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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芙蓉-2003年第5期-第34部分

小说: 芙蓉-2003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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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后》(1922)是梁宗岱写的一系列短诗,可能是受当时小诗热的影响创作的,内容以爱情和哲理思考为主。其中第三首写: 
  琴弦断了! 
  砰然凄急紧张地哭了一声: 
  是创痛的呼吁? 
  是悲哀的叫喊? 
  诗只四句,把琴弦拟人化,把它的“断”喻为“哭”,并连用了“砰然凄急紧张”三个形容词,写出了声音、情态和情感,诗意饱满。其中第六首写: 
  白莲睡在清池里, 
  伊要过伊酣梦的生活。 
  夏夜的风淡淡地吹了, 
  伊便不觉地 
  瓣瓣的堕落污泥里了。 
  诗把“白莲”这一意象拟人化,用一种展开性的曲喻形象生动地写出了她美丽的“酣梦”与不幸的凋零。诗的第七首写: 
  对忧虑充满的心 
  那一阵阵夹着微风送来的花香 
  不过是对于紧张的琴弦 
  猝然的急弹罢! 
  这首诗把“忧虑充满的心”比喻为“紧张的琴弦”,并把“微风送来的花香”比喻为“猝然的急弹”,诗句隔行相呼应,结构谨严,比喻奇特,诗意繁复朦胧。第三十一首写: 
  幽梦里, 
  我和伊并肩默默的伫立, 
  在月明如洗的园中, 
  听蔷薇滴着香露, 
  清月颤着银波。 
  全诗想象丰富,意象美丽,写出了一对恋人的痴情和美好的情感。尤其是最后两句“听蔷薇滴着香露,/清月颤着银波”,把视觉(清月颤着银波)变幻为听觉(听),使用通感写出了诗情与物象的契合,更富有诗意的含蓄与美丽。 
  《晚祷(二)》(1924)是梁宗岱自己的得意之作: 
  我独自地站在篱边。 
  主呵,在这暮霭底茫昧中, 
  温软的影儿恬静地来去, 
  牧羊儿正开始他野蔷薇底幽梦。 
  我独自地站在这里, 
  悔恨而沉思着我狂热的从前, 
  狂妄地采撷世界底花朵。 
  我只含泪地期待着—— 
  祈望有幽微的片红 
  给春暮阑珊的东风 
  不经意地吹到我底面前。 
  虔诚地,轻谧地 
  在黄昏星忏悔底温光中 
  完成我感恩底晚祷。 
   
  全诗共十四句,是首不分节的十四行诗,其副标题是“呈敏慧”,是送给他在培正中学读书时的同学的,全诗诗意连贯,前四句写景,次四句写自己对过去的悔恨和现在的期待,后六句写自己期待的内容,其安排很像西方的十四行诗,在语言的使用上,也保持了他一贯的特点,如“野蔷薇的幽梦”以花(自然界有形的事物)修饰幽梦(无形之物)。梁宗岱后来评价他以前的诗时说《晚祷》中有着许多“春草般乱生的意象”,除了像《晚祷(二)》这样“极少数的例外”,都不能算是“完成的诗”。'11' 
  总之,梁宗岱的诗好用比喻、通感,诗意繁复朦胧,正如周良沛所言,这具有“繁复的象征”的特点,就爱情诗来说,“比之那个时代,为反封建,追求个性解放蜂拥而出的‘情诗’,那些‘哥哥呀’,‘妹妹呀’,‘你肯不肯和我相恋’之类的诗句,从美学、诗艺上讲,它都在另一个层次。” '12'确实,如果将梁宗岱的《晚祷》放在中国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期那几年的诗歌创作中来看,我们不得不承认,梁宗岱的诗在美学、诗艺上是达到了一个独特的高度的。胡适的《尝试集》(四版,1922)对中国新诗来说,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但若从艺术而论,可圈可点的确实是太少了。漠华、雪峰、修人和汪静之的《湖畔》(1922)写爱情大胆直白,但在诗艺上可取的诗作也真是不多。冰心的《繁星》(1923)和《春水》(1923)以及宗白华的《流云》(1923)是当时小诗的代表,梁宗岱的诗放在他们中间其实是毫不逊色的。所以比之五四同时期的诗歌,梁宗岱的诗更为强调诗歌本身的艺术创造,这实际上成了梁宗岱后来接受象征主义的客观基础。 
  从欧洲留学回来以后,可能是受到瓦雷里的影响,梁宗岱对诗歌的创作要求更为严密,轻易不肯多写,而将主要的精力转向诗歌研究了。这个时期,由于对诗歌的音韵和格律的喜爱,他转向词和十四行诗的写作。他认为自己是“不可救药的爱好形式上的一致的人”,并说自己的诗歌创作都指向这一点:“要用文字创造一种富于色彩的圆融的音乐”。 '13'例如这一首: 
  我们并肩徘徊在古城上, 
  我们底幸福在夕阳里红。 
  扑面吹来袅袅的枣花风, 
  五月底晚空向我们喧唱。 
   
