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天空(父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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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也好,踢着踢着,终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相当不安稳,仿佛一直在稠密的铅色雨云里沉浮,持续的窒息与悬空感,使梦境充满焦虑。恍惚之间,似乎又听到那沉闷的撞击声远远传来,賈晋平捏着的胖子,不知道为什么换成了YY,而剧痛与闷响,却是从自己的脑袋里发出来。穆遥在极度惶恐中霍然坐起,窗外一轮圆月,冷冷地挂在天边,原来简明忘了帮他拉窗帘。
穆鹞依离开B市以后,开始频繁打电话催促他回S城,虽然还是淡淡的语气,沉默居多,仍让穆遥疲于应对。有次恰巧他在午睡,阿姨怕吵醒他,接了让她稍后再打。从那以后,穆鹞依的电话就更为沉默,却带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穆遥感到一触即发的紧张。
S城不可能永远不回,个人主观意志也无法抹杀既有事实,这一切终要去面对。恰巧简明这几天因为恬馨小筑竣工后期事务相对较忙,穆遥打算就趁现在回S城跟穆鹞依好好谈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天才去火车站买好次日中午的车票,YY就打电话约他一起买秋装,经他一提,穆遥才想起上次给穆鹞依买的衣服还寄放在商场没去拿,正好现在一起拿了明天带回家,于是约了YY在商场门口见。
YY明显只是打发时间,根本没怎么挑,只是绕着圈乱买了一气,就塞给司机让他先带回天心花园,自己拉着穆遥在街上乱逛。两个人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走到街心天桥上,YY靠着栏杆停下来,掏出烟点燃,烟盒递过来给穆遥。穆遥也抽了一支慢慢吸,两人面向桥下遄急的车流人潮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YY突然说:“穆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去阳光吧。”
穆遥诧异地抬头,YY仍旧看着桥下,接着说:“其实跟我一样,我们都不相信已经离开了那里,唯恐又被打回原形,”YY自嘲地一笑,眼睛看向天际:“所以我才要回去感受下,怕自己一不小心忘记,哪天重操旧业时适应不了。”他带着点恶意嘲弄道:“而你呢,你是根本不愿承认那段历史,比我更糟糕。”
YY的话像根锐利的钢针扎进他的死穴,穆遥侧头看去,男孩年轻的面孔,带着仿佛历尽沧桑的厌倦与疲惫,他调回目光又回到桥下热闹的人群,YY脸上的忧郁让他不忍细看,即使过去在阳光吧,他也是一副万事不经心的随性豁达,如今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幸福生活和爱情归宿,却像一脚踏空般茫然无措起来。
他们都是开始得太早的人,旮旯里挣扎出来的生活哲学,使他们质疑一切,尤其是爱情。穆遥忽然觉得好笑,他俩就像侥幸得手的窃贼,怀揣着价值连城的赃物,终日惶惶然提心吊胆,藏着掖着仍怕丢失,怕被捕,又因为轻易得手而疑神疑鬼,怀疑赃物的真伪,却无处鉴别,弄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他笑出了声:“YY,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是不是可以生活得更悠然自得?”
YY也笑:“嗯,会坦然一点。呵,真希望自己天真些,能够相信奇迹。”
“呵,”天真?只有顺风顺水,茁壮成长的人才有天真的资格,他们?还是算了。穆遥道:“那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接受陆森吗?”
