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蝴蝶 by 无幽-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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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一起摆弄那些圆圆的黑白石头好了。每次我都瞧见大哥和二哥在碎湖亭里摆弄这东西,大哥就很高兴。你和大哥好像,一定也喜欢。
你大哥是谁?
苏夜宴开口问道,前几日听他叫秦君术二哥,隔着门也从佣人的私语里知道了此地是什么白芷山庄。那么这山庄里究竟还有什么人呢?
秦荻,字关阙。大哥人好,可是身子骨差。常年歇在流云榭,老也不出来。
原来是前任浙州府。
苏夜宴顿时了然,心中却愈加好奇了起来。他知道秦荻当年原是补的京官外放的肥缺,却因为生性太过亲民和善,人又不懂得变通。数次忤逆了皇帝的宠臣,结果惹祸上身,被随便编排个罪名,好像是行为不检,有伤风化加之拖延军饷妨碍军务之类的,结果给下了大牢。幸亏有其弟上下打点,却还是撤了他的功名,然后将之折磨了个半死才放他回返。想来,他的病根就是如此落下的。
大哥是个顶好的大哥。小时候起,二哥就不大理会我,大概是我太笨的缘故。可是大哥就不会。大哥拿很多东西给我,记得第一次吃到的糖葫芦就是大哥给的,我还傻乎乎地把它藏在袖里带回去给娘,结果都粘在了一起,洗都洗不掉。因为大娘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娘,所以那时我们的衣服都是娘自己洗的,那天娘好气,把我撵出了小院,不许我回去睡。大哥看我哭得伤心就叫我和他一起住了一晚。大哥和二哥都是大娘生的,大娘好像更偏爱二哥一点,可我从没见大哥嫉妒过,反倒是他待我极好。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大哥的被子是暖暖的,香香的,大哥看我的眼神也是像你现在这样,柔柔的。
秦酩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心思也飘了很远。可是苏夜宴觉得他其实很近,好像是那时和苏济在一起的感觉。
大哥很少生气,不像二哥。他笑起来很好看,很温和。不知道你笑起来是不是也这样。可是自从那年大哥奄奄一息地回来之后,便很少笑了。真的,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为难大哥。听我说话是不是很烦?
秦酩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苏夜宴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你喜欢听大哥的事啊!那我知道的可清楚了。
秦酩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个,自动自发地拿起桌上的茶水牛饮了下去。
苏夜宴承认,对于秦荻,他是好奇的。听说当年秦荻很受皇上的赏识,原本是要做京官的。可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居然自请外放。虽然人人都知道京官外放是肥缺,可是一个刚刚在官场上崭露头角的年轻人竟嚣张到自请却也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更可疑的是,皇上答应了。如果皇上真的很喜欢他的才华,对他很信任的话,又为什么在两年之后看见弹劾的奏折时想也不想地将他革职查办?莫非真是伴君如伴虎?决不会如此简单,皇帝尽管不是很英明,可是基本的治国之道还是得心应手的。
从小大哥念书就用功,懂的也最多,可是二哥却从来不和大哥亲近,他好像大哥会什么他就一定要会,大哥不会什么他也要会。唯独我,不喜欢念书,整天就舞刀弄枪,爹不理我,娘骂我,大娘嘲笑我,二哥则是管我叫白痴。只有大哥,大哥总是喜欢摸摸我的脑袋,然后对我说,只要喜欢就好……对了,有一回,爹逼着我去见西席,先生考我背书,结果我夜里贪着练功,书倒是一个字都没背。先生大发雷霆,罚我抄书,是怎么都抄不完的,可是大哥夜里偷着跑来,给我送了一叠他替我抄的书来。大哥那时还对我说:要是我的字再丑些便好了。还有……
午后有些闷热,闷得叫人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蜷缩在宽大的太师椅里,苏夜宴觉得头开始发晕,直犯困。一旁,秦酩还在反反复复地诉说着秦荻幼时的作为,细致得几乎把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出来喋喋不休了一番。终于生生地将苏夜宴赶进了梦乡,不复知觉。
真的好累!
