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笑 by童茵-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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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了起来,哪能像现会儿这般走在庭院东张西望。
穿越一处又一处的殿堂,转过后梁,是一条直长的信道,武装的侍卫来来往往的巡逻,守卫十分森严,连素来大意的风潇剑亦能感受到一股压迫。
前方黑鸦鸦一片,冷风微拂,透得刺骨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搓着发毛的手臂,吞了吞唾液,有意无意地蹭到莫晏的身边挨着人走,低声问道:「兄弟,这儿这么大,咱们要上哪儿去?」
「安静些,跟着我便是。」莫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趁卫兵回绕的当口,立即朝他使个眼色,纵身一跃,眨眼间,已着地在一座大殿前。
风潇剑抬头一看,只见金璧辉煌的殿堂上头挂了一块扁额。可惜他不识字,搔着头正想问这是哪儿,莫晏却已先回答。
「熏风殿。」
仔细瞧了眼这座庄重威严的宫殿,殿内灯火通明,射出的光采如同深夜的一盏明灯,将四周照得通亮。昏黄的灯光映在一张白晰细致的俊秀脸孔上,本就带些阴柔的五官,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风潇剑看得怔住了,心口怦咚怦咚直跳,心底深处像是冒出了一些东西,自胸口流窜至全身,燥燥热热的,宛似一股看不见的热流,一点一滴地渗入骨血。
很陌生、很突兀,这样的感觉他生平头次感受到。
茫茫然,他有些不知所以,下意识抬手扯住前襟,口干舌燥,似乎连吐出的气亦是浑浊炙热。
风声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凉意,他颤抖了下身子,总算回过神来,把眼一抬,但见莫晏眉间凹陷一道深沟,专注却又神情复杂地盯着跟前的殿门,似在迟疑。
浮浮荡荡,似悲、似喜、又愁、又伤,眸中映出的百般情绪,不禁教风潇剑暗自吃惊。
素来冷静自持、天性淡泊的他,竟会有这样的表情?或者该说,那淡泊的性子,并非与生俱来……
还在揣想着,身旁不意传来一声叹息,风潇剑闻声转头,莫晏却冷不防地把腿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身入殿。
此突来的举动令风潇剑错愕不已,没多想,提拿着剑,也立即跟了上去。
「草民莫晏,叩见万岁。」
无声无息中突然冒出一道嗓音,本昏昏欲睡的当今新周圣帝赵儒一下子惊醒过来,抬眼看向堂下的陌生人影,只见来人身袭月白长衫,仅管是跪着,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
「你……你是来刺杀朕的?」自新周开国以来,盛世繁荣不衰,这一、二十年来倒未曾有剌客行探之事,如今,真可谓是头一遭,怎不教他心慌意乱,这话也就直觉问出口了,赵儒虚白的脸上布满惧意,瞪视堂下,兴许是紧张的缘故,竟淌得满额汗水。
莫晏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仔细打量眼前人。眉须花白,已过不惑之年的容颜显得老态许多,可仍瞧得出当年英姿飒飒的风范,只那眉眼鼻唇,隐约掺杂着陌生的熟悉……
他微微一笑,直挺着身子道:「惊动圣驾,实是万不得已,草民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仅想将一物呈还于圣上,望圣上恩准。」
人都已闯入宫里来了,哪有准不准的事儿?脸庞罩上一层薄怒,衰败的双目始终教赵儒看不清堂下人究是生得何种模样,只把褶子摆放一旁,沉声问道:「何人所托?」
「待圣上见过此物,自然明白。」单跪在地,莫晏双手抱拳回道。
总之,什么都不愿说就是了。赵儒重重哼地一声,百般踌躇,终于做了个冒险的决定。
「呈上来吧!」
只见莫晏缓缓起身,跨上堂石阶,自腰问掏出—只玉佩连同匣子呈于桌案,接着回到原处,面对堂前,淡淡说了句:「草民之愿已了,就此告辞。」
说毕,他把手一拱,随即转身拔腿就走,后头却传来一声急唤。
「慢着──」
然而,莫晏的脚步却未停歇,直到耳畔传入「十七妹」 一语,这才停下步伐,方转身,赵儒竟已亲自至堂上走下,手里紧紧握着那只玉佩,眸底竟是不敢置信。
「你……你是十七妹的儿子?」细看他的双眸,思绪回至尘封已久的过往。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场往事,一场……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赵儒望进他一双幽蓝的眸子,音容样貌皆和记忆中的模样十足相似。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那瘦伶伶的脸颊,直喃道:「像……实是像极了!」
不管这眉这唇,都和十七妹何其相似,不细瞧,当真以为十七妹再世,惟这双蓝眸是遗传至父亲,亦是一场不该有的情缘孽证。想到此间,赵儒不禁老泪纵横。
一位新周圣主竟在人前就这般地哭了出来,风潇剑一进来便见到这样的景象,楞在当场,可当他一见到一只手竟抚贴在莫晏的脸上,火气立刻爆了出来。
「放手放手!」他怒气冲冲地冲上前去隔开两人,直护在莫晏身前,仿佛跟前的人是什么豺狼虎豹。
感伤的氛围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闹事给冲散,赵儒已冷静下来,整顿一身庄严,回至堂上,自匣子里拿出一封信,仔细地瞧了一回,再看向那张极其柔媚的脸面,哑嗓轻叹:「匣中的信,你瞧过没有?」
