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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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过往,虽是无聊却也别有一番情致,晚上待两人独处时便拿雁回打趣:
若是教那曲儿与他们,不晓得明儿可会被人打破门赶出镇去?
佳官最喜欢乜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仿着雁回笑起来的模样,狭长了双秀丽的眼勾起抹桃花流转的绯色,盈盈地笑说。
开始雁回还懵懂:甚么曲子?佳官瞥了他一眼,佯嗔道:还是你教的呢,不记得么?说罢竟就清唱起来:
几番的要打你,莫当是戏。
咬咬牙,我真个打,不敢欺。
怎地你……雁回斯斯艾艾起来,脸已在不觉间红了。佳官也不理会,径自续道:
才待打,不由我,又沉吟了一回。
打轻了你,你又不怕我;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
罢,冤家也,不如不打你。
唱罢佳官朗朗笑道:你呀,枉你流连花丛许久,惹下多少风流相思债,我可是没料着你还会脸红呢。
还是白日里他口口声声地叫着哥的时候乖些。雁回忍不住想。平时无人伴着说话,到了夜半时佳官那点刻薄锐利就都发作出来冲了他去,他可招架不住。
佳官忽然用一双清澈的眸望定他:觉得我白天讨人喜欢些?
嗯。下意识应了出声,江雁回立刻后悔。
一声轻笑。佳官凑近来,雁回眼看着他秀丽的脸愈来愈近,一股药香掺着木叶清香幽幽地袭来:现在就不好么?
手已是不自觉地拥了他纤细的身子在怀里,如雪的白衣瑟娑着覆上来触手清凉似水,忍不住就温存起来,在他精致的耳垂上缠绵着呢喃:怎么会不好……只是我都说不过你……
猛然颈上一痛,他惊了一下,放开手摸去,虽未出血却已留了道齿痕。佳官搂着他猫儿般温顺,眼睛却亮亮地狡黠如狐:你敢挑剔我,我要罚你。
啊?雁回怔了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今儿……是初五,那么……
说明一下,逢五是林佳官和江雁回很重要的日子。至于为甚么重要嘛……
子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今儿个晚上,罚你不许碰我,乖乖睡觉。佳官咯咯笑着,已钻进被里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雁回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把手伸进被里呵他,两人笑闹成一团。
镇上的人见他们两个离乡背井无亲无故的,便除了馆谷之资外又凑了点钱请位大婶给他们洗衣煮饭,日子虽不算宽裕却也惬意。只是佳官的起居仍归雁回照顾,连衣衫被褥都是他来洗。李大婶问为甚不让她来做,雁回怎能说某些日子有些物什需得他亲自收拾,只能搪塞道佳官自小被父母宠坏了不好伺候,只该他这个当哥哥的委屈,怎好让大婶辛苦。李大婶听得不住感叹,末了还大大夸赞雁回一番,连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兄友弟恭都用上了。只恨院子太小,本该是法不传六耳的话被有心人尽数听了去。晚上佳官学着大婶的声气又是好好笑了他一番,只在雁回反驳说我也是为的你时才垂了眼红了脸一言不发。瞧着他羞涩婉转如新妇的样子雁回就忍不住在那线条优美的唇角吻了一下。
佳官平素甚少出来,但他生得秀丽文弱,很是讨人喜欢,少不得些大娘大婶怜惜这孩子与哥哥相依为命身体又不好,时常送些汤汤水水瓜瓜菜菜。佳官惯了惜福节食,略沾沾唇也就算尽了礼数,大半倒都是雁回吃了。
以前的,都放下了么?佳官不去想,雁回也不去想。他们之间,似乎从不曾有一个叫江雁归的秀雅少年在阳光灿烂中神采飞扬地笑说雁回哥哥,我来接你回去。
这样可以到白头么?佳官不去想,雁回也不去想。未来是太遥远了,远得仿佛与他们无关。所能做的,也无非是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也许只是两个人都不敢问,不敢想而已。但那一天,当江雁回送了雁归去时,一切就这么定了。纵是一瞬的相依相守,双宿双栖,也是前生千年方修来的缘分,如何能轻易放手?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偶尔瞧见这句词还会微微地失神,雁回却是刻了意不叫怀中依偎的人儿发觉,于是日子漫漫地无声而过,佳官的心性似乎也被这平淡的时光柔和了棱角。那许多过去了的过去,便似乎真的过去了。
