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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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知道了。」嘴里说着知道,其实吃得连淑女形象都荡然无存。
突然,她放下筷子,脖子向前伸,眼睛也翻白了。
李贵适时地递给她一碗杏仁椰汁,「你的吃相好似黄河决堤流落到京城的灾民。」
「阿贵,为什么一盘炒田螺也可以被你做得这么好吃?」程弄潮咕噜咕噜喝完椰汁。唔,在舌头被辣椒刺激以后再喝甜品,口感真是太舒服了!
「耐心一点,各种调料分次加入,不要急功就可以了,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李贵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脑海里闪过韩林那闪着忘在必得光芒的双眼,心里不禁忐忑,自己,真的能如愿吗?
*****
几天后,韩林又召来李贵,打着研究比赛细节的幌子。
「你最拿手是哪一个菜系?」
「没有。」李贵实话实说。什么八大菜系都是后人分出来的,他哪里知道。
「没有?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都是最拿手的?」不合作?休想。
「非也。川菜注重麻辣,湘菜注重香辣,可是要我做辣椒炒肉,我会放花椒做得又麻又香又辣,算是哪个菜系里的?粤菜强调牛不放蒜羊不放酱,可是若我做橙花牛柳必定要放大蒜汁,又能算粤菜吗?」
到现代以后,李贵颇花了一些功夫研究食食的发展。因为中国各地的菜式和烹饪方法,都是明清时期才逼渐完善起来。不过对于所谓的『菜系』,他却是嗤之以息的,中华地大物博,根据不同地域所出产的原料发展出不同的烹饪方法固然好,可是太过强调地方特色,就未免矫枉过正。
「OK,我收回刚才的问题。是我问得太白痴,真正优秀的厨师应该都向你一样不受形式所拘束吧。可是,第一场国内的比赛你是代表广东,所以还是做得有粤菜特色比较好。」
「那……」李贵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要是我做不出来,你就另请高明可好?」
「做不出来?」韩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李贵,我知道你的实力。」
「我的实力?韩老板,炒炝煮煎炸滚汆,灼涮焖烧烩炖扣,岭南厨园七十二绝技,每一项都需要浸汪数十载才能得其精髓,你竟然叫我班门弄斧?」李贵大叫。
说是大叫,其实有限得很。李贵那清咧柔和的嗓子吟诗作对还合适,叫嚣?欠了那么几分火候。
韩林不以为意地掏掏耳朵,早有幽灵秘书从旁递来湿巾。他一边擦手一边说:「七十二绝技?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怎么好象武侠小说似的。看,连我这老饕都比不上你见识广博,又何必谦虚呢?」
见李贵不语,韩林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呵呵,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不要小看了我的势力,在亚洲的范围内,就是你做的菜像猪食,我也能让你夺冠。」
什么?李贵拍一下桌子。
「天下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才变得沆瀣不堪!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想当年,想当年……大宋也是因为奸臣当道才灭亡的。此人的面目简直就和西湖旁的秦桧铜像一般可憎。
当他从史书中看到大宋先是偏安于江南,后来更被蒙古所灭时,真的跑到江边去大哭了一场。
唉,大概没人能明白他的故国情怀吧。
只听韩林说:「要是不想我只手遮天,就认认真真的比试给我看呀。只要你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的本事拿到冠军,不就没有了我弄权的余地?」反正怎样他都不吃亏。
李贵不由气苦。看来真的如同弄潮说的那样,自己怎么斗得过奸诈的生意人?
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还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百无一用是厨子才对。想我李家世代书香,到了爷爷一辈却弃文从庖,果然是选错了路……
他却不知,韩林在一旁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只见一张精致粉嫩的小脸上时而蹙眉时而嘟嘴,进而又似在苦思对策,真是有趣得不得了。
李贵的表情和他的人一样,都是淡淡的,就像皱眉,决不会像别人那样直把眉头挤出一个「川」字来,而是两弯柳眉微微地向中间靠拢,眉角稍稍下垂,大约最当得起「似蹙非蹙」四个字。
还有他的嘴唇,轻抿一下再微微撅起,饱满晶莹,不点而朱,让人好想一口咬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让韩林暂停对李贵的凝视。他好奇地四下张望,谁在不停地咳嗽?感冒了吗?
却只见秘书又从一旁递来一张湿巾:「董事长,擦擦口水……」
*****
这天傍晚,程弄潮坐在饭厅里,接过李贵递给她的鸡翅木贴花漆筷,夹了一筷平日很爱吃的香烤石斑鱼放在嘴里,却只觉得味同嚼蜡。
李贵看着她食之无味的表情,不由更加郁闷。
他也不想走啊,可是没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穿过时间和空间,从一千多年前的宋朝汴京郊外掉到了现代的广州,但好巧不巧的落在程弄潮家的院子里,怎么说也算是有缘吧。
和她相处了两年,从初时的惊恐迷惘到现在的适应良好,各种各样的知识,也都是她教给自己的呢。所以,他们之间,还是有深浓感情的。
何况,自己这一去,大约有半年的时间都会成日面对韩姓家伙那张可憎的面孔,唉,不由他不生出些风萧萧兮的感叹。
这时程弄潮突然一丢筷子,叫起来:「阿贵,我不管了!你不许去参加那个什么大赛!」
阿贵这一走,谁来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她的胃早就被养刁了。
李贵苦笑,去不去哪里轮得到他作主?