不觉暗自苦笑。他是见过秦荻的。迷迷糊糊间,苏夜宴想起了那一年的在沭王府花园里的偶见。
远远的,火红的枫树下,那一抹苍白的幽魂。风过时,枫叶坠落到了他的发上、肩上,醒目得好似雪白剑刃上滑落的鲜血。
猎猎风吹,幽幽箫响,忘记不了那握着一管玉箫的细瘦的指节以及那回眸一顾间漠然的神色。幽暗的眼睛里,骨子里渗出的无奈和心碎倒映其中,一点点,一滴滴,摧折在了彼此对视的目光中。那一刻,曾经有过的惺惺相惜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是梦吧。也只有在梦里,才会在这恼人的炎夏感觉到秋日的萧索微寒。
第八章:凝望
距离那日午后安然休憩的日子并不多,可是却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见到了眼前的这个像苏济的人。没有心计,率直的好像是邻家的小弟弟。
池里的莲蓬已经熟了,里面饱实的莲子包着青翠的外壳,荷花调残了不少,却掩盖不了悠悠荷香。半敛双目,苏夜宴依旧无法忽视鼻尖处缭绕的淡香。枕着自己细腻的手腕,他同样无法忽视眼前正擎着两支莲蓬上下窜跳的呆瓜。
瞧,瞧。
慵懒地瞥了眼那兴奋得跟个呆子似的秦酩,苏夜宴背转了身体,决意继续休息。
看看,看吗!一支给你,一支给大哥,我挑了两支最好的哦。
秦酩使劲扳动着他,硬是将他扳回了身子。看着苏夜宴略显恼怒的眼睛,秦酩突然间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深深的,好像一汪潭水,望不见底。波澜不动的水面此时却像是有了生气,恼怒的火光跃动着,却是夜晚湖面上月光的倒影,鳞鳞波光,散发着叫人心醉的气息。稍稍吊高的丹凤眼,将一丝清爽的娇媚晕开在了他的眼角眉梢。
不该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记忆里那一层烟水茫茫依然如故,温暖平和的眼睛里有着似海的包容。那是一双如何教人不能相忘的眼睛,渐渐隐匿在了时间的刻痕之下。
噗哧一下,苏夜宴微微笑了起来。刹那间一种柔和的气韵散布了他的整个面庞。软软的和煦,四下飘荡了开来。
呆子看上去果然很呆。
他笑吟吟地看着他,伸手将秦酩手里的两支莲蓬左右贴到了对方的耳上,再用一指将秦酩的鼻子向上一摁。
看,现在更像了。
秦酩的脑海一片空白,凝视着苏夜宴明媚的双眼以及那突然间生动起来的面庞,他觉得好熟悉。那几乎教他遗忘的笑容,软软的,柔柔的,似春日和风,真的太熟悉了。
苏夜宴吃惊地看着秦酩像是突然间被什么给蜇了一下似地抽离了身体,苦涩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飞身而去。
地上遗落的莲蓬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是却已然没有人再顾及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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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爱上你温和的笑容,第二眼爱上你温暖的眼睛。
有多么爱你,你不知道。
远远的看着你,看着你低垂的眼帘。颤动的眼睫下,你在想什么?