秋意深浓,天渐渐凉去。佳官体弱畏寒,更成了只懒懒的偎灶猫儿,每日蜷在厚厚的棉被中握着卷诗词等雁回下课回来,常常等着等着就又睡了过去,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八九个时辰迷迷蒙蒙的,晚上却愈发失眠醒得炯炯,无缘无故心悸手颤。开始雁回还笑他是小懒猪,佳官浅怒薄嗔一番也就完了。可时日长了雁回就觉出不对,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又说不出,只是身上倦,提不起精神。请了镇上的大夫来,大夫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说是体虚气弱,要滋阴补阳。雁回在一旁攥着佳官冰冷的手惴惴不安。大夫走后佳官反而漾起抹清甜的笑搂住雁回: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雁回也笑笑把他塞回被里:乱动什么?被里那点暖和劲都让你折腾没了。
佳官嘟着嘴,秀丽的小脸皱得像包子:乱讲,我身上本来就不热,被里哪能暖。
弦外之音明白到傻瓜也能听懂,偏偏有人就是不懂:那我给你拿手炉来。
佳官气得蒙了头不理他,卷在被中像只虾子。
不一会儿,忽然被子掀开,一双温暖的手臂拥了过来,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叹息:傻孩子……
怎会不懂……是那么疼着你怜着你啊……
PS:江江要回帖~~~是认真的哦~~~没有十个回帖,明天绝对绝对没有下一章,我不是开玩笑的,因为之前写的《路人甲,路人乙系列》点击率和回帖都好少,粉受刺激的说。
二
天虽凉了,佳官却开始间或要雁回带他出去走动,雁回本有心拒绝,可转念一想他总在屋里闷着也对身子不好,便同意了。说来也怪,村里的景致本是看得烂熟再无新意,可有佳官在身边,一切竟就大有情趣,只觉连一木一草都鲜活亮丽起来。白衣如雪的清淡人儿,硬是叫这处小小桃花源添了颜色也失了颜色。
雁回怕他着了风寒,每逢出去必给他裹上一件又一件,可层层叠叠地也不见臃肿,却愈发显得清减,惹人心痛。往往走不出多远佳官就没了力气,又不肯回去,他只好背了这不听话的小少爷四处转悠,好在去的都是些人迹罕至之地,倒也不会惹人注意。只是背上总似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害得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生怕一阵风来,佳官就不见了。
两个人不大说话,佳官精神好时会呢喃着亲热一番,没精神时就俯在他背上睡着了,轻柔细弱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他的耳,有些砰然心动的痒。他会让佳官把双手放进他怀中暖和暖和,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贴到胸口上时是冰样的冷,过很久才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活意。
出走时佳官把手头值钱的东西除了那串翠玉佛珠外都变了现银,居然也有五六百两之多。一户中等人家一年收入也不过十余两,按说本已足够过活。可现在要用到许多药材,价格实在不菲,时日一长谁知会怎样?雁回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可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他又是一介书生,又上哪里去弄钱来?晚上拥着佳官心烦意乱好容易才睡着,夜半又乱梦颠倒地醒来,猛睁眼时发觉原来佳官仍醒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盯着他,见他醒了忙忙地闭眼,却晚了一步。
怎么还不睡?他轻抚佳官细致的脸颊——近来病怏怏地越发清瘦了,苍白不说,连眼睛都显得大了许多,只是指尖触上去仍是蔷薇花瓣般细腻柔软。
佳官没有睁开眼,长长弯弯的睫毛微颤着在窗纱透进的碧色月光中投下许多黯柔的影,愈发显出秀丽温柔:没事……睡不着罢了。
雁回怜惜地爱抚他修长白皙的颈精致的锁骨,习惯性地刚要探进衣内突然停了手:一时忘了你病着……什么也别想,好好睡罢,明儿我还陪你出去玩。
似乎是想笑,要笑,可那个笑容刚有些朦胧的影就散开成眸中蒙蒙的水意,佳官轻声说:可是你……好久没……没抱我了呢。
不想么?