  陶醉于我们青春的梦想, 
  时辰底呼息又那么圆融, 
  我们不觉驻足听——像远钟—— 
  它在我们灵魂里的回响。 
   
  我们并肩在古城上徘徊, 
  我们底幸福脉脉地相偎: 
  你无言,我底灵魂却投入 
   
  你那柔静的盈盈的黑睛…… 
  像一瓣清思,新生的纤月 
  向贞洁的天冉冉地上升。 
  全诗用韵讲究(前两节首句和末句押相同的韵,二三句分别押韵;第三节每句押韵,第四节首句和末句押韵),每句字数相等。与此同时,他又沉湎于填词,认为“中外古今或新旧这些轸域已无形中消灭”,即使是词,“具有这许多小令和长调,正是它一个特长,因为我们可以任意选择那配合我们情意的形式”。 '14'从诗歌创造本身来说,梁宗岱的这种实践,在卞之琳看来,是“倒退”、“复旧”,“居然用文言填词,精彩不多,不见得有多少推陈出新的地方”。 '15'这话有点言过其实,首先,梁宗岱并未用文言填词,他是用白话填词,所以也并非完全的“复旧”,这只不过是梁宗岱由于对诗歌形式的喜好而进行的一种创作实践。不管怎样,由此我们也就可以理解梁宗岱在诗歌理论中对形式的强调。 
  梁宗岱曾经说:“关于艺术,我只信奉一个我以为合理的戒条:一个作家必须创造一些有生命的美丽的东西。” '16'他还说,“浮士德所谓‘人性中最好的部分’”“我希望有一天摄入我底诗里”。 '17'这可以说是梁宗岱的诗歌创作理想。 
  当然,理论是一回事,创作能不能达到理论所表述的这个高度又是一回事,实事求是地讲,梁宗岱的诗歌创作是赶不上他的理论主张的,但是,他从创作实践所获得的艺术体验肯定是有益于他的理论建设的。 
   
  三、“诗心”的表征之二:独特的诗学文体 
   
  梁宗岱的诗学是建立在他自己诗歌创作的基础上的,这甚至还使梁宗岱的“诗心”表征在他诗学写作的文体之中。早在1937年,朱紫就注意到梁宗岱“虽行文时喜用比喻,竟似乎也只是为求表象明确,或增强其所欲表象效果而起。”并认为他的《诗与真》“以文字言就是一本能够存在的好书”。 '18'无疑,朱紫已经意识到梁宗岱独具特色的诗学文体特征了,并对之作了很高的评价。诗人彭燕郊对梁宗岱的诗学文体曾经有过准确的描述,说梁宗岱所写的“都是用他的血温暖过的”,“写说理问题的文字笔端常带感情”,“一般认为,诗人之论往往敏感有余而冷静不足,理论家之论往往冷静有余而敏感不足。诗人之论重文采而轻逻辑,