YY大笑,敲了一记穆遥的头:“傻瓜,当然接受,能做做梦也好。”末了,才低声说:“希望这梦能做长久些吧。”
也许梦境一直持续,就离现实不远了吧?穆遥微笑着想,手里的香烟慢慢燃到指尖,暗红的烟头上积了一截长长的白灰,被自身的重量压弯了腰,“噗”地一声坠落地面。
“你明天回家啊?”YY站累了,开始向桥下走。
“嗯,回去看看我妈。”穆遥回道,拎了半条街的购物袋勒得他手指发疼。
“诶,那天那个女的真的是你妈?”YY来了精神:“手拉手逛街,还以为是你新泡的MM呢。”
“说什么呢?” 穆遥踹他一脚:“真是我妈。”
“一点不像啊,”YY拿出手机,嬉笑着调出张照片:“给你看罪证,典型的情侣散步。”
穆遥心里一跳,照片上交握的双手,潮湿的路面,新绿的枝条,窈窕的背影,暧昧气息扑面而来。YY径自笑道:“连陆森都说我这照片拍得好,如果不是手机效果差点,可以算得上艺术摄影了。”
穆遥蹙眉,一把夺过YY手机,不由分说按了删除。YY大叫:“你Y有病啊?!干嘛删掉我的大作。”
“靠!”穆遥骂道:“我还没告你侵犯肖像权呢。”
两人吵闹着又逛了会儿,都有点累了,YY等下还有节目,于是分头回家。
穆遥回到曦园,随手把购物袋放在客厅茶几上,去储物室找了旅行袋准备收拾行李,刚出来就听到客厅里“噼里啪啦”的响动。抬眼看去,散落了一地的女装和贴身内衣,阿姨脸色古怪,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连声说着抱歉,可能以为是穆遥的新衣想帮他拆洗,却因为薄膜胶袋滑了手。
穆遥赶紧过去拾起来塞进包里:“没关系,这是我妈的衣服,明天我回家要带回去,不用洗了。”不由满心懊恼,阿姨刚才不会怀疑他有恋物癖吧?
第二十章
简明当晚有应酬,没有赶回曦园吃饭。穆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六神无主,这一刻尤其想见简明,他却恰恰不能陪在身边。直到将近十二点,才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穆遥返回房间,坐到椅子上,一时心静无波,期待太久,已经消磨了最初的热切。
不一会儿,感觉到那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简明的声音透着疲倦:“打算回去几天?”
“两三天。”穆遥回头问:“很累吧?”
“嗯,还好,这些应酬没完没了,烦人得很。”简明扯松领带,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进门还没来得及去换衣服。
“坐我这里,”穆遥站起来,拉他到自己的椅子上:“这里不靠墙,我帮你按按头。”
“呵,”简明闭上眼睛,头搭上椅背,笑道:“你还会这个?”
“不会,我是乱来的,你是实验品。”穆遥笑道,轻轻地将手放上去。其实他真的不会,只是想触摸一丝温暖,一缕温情。穆遥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那浓密的黑发里穿行,如同爱抚甜蜜的时光,轻悄如在暖春的薄冰上游走,唯恐惊碎梦境。
简明的手伸上来,把他拉到身前,让他坐在腿上:“小遥,你有心事?”
“没有啊,”穆遥粲然一笑,下巴搁到男人肩上:“你没听过为赋新词强说愁?我有大把挥霍不完的青春,不趁现在玩玩忧郁,怎么对得起自己。”
简明搂着他没有说话,很多时候语言都苍白无用,不如让一室温纯的灯光,陪伴这一刻依偎的恬静。
次日下午三点,穆遥回到S城,难得的天高云淡,风和日丽。车站出口的穆鹞依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群摆无风自动,宛若无端探入溪流的垂柳。她见到穆遥出来,旋即一笑:“除了换洗衣服,其他行李拿去寄存。”
穆遥愕然问道:“为什么?”
