你,白骨精是个女的……” 
  从这天起他才冷静下来。他在日记上写道:“印尼‘胖子’,世上惟有你好!”接着把日记一合,再也不想动它了。 
  他把全副精力都投在学术上,事业开始突飞猛进。他在全无预料的情形下成了学术界的一颗明星;这期间,就有了那一次西郊之行。在这苍茫的大山里,他等来了再一次爱的萌发。这同样是一场惨败。不过有了第一次之后,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他在心里说:“我这辈子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大概也就只能独身了。” 
  后来,“特殊的情况”终于发生了。他遇到了世上独一无二的淳于云嘉。他在心里承认:她不仅远远超越了那两位古怪的东西(他总是把那两个姑娘叫成“古怪的东西”),而且还远远超过了那个“胖子”。 
  “云嘉,我多么渴望你,我原来在等待啊。是你使我返老还童,使我再生。从那一刻到现在,我还是个年轻人。你看我扔铁饼,跨低栏,就要做个冠军了。” 
   
  3 
   
  他在心里这样呼喊,生气勃勃地进行赛前的准备。他真像一个老小孩,嘻嘻哈哈,比所有人都积极地投入了训练。他在回顾自己的体育生涯,“谁能想到我当年是个足球前锋?”这样自问着,咬紧牙关往前奋勇跨越和蹦跳。他不知自己在旁边那些工作人员的眼里有多么可怜:屁股瘦削、满脸皱褶,一个白发老头。 
  他把一切都忘掉了。他只觉得有一双温情的目光在注视自己。 
  赛期终于到了。简陋的赛场拉起了一溜红布,主席台上坐着几个领导,还有从临近单位请来的什么人。大喇叭放送着欢快的乐曲。有人宣布比赛开始。曲两手抱拳在原地踏步活动。有人喊: 
  “各就位——” 
  曲做出一个标准姿式:双手按地,翘臀。他等待着,抬眼搜索前面那一溜低栏。枪声响了,开始奔跑。他在第三跑道。那双满含深情的目光。“我沐浴着真正的阳光,云嘉……”横栏立在面前,他猛地一跨,可惜跨得太低,他被绊倒了。踝骨上面动过手术的那一块伤疤正好被磕中了。疼痛钻心。他不管不顾爬起,又向前冲去。可是横栏又一次把他绊倒。只有一次他成功地用脚掌把横栏踢翻。再看看旁边的人,他们也没有几个能跨越横栏。他咬牙拼力,觉得自己像飞一样。实际上他跑动的样子再可笑也没有——他只是扭动得快,那要挣扎好长时间才跑出一截路。终于跑到了尽头。终点上那条红布条在腰上一挡,他就倒下了。他没有发现腿的下半截正在流血…… 
  运动会进行了一天。下半天他要完成另一个项目:掷铁饼。当他向着那儿走去的时候,才发觉两条腿疼得难忍。他一步一步挪到那儿,抓起铁饼,嘴里发出“呀”的一声,将它掷出。 
  可惜它只被扔出了十余米。一边的人鼓掌大笑。 
  运动会结束时要发奖。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曲在跨栏比赛中获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个比他壮实得多的数学教师。 
  乐声里他们一同上台领奖。给他们发奖的是平时那个严厉的头头,奖品是一张奖状和一双模样奇怪的运动鞋。那人握着他的手耸动两下,冷冰冰地说:“祝贺!” 
  整个干校变得怪模怪样。当时连最迟钝的人也察觉了这一点。工地上的定额有增无减,却同时在频频举办一些活动,各种奇奇怪怪的项目。运动会和背宝书比赛之后又是队列比赛和革命歌曲比赛。群唱、独唱、轮唱,花样翻新,忙个不完。那种单调乏味的上工收工,没完没了的喝斥,已经让人不能忍受;而这些刚刚开展的项目却带来了一点清新气,让人有点晕乎乎的。但可惜的是,所有活动并没占用劳动时间,而是把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一点空闲给占用了。有些项目似乎令这些农场“战士”难以承担。比如说队列,正步走和跑步,在口令下不断地改变队形等等,完全是对军人的要求。这些年龄不一,一辈子伏案工作的人,这会儿却要努力挺起怎么也挺不直的腰身,那模样既可怜又滑稽。后来他们终于明白:这是一种折磨,有人需要从中取乐。所有高喝口令的人都是工作人员,而干校的头儿就担任了队列比赛的“总指挥”。每个排编成一队,“排长”指挥自己的队列,再由那些穿黄衣服的人喊出一连串的口令。这支队伍就在高声吆喝下不停地改变队形,忽而停下忽而奔走,不断花样翻新。点名、报数——所有五六十岁的人,一张张满是皱纹的脸,都在口令声里甩来甩去。 
  大概由于过分紧张的缘故,曲有好几次迈错了步子,在口令下做出了相反的动作。报数的时候他又报错了,结果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可能他跑步的姿势不对,因为当他们这个排握起拳头绕场一周的时候,又引起了笑声。他觉得所有哄笑都是冲他来的——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们当中动作可笑的人太多了。 
  队列比赛之后又是大唱革命歌曲比赛。比赛仍然以排为单位。在正式比赛之前搞了好几次集中训练,训练时曲一次都没有唱错;可是正式比赛时、轮唱时,他却好几次抢了半拍。指挥不断地瞪他。每瞪一下他都觉得像挨了针刺。后来他把声音放得很低,怕给自己的队伍抹黑。后来指挥发现了什么,可能是他张开的口型露出了破绽吧,照例被狠狠地盯过来。 
  最难逃脱的是轮唱之后的独唱。本来每个排只可选出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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