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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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抚琴,一一熏香,无崖舞剑。
好风,好景。
“后来呢?”
“后来……”
后来,莫无崖带着顾一一离开玉勒草堂,去了漠北。
他们在漫天飞雪的冰镜湖边生活。
雪原上有许多不知名的花。
她每日出去,带回大把的花朵,捣碎了花瓣,拿汁液做成颜料和胭脂。
他给她做很多很多的纸鸢,蝴蝶,大雁或者鹰。它们色彩鲜亮,在霁雪初晴的天空下分外美丽。
她牵着线飞快地奔跑,纸鸢就飞起来,很高,很高。
她乌黑的卷发飞舞,她明媚的笑容盛放。
她说,无崖,无崖,我们的纸鸢飞得多么高。
八月十五,中秋。阴。
黄昏时分,飘起了雪花。
冰镜湖的水,清澈而寒冷。
她缩在他的黑色大氅里,抱着一只花瓶状的木簧,轻轻地吹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乐器。
她微笑着告诉他,这是胡笳。
乌孙公主琵琶弦上悲秋歌,蔡女文姬胡笳吹出十八拍。
胡笳,来自西域,在中原极难见到。
他虽精通音律,却也一向是只闻其名,难觅其身。
她站起来,走到湖边。
湖面澄澈如镜,映出她绝艳的容颜。
朱红的衣,墨黑的发,凝霜的脸。
她从怀里取出一方晶莹小巧的羊脂白玉砚,葱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揭开盖子,殷红的胭脂,艳若朱砂。
拔下发上的银簪,挑了火柴头大小的一点,抹在手心,接些雪水细细化开,便有淡淡清香散出。
若有若无,若即若离。
指尖沾一点化开的胭脂,细细涂上温润的唇。
他静静地看她,眉眼轻舒,煦若春风。
她偎向他,唇贴着唇。
胭脂的香气在他齿颊间缭绕,流转。
她说,无崖,你知道么,顾一一是我师妹的名字。
我叫墨朵,云墨朵。
西域平凉国的亡国公主。
无崖,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战争和杀戮?
我的父母,兄弟,随从,侍女,在我面前,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他们的血,在猩红的硝烟中,开出一朵又一朵,无比幽艳的花。
逃亡,不停的逃亡。
那些杀手的脸,不动声色,却冷酷到骨子里。
她柔软的指抚摩着他光洁的发。
她说,无崖,我要复国。
她说,无崖,谢谢你的鸳鸯锦。
她看着他嘴角的血,笑靥如花。
背叛与逃亡,让她开成一朵靡丽而危险的夹竹桃。
传说中的鸳鸯锦,传说中的宝藏。
她嫁给他,义无返顾。
我本不想杀你,如今,却非杀你不可。
她的唇角沾着他的血,她的笑依旧多情。
绮丽的鸳鸯锦缠在她洁白的手指间,像一只折翼的蝶。
* ? ? ? * ? ? ? * ? ? ? * ? ? ? *
日暮西山。
聂一情自怀中掏出一方白色锦帕,轻轻拭去石碑上的薄薄飞尘。
“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非杀你爹不可?”
为什么,非杀不可……
顾惜朝微微低了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这双手,白净修长,没有一点污渍。
清晰的掌蚊,淡蓝的脉络。
看不到淋漓千里的血,看不到无辜枉死的魂。
掌心里隐隐飘着的,是淡淡药草的香气。
“我知道。”
耽于情感,你会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阻碍。
聂一情猛然抬头,看他:“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片刻的静谧。
“我会。”
顾惜朝的声音轻而明澈,在悄然降下的夜幕中,像水晶跌成了碎片。
夜色空朦,偶尔有虫豸轻鸣。
半钩残月,是老天的眼。
冷漠冰凉,洞悉一切。
顾惜朝看着石碑,问了一个在戚少商听来非常奇怪的问题。
“琴尊纳兰,是不是女人?”
聂一情微微一怔之后,突然笑了。
“我倒忘了,你们从莫鲤崖上下来,想必是见过那月宫宫主了罢。顾惜朝,你跟你娘,实在是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负在背后的手指,贴着青衫交缠。
轻轻地那一颤,几不可觉。
月色苍白。
碧落潭的水面在深秋的夜风中浅浅地晃荡。
潭边的夹竹桃已经开得有些乏力,不若白日里的绚烂华丽。
一滴露珠颤巍巍地抖动。
滑过蔫然的花瓣,滚过卷曲的边角,在一点桃红的花尖上停留一个眨眼的瞬间,最后,以一滴泪的姿态坠落。
“她一直没有回去西域,却执著于这个小小的月宫。想必,那鸳鸯锦里果然并没有所谓的藏宝图。”
那一滴露珠,落入水面便失去了踪影。余一圈微微的涟漪,不断地扩大,漾出一片细碎的凌乱。
顾惜朝收回目光,看向聂一情,“鸳鸯锦,从来都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不……”
聂一情缓缓摇头,“鸳鸯锦并不仅仅是一个传说。它的确隐藏着一个秘密。我并不清楚这个秘密是什么,但是我确定,你娘之所以没有回西域,绝对跟这个秘密有着莫大的关系。”
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像一片乌云,沉甸甸地飘在风里,久久不散。
鸳鸯锦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回到养伤的木屋,顾惜朝坐在灯下呆呆地发着怔。
戚少商坐在他对面,拧着眉担忧地看他。
目不转睛。
夜风穿过墙壁的空隙钻进来,吹起他额角的卷发,发丝伴着跳跃的灯火肆意地飞。
拂过他的额,他的脸,他的发簪。
飘向起伏的火苗。
淡淡的焦味让戚少商一下子跳起来,劈手急拉。
动作虽快,那发丝却也烧了一大截,半缕枯黄。
戚少商懊恼地看向顾惜朝:“惜朝,你可不可以别想那么多?”