忍不住默默地凝望,于是在每一次的凝望里发现爱情已经变得如此深刻。
—— —— —— —— —— —— —— —— —— —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秦君术背依着房门站在了那里。冷冷地看着苏夜宴的眼睛,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静默的仆佣走过他的身边,尽职地点起了房里的熏香,手指轻挥间,细细的香屑密密地撒在了微寒的空气里。
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没有意识地趴在床褥里,光裸着身体,长长的软发被撩在一侧的方枕上,露出了曲线优美的颈部。苏夜宴的眼里满是空乏。
窗外隐隐传来的箫声很美,可是却有些凄楚的感觉在内。似辗转悲啼,绵长而没有尽头。
静谧的空间里,昏暗的灯火燃烧着,香炉里的淡淡清烟悠悠地婉转飘散。披散了及肩的发丝,秦君术将蜂蜜轻轻点在了苏夜宴的身上。
取脂粉轻叩,再缓缓晕开那红腻。指间的紫毫沾染了满满的绛红。描、点、勾、画,深深浅浅的胭脂在他的笔下慢慢化成了一幅花卉图。伸手换过一支紫毫,沾上掺了蜂蜜的金粉,浓浓地在花瓣的边沿描上细细的金线。
甩开手中紫毫的时候,秦君术的眉尖一挑,俯下身,拂过苏夜宴的红唇,渐渐下移,将濡湿的唇印在了苏夜宴的腰际。好冷,一种抑止不了的战栗感顿时惊醒了他的失神。颤抖中,他觉得整个房间似乎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还我画来。
苏夜宴顿时一惊,抬眼望向敞开的窗口。
素净的青衣一袭,白色的腰带上驳着一条约有小半指粗细的红丝。好诡异的配色,好熟悉的穿着。温和的面容下,眼里藏不住的冷冽,极端得一如他的穿着。半敛眼帘,掩去不和谐的冷冽,那人不再言语。
秦君术淡淡地笑了,从苏夜宴的身上爬起来。似乎他很早就知道这个人,会来。
褚师兄,你来得有些迟了。
不迟,不迟。
那人从容地走了几步,站定在了床榻前。此时,他方才注意到了床榻上那横陈的躯体。映衬着妖诒的胭脂,肌肤光滑如斯竟隐隐泛着丝绸的光泽,几乎教人忍不住想上前细细地握上一把。目光上移,突然间,他对那妙人儿的容貌产生了些许好奇。见状,秦君术立刻扣住手里的一枚先前散落在床榻上的云子,轻轻一弹,振开了床头的银勾。顿时,雪白的纱幔如云一般层层倾泻了下来,顺势挡去了对方窥探的目光。但是,对方却是褚和。尽管看不清那张掩藏在纱幔后的面容,他心下却有几分的不以为然。
恰好知道了令兄对沭王爷的重要性。
该死的,你居然去通风报信!
秦君术猛地跳起,一把攥住了青衣人的衣襟。牢牢地对视着,似乎谁都没有先别开脸的打算。良久,秦君术松开了对方的衣襟,冷笑着垂下了眼。
褚师兄果然精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小弟的要求。既然如此,小弟也不便再为难褚师兄。画轴是不能给了……。
装作没有看见褚和眼里骤然间激射出来的杀气,从容地走到床头,他伸手撩开床头层层的纱幔,让在一边。慢慢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就作为小弟的谢礼如何?
温和的面容瞬间有了波动,伸手碰触着眼前虚幻而冰冷的容颜,褚和想要问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喉咙里却只是微微发出了一种“格格”的声音,最终还是渐渐地从唇齿间溢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取过一旁的被单,将那光裸的躯体层层地裹了起来。褚和的眼睛沉默着,目光却阴沉地投在了他的颈部,并在触及那几个浅浅的红痕时,猛烈收缩着漆黑的瞳孔。
没有挣扎,没有想法,甚至没有表情的波动,苏夜宴伸手纠住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单,牢牢地,不曾放开。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横空腾起,以及那跃出窗外时,迎面而来的冷风,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看见那个傻傻的,镇日似个呆瓜般活蹦乱跳的秦酩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想苏济。那是一种深深的想念,一种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消弭的思念。
大哥。
注视褚和横抱着苏夜宴而去,魏言回自屏风后踌躇着走了出来。看着秦君术脸上首次流露出来的迷茫表情,一阵痛楚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秦君术回了头,定定地凝视着魏言回的眼睛,他眼里有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黯然,一闪而逝,快得没人抓住那一点隐约的思绪。
因为,他是苏觉,这世上唯一能教褚和明知却不能避免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