「此乃他人所托之物,草民不得瞧见。再者,此物既呈于圣上,必为重要大事,信中内容为何自与草民无关。」
一声声自称为草民,这话摆明说绝了。赵儒把信放入木匣阖上,直间:「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姓李,名莫晏,无字。」
晏?此名乍闻一般,可暗地多在嘴里嚼念几回,仿佛大有深意。赵儒挑了挑眉,再问:「你这名,是谁取的?」
「草民不知,可据草民的师父说取名之人,惟愿淡泊一生。」
「你可明白你的身世?」
莫晏摇头不答,只把唇儿微扬,滑出一抹看似无谓的淡笑。
赵儒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一叹,瞧他的模样,说不明白是诓人的,信中所载,他必不可能全然不知,亲人相对,为何偏装陌路人?他抚额叹息:「晏儿,是朕对不起你……」
突来的一句话不免让莫晏震摄住,心头一热,水气急速盈满眼眶,竟差点就要滚下泪来。他低垂着头,硬忍住泪,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圣上之言过重了,草民仅一介平民,实承受不起。」
「你乃浦阳公主之子、朕的亲外甥,这是你真正的身世啊!」赵儒半掩着脸,以 一种十分苍老的声嗓道:「只怪当年朕错信小人谗言,竟铸下这样的祸事来,教十七妹含冤而死,造成皇室操戈,手足相残……十多年了,朕无时无刻活在懊悔中!此为朕心头一大憾事,幸得上天垂怜,至少在朕有生之年,让朕见着十七妹的后人。」他状似欣慰的点点头,极力睁起看不真切的双眸,眯起一道慈爱的目光注视着。
见着了又如何?尽管他说得如此真情真意,可在他眼里看来,更显得惺惺作态。莫晏唇角浅浅噙着笑意,却是掺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在他有记忆以来,时常见着一身形挺拔的贵气男子,谈话中,隐约得知男子的身份,而他也明白,自己并非四师父自大雪救起的婴孩,一切只是场掩人耳目的戏码,以此蒙蔽世人、躲避难以免去的杀戮──只因,他是浦阳公主当年与清净庙里的和尚所生之孽子。
可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唇上无声嗤笑,渐成淡漠。
在旁的风潇剑一见,悄悄挨近他的身畔,莫晏面上一派轻松悠闲的笑,瞧来似乎过于虚浮。
自他俩相识以来,何曾见过他使出这样的笑容?
心底纳闷,无视新周帝君在前,更没想接下来的行为让人瞧来是有多么暧昧,他随即出手朝莫晏的脸庞轻拍下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莫晏一怔,笑容即敛,只拿眼一扫,便把目光调回堂上,面不改色地道:「皇上圣明,草民此番前来只为一偿他人宿愿,其余之事,皆与草民无关。」故将「他人」二字说得极重,随即就要拱手拜别。
闻言一听,赵儒顿时面有恼色,望着他良久,语气净是难掩凄然:「晏儿,你这可是在责怪朕?」
「草民不敢。」
「你可知,你这声『草民』听得朕心底难受……」
莫晏沉默不语,连唇边最后一丝笑意都散了。
自始至终,风潇剑仍理不清究竟是发生何事,这一来一往的对谈,就像打哑谜般,越听越不解,唯一听清的是,他的这位好兄弟,似乎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唔……不过这也都仅是跟前的老人信口说说,是真是假,也未可知。况且这身穿黄袍的老爷子是怎么回事,一见到人,便哭得不能自己,直道些他听不仅的话。
搅不清是怎么回事,风潇剑搔着头,挨至莫晏身旁,低语道:「兄弟,我瞧这老爷子挺可怜的,他要认你,与其让他苦缠着,你就允了,反正多个亲人,对你也不妨事,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行善积德?真亏他想得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也就是他。莫晏轻瞥了风潇剑一眼,微露笑意,心中那团不散的积郁似乎渐渐澄明,宛如拨云见日。
心感微讶,说也奇怪,因他这一句话,确实是舒坦多了。
「晏儿,朕是明白的,你之所以不愿面对,是心底扎了个结,而这结却是朕亲手系上的,如今,朕想亲手解开此结,可这结太实太紧,光凭肤一人之力,怕是无法……」赵儒特意昂脸睨他,欲自神色揣测心思,可惜他隐藏得太好,脸上仍是一贯的笑。「难不成,你真非逼得朕以皇喻令之?」见莫晏迟迟不语,他真是有些动气了。
「皇上,前尘之事皆成过往云烟,纵能回去过往,焉得扭转乾坤?时也、命也,既已成过去,何必再提起?草民……」莫晏倏地住了嘴,唇边的笑渐成苦涩,改口道:「莫晏望皇上切勿自责。」
赵儒闻言,怎会不知话里的意思?既自称其名,表示街有转圜的余地,这梗在心底长达十多年的结,终是可解了?
喜不自胜地走下堂阶,赵儒再将人细细打量了一回,口里连声说「好」,拉起莫晏的手开始细问过去,是否识字?念书没有?家内还有什么人?仿佛要将十多年他未来得及参与的过去一一问个明白透彻。
这一番忘情的恳谈倒把风潇剑给晾在一旁,他很不是滋味地瞧着跟前一老一少,心底像是沾了初生未熟的青梅子,又酸又涩。他张口欲言,却始终插不上话,眉头紧皱,整张脸黑得跟木炭似的。
「晏儿,你就在宫中住下吧!你的亲生娘亲既是浦阳公主,自流着咱们新周皇室的血脉,也算是咱们赵式一族的人了,怎能埋身民间?朕也该替你留个身份……可什么才适当?」赵儒烦恼地来回踱步,灵光一闪,脑中突然有了主意,随即回身欣喜道:「是了是了,朕就赐你个青光禄大夫,也算是补了你母亲夫家的缺位。」
「皇上……」面有难色,莫晏欲开口推辞,却被赵儒抢白了去。
「嗳,你甭推辞,朕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思?虽你和姚家毫无干系,可你母亲毕竟为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