“我们去鹞山。”女人不待他回话,径自兴高采烈来到寄存处。
穆遥蹙眉跟上去,穆鹞依经常会有些心血来潮的举动,这次又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车站有专车直达鹞山宾馆,半小时一趟,两人坐车来到山腰,已经将近五点。穆鹞依连声催促他办好入住手续,就拉着他往外跑,说要赶去看日落。
山路荒僻,显然不是普通游客常来的地方,山坡上杂树丛生,穆鹞依爬得气喘吁吁,穆遥又累又担心回去的路不好走,好不容易,穆鹞依突然指着前方说:“看,就是那儿!”穆遥顺指看去,那是一处断崖,两人缓缓靠近,站在崖边。
西极的天空湛蓝而晶澈,深紫的云霞丝丝缕缕散在空中,宛如水晶上干涸的血丝。阴坡松林幽静,归巢的雀鸟啾啾啼鸣。远处的黛色山峦层层叠叠凝固在天空之下,姿态汹涌而悲凉。
穆遥伸手搂住女人的肩,那纤弱身躯上迎风飘扬的白色裙裾,让他有即将展翅飞翔的幻觉,他轻声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呢,”女人扬眉浅笑:“想来,就来了。”穆遥看向脚下的山谷,带状的苍白河流如同一个被拉远的长镜头,无声的,静默地挣扎在嶙峋的山石之间。
女人忽然转身,紧扣住男孩的腰:“跟我做 爱,就在这里,最后一次。”
穆遥吃了一惊,紧盯着她:“最后一次,什么意思?”以后再不发生关系,本来就是他找她摊牌的目的,但经她先行提出,却让他疑虑不安。
“哈,”穆鹞依笑得极其狷狂,眼神却清亮透明,她直视着他:“你以为我要干嘛?”那眼睛在破碎的夕阳之下,软弱而深情,穆遥觉得它既像看着自己,又似乎凝视远方……直至失措的灵魂与苍白的肉 体,在怒放的晚霞中最终合二为一。
下山的路更是难走,遍野岑寂,夜色四合,时不时有被他们踢落的碎石,断枝,哗啦啦滚下山坡。穆遥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穆鹞依像这些碎石一样滚下山谷的情形,如同亲眼所见般清晰,这种想象带给他一种解恨的快感,女人哀婉的眼神又同时让他心如刀割。
她会带着那样的心情跟眼神翻滚下去吧,穆遥抚摸着心底冉冉升起的那点恶念幽幽地想,她的眼神应该会像高 潮来临时一样,充满恐惧的期待和绝望,那惨不忍睹的眼神屡次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行凶而不是媾 合。穆遥甩甩头,强迫自己忽略那邪恶的期盼,于是那恶念,像条蛰伏在心底的冰冷的蛇,悄然滑过幽暗的水草,消失不见。
他们在山上呆了一夜,穆鹞依回宾馆后就闭门不出,穆遥也想回B市之前再跟她摊牌,两人隔着幅墙壁,相安无事到天亮,谁都没有睡好。
这两天穆鹞依都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欣悦,晾洗着他带回来的新衣,整个庭院里不时响起她娇俏的笑声,风铃般清脆悦耳。晾衣绳上,五彩斑斓的衣服随风飘舞,宛如迷离梦境。
离开S城前夜,餐桌前,两人默然对峙,良久之后,穆遥艰难地张口:“妈妈……”
穆鹞依放下碗筷站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明天答复你。”说完转身回房,再没出来过。
穆遥收拾好桌子,开门出去,夜色清凉,只是无星无月,还好有万家灯火,城镇的夜晚已经不需要月光。
沿着柏油公路回到S城一中,像顺着时间的刀刃险险回溯,那些年少时光。穆遥记得过去这是条土路,一到雨天,满地泥泞。空旷的篮球场上原本有架铁制篮球架,倾斜如残断的桅杆,他曾和李二在这里抢夺过一只干瘪的篮球,如今也已改头换面,焕然一新。一时间索然无味,掉头往回走。
这两天简明偶尔打来电话,仿佛感觉到他的局促,只是问问平安,并不多说什么。穆遥到家后拨通他的手机,对面很安静,像是在家里:“简,我明天回去。”
“哦,几点到站,我来接你。”简明的声音听上去很精神,穆遥也跟着心情稍霁,说道:“中午一点,我上午9点的车。”
“嗯,好,那你快去休息,现在挺晚了。”
“简……”
“嗯?”简明问道,忽尔又笑:“小样儿,是不是又想我了?”
“想你个头!”这人破坏情绪的手段不是一般强,穆遥恨恨地想,不过这样一闹,心情却好了很多,明天的事明天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