顾惜朝毫不关心地瞥一眼自己的头发,一把推开戚少商的手,走出门。
飘曳的青衫扬起一道曲扭的弧度。
戚少商看着他孤傲的背影,无奈地低叹一口气,提步跟上。
月已西斜。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站在碧落潭旁,静默无语。
看树看花看残月。
听风听露听虫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惜朝终于开口。
“少商,你老家是哪里的?”
戚少商一楞,有些不太明白顾惜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在凤翔府的龙门镇。”
“凤翔府……”顾惜朝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转头道,“靠近剑门关了吧?我记得那里有许多的流兵散勇,很不太平。”
“是啊。”戚少商点头,“我爹娘就是被流窜的兵痞害死的。”
“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罢了。耕耕田种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普通的小老百姓……”
顾惜朝转回头,冷笑,“普通的百姓有什么不好?至少用不着杀夫弃子——还是我该说杀夫杀子?”
“惜朝!”
“我说的不对么?”顾惜朝突然激动起来,转身一把揪住戚少商的襟口,眼神凌厉而冷冽,“哪个妻子会为了一个传说杀自己的丈夫?哪个母亲会把自己的儿子扔在青楼?如果没有你,我能不能从息红泪的刀下捡回一条命?还有这别有天,我又是为什么会掉下莫鲤崖的?”
“惜朝……”
戚少商不再说话,只伸开双臂把眼前的人松松地圈在怀里。
他看的到他心底里的不甘和脆弱,却分担不了。
这项认知让他涌起一股浓浓的无力和悲凉。
第十章 最情楼
古道秋风,无边丝雨。
正午时分,武夷山下的林间小径慢悠悠晃来一辆破旧的马车。
马是瘸腿的老马,瘦骨嶙峋,身上稀疏的鬃毛湿答答地打着结。
一边喷着鼻息,一边时不时地低了头,去叼路边上枯黄的野草。
车身是最常见的黄月木,本该是淡黄的颜色,却被时光染成了墨黑。
木板薄得像被日光曝晒的枯叶,仿佛轻轻一戳就会裂成碎片。
车子的边边角角更是东缺一块板,西多一个洞。
打大老远望去,很像是一块被老鼠咬过的乌米糕。
马车里是两名年轻男子。
一名书生,一名剑客。
书生青衣卷发,剑客浓眉大眼。
正是顾惜朝和戚少商。
三天前,两人在聂一情的指点下离开了别有天。
首先去的,自然是当日众人激战的地方。
只不过谷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短短二十来天,月宫已寂寥成荒漠。
人烟全无。
在入口处有追命留下的几行字,大意是京城出了变故,他们已先回神侯府,让戚顾二人见字即往,云云。
“咦?”当时顾惜朝看着留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知道这悬崖摔不死人么?”
“所谓,祸害遗千年。想来这句话追命是听说过的。”戚少商眨一眨眼,一本正经地如是说。
换来顾惜朝一个大大的白眼:“我看是因为追命知道某些人号称九命怪猫,打不死的蟑螂。”
戚少商抱臂环胸,笑得万分得意:“说起打不死,还要谢谢你当年三番五次地手下留情。”
顾惜朝冷冷一笑:“那今日我便来个手下不留情如何?”
小斧出手,电光石火。
黑屏,儿童不宜。
本来,两人该立刻赶去京城的,但是顾惜朝却决意要先去找一个人。
桃花娘子,哥舒冰。
“我要问她几个问题。”顾惜朝说。
戚少商能不能不去?
不能。
所以,此刻他们才会在这武夷山的山脚出现。
只不过……
戚少商挪了挪身子,苦着脸看向顾惜朝:“惜朝,咱们为什么不换一辆好一点的马车?或者买两匹好马……”
顾惜朝扬眉回看他,笑得唇角弯弯:“戚大侠,你是打算拿自己身上的皮草去换那两匹好马么?”
戚大侠登时无语。
身无分文的大侠,说起话来真是一点底气也没有啊……
所谓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戚少商忍不住遥想起当年被高鸡血压榨去做招牌的那把琴……
“惜朝……”
“噤声!”
“已经到了?”
“你没发现马车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了很久?”
“……”
顾惜朝一甩袖跃出马车,四周围寂静无声,林木森然。
戚少商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不由皱眉:“这又是个什么什么阵?”
顾惜朝不答,只屏了声息,侧耳细听。
半晌,才悄声道:“来了。”
戚少商微一凝神,只听得林外一阵“沙沙”的声响,似蝗嚼稻谷,蚕食桑叶。
听得人心底毛毛的。
“什么东西?”
不待顾惜朝回话,那声源已到眼前,戚少商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蛇。
许许多多的蛇。
细长如竹筷,通体碧绿。
吐着猩艳的红信,从四面八方围涌而来。
群蛇乱舞。
“桃花娘子的情丝阵。”顾惜朝的嗓音难得地有一丝紧张。
“情丝阵?”戚少商哑然,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叫什么情丝阵……
“这种蛇是西域特有的品种,名字就叫情丝。”
顾惜朝解释道,“有些类似于苗疆的情蛊,被它咬过之后身体并无异样,但它若死了,你便也活不了。”
戚少商闻言扬一扬眉,举了举手中的逆水寒:“那最好的方法岂不就是,在被它咬到之前杀了它。”
“对。”顾惜朝冷然一笑,“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寒光闪烁,剑气森森。
戚少商的手腕微微一转,顿时漫天血雨。
利剑斩情丝。
断成两截的蛇身颓然坠落地面,颤抖着扭动。
“好!”
顾惜朝负手后退几步,远远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