这三个字,佳官仿佛花了很大气力,说完后立时藏到他怀里再不肯出来了。
怎会不想?雁回对自己苦笑,自问正是年少轻狂时候,又无柳下惠的修行,怀抱美人香草哪能不意乱情迷,可先前十日一次,佳官的身子已有些吃力,非歇个两三日不可,何况现在还病着,再折腾一晚……只好溺爱地拍拍他的头温声说:小孩子乱想甚么,乖乖睡觉,身子好了随便你上天入地都成。
没事的……我……佳官细白的牙在唇上咬出没了血色的痕:真的没事……
你不曾后悔我却已悔了啊……若没有我,你该会随雁归回江家罢。你为了我放弃昔日的繁华,我却不知自己能否陪你到白头。出生不久就有医生说过我先天不足,心脏孱弱,须忌大喜大悲,尚易夭折。如今大喜大悲历过,能活至十五岁已属难得。
我不是怕死。
我只怕我死了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但是说不出口,怎样也说不出口。所以想你抱我,所以想在你怀里把自己化成一湾春水融入你的眼你的心,让你一辈子都不会离了我去。
可以么?
不可以么?
但是说不出口啊……
终于还是什么都不曾做。
第二天清晨起身时,佳官已洗过脸未及擦净,睫毛上还漾着水珠闪闪发亮,他翻身下床取过手巾细细拭去,蓦然发现佳官比春天时竟没长高多少。按说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正快,雁归不就……
忽然胸口针刺似的痛了一下。
佳官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乖乖地等他擦完,把手巾挂回原处才兴致勃勃地说:雁回,今儿去哪里?
哦……雁回愣了一下才回答:去河边枫林罢。
佳官微抿了抿唇:不是去过了么?
我听李大婶说枫叶落了大半,倒也好看,但再过得两天就该甚么也没了。若是再不看今年大约就再瞧不到枫叶了。雁回说得不怕琐碎。佳官未听完已笑出来:好了好了,去就去么,哪来这许多废话。
你先等等,收拾好咱们就去。雁回也笑,端起盆出去了。
佳官无所事事地坐下来,手下意识地往桌上一放就是铛的一声清响,吓了一跳才想起腕上的佛珠,不免有些心疼,查看一番却也没甚损伤。捻动着不由得就习惯性地想起曾日日吟诵的经文: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尽……
忽然就哆嗦了一下:死……
如何才能心无挂碍,五蕴皆空,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但雁回端了药进来时佳官仍是一脸的恬淡从容,喝药时的温顺爽快让雁回也有些诧异,打趣了一句,佳官只笑笑,并不回答。
时已深秋,仍是天高云淡,却很多了几分萧瑟,树色转苍黄,风过处有叶飒飒地落下,委地,被轧轧作响的车轮碾过,被女子的香鞋珠履踏过,浅浅地埋进土中露出一抹凄清的萎靡。忽然就怀念起书院的夏日,凤凰花绽放着妩媚,空气中有夏天的味道,潮湿而醇厚地氤氲着,窗外繁茂的绿叶丛中有无精打采的蝉儿懒懒地吟唱出凄凉的韵律。云多情而缠绵地绽放成艳白的牡丹,化作灰蒙而透明的雨帘交织在天地间,天边压抑的雷声敲不醒沉睡的迷梦。
而这个秋天里,梦终于要醒了么?真的不能甘心啊,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