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程弄潮,说:「你爱吃的菜的食谱,我都记在上面了。自己学着做吧,或者叫我那几个徒弟做给你吃,他们一定很乐意的。厨房里还放着我做好的一坛醋芹和一坛洗手蟹,地点我也记在本子上了,你匀着点儿吃,大概也能撑到我比赛回来……」
接过小册子,程弄潮依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阿贵这块木头,难道不知道若不是和他一起吃饭,再好吃的菜也要打个折扣吗。他那几个徒弟……瘦得形同风鸡的彭二通,胖得好象五香烧肉的陈吉求……对着他们谁还有胃口啊?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任性总得有个限度,不然会造成阿贵的困扰,进而使他对自己的好感度大打折扣,可就偷鶏不成蚀把米。
反正参加比赛的也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又不会诱惑到阿贵。
一想到这里,程弄潮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再夹一只炸茄盒放进嘴里,唔,好吃,尤其是配今天的鸭血糯八宝饭,更好吃。
等会去帮阿贵收拾行李吧。好有电视里太太给出差的老公做临行前准备的感觉喔,呵呵呵……算起来,阿贵的内衣裤也都是自己替他买的呢,呵呵呵……可惜,没有机会看到阿贵穿那种子弹型的小内裤是什么样子,呵呵呵……
看着自己对面那个不停傻笑的女人,不知为何李贵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
次日,李贵由韩林引着搭上前往北京的飞机。
从北京的机场走出来,李贵踩着虚浮的脚步,跟着韩林上了一辆奔驰630。
看着他苍白得发青的脸色,韩林也是一阵心疼。美人就是美人,病恹恹的样子只会让人我见犹怜,平添几分腰瘦不胜衣的纤弱之态。
「早知道你晕机晕得这么厉害,我就会叫人准备几片晕机药。」
李贵苦笑,又深吸一口放在鼻子下的柠檬的味道。他第一次坐飞机,之前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晕机?不过,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韩林搂住他靠在自己的肩上,道貌岸然地安慰:「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趁机隔着衣服吃豆腐,还偷偷嗅几口李贵的发香。
被晕机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李贵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某匹色狼恣意轻薄。
本来并不晕车的他现在觉得连那燃烧过后的汽油味都令人无法忍受。
突然,汽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李贵本已蓄势待发的胃肠立即借力发难,来了一记排山倒海。
「哇……」从早已空空的胃里呕出几口苦胆汁。
那淡黄|色的液汁自然悉数吐在身边的人肉靠枕上。
看着自己身穿的白色凡赛思(Versace)丝质衬衣上,那由肩至腹,颇有倪瓒画风的黄|色『泼墨山水图』,韩木心里怒火奔腾,不过,并不是针对李贵──心疼还来不及呢──出机场不久就是高速公路,奔驰车底般又够沉,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你怎么开车呢?」韩林大骂司机。
「一……一辆法拉利……突然从超车道冲进来……」司机战战兢兢地回答。
韩林平日就是笑着说话也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更别说像这样怒火高炽,被那外焰舔到的人不吓得跳脚才是怪事。
司机大哥本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平日也是油滑得不得了的一个京痞,可这一次,竟被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完了完了,老板不会炒他鱿鱼吧?他好不容易才进到这家薪水不错的大集团工作……
其实,司机大哥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韩林正忙着向吐得直翻白眼的李贵嘘寒问暖呢,连自己衣服上的污渍都来不及擦,哪里还有闲心理会他。
短短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对李贵来说就像玄奘法师取西经一样漫长。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韩林亲自小心翼翼地把李贵扶进大门,扬声喊道:「杨妈,杨妈。」
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从厨房走出来,一迭声地说:「唉哟,少爷,不是说四点钟到吗……」她的蟹粉蛋黄狮子头还欠几分火候呢。
「别说这些了。有没有姜汤?如果没赶快煮一些,给我这位小兄弟喝。」
「啊?喔。好好。」杨妈消化完少爷的话,又向厨房走去,心里还一边打起了小鼓。
小兄弟?没见过。不过从来没看到少爷这样紧张哪个人……
「等等。」虽然都已经气若游丝了,李贵还是叫住了杨妈。「我喝不惯姜汁的味道,有劳您在里面放一点梅子和山楂,如果方便的话,请去核剁细。」
听得韩林想不笑都难,哪有人都已经是这样的状况了还计较食物的精细。
他把李贵扶进楼上的卧室里躺下,伸手解开他上衣的扣子。
「你干什么?」李贵大惊失色,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该不会……脑海里又闪过之前的厨艺大赛上姓韩的那种露骨的目光。
看他一眼,韩林幷不答话,只是脱掉他的衬衣和铁皮似的牛仔裤,又从衣柜里拿出宽松的T恤和短裤给他换上,再拉过薄被盖好。
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李贵大大惭愧,道歉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嚅嚅道:「我有自备睡衣……」
这时杨妈把姜汤端了进来,服侍李贵喝下。她刚才有尝一口,姜汤里加了梅子和山楂,还真的好喝很多。
给李贵掖好被子,韩林说:「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游香山。」
说完他走出去,带上门。独自陷入沉思。
刚才李贵的表情和态度,的确伤到了他。想他韩林,年少多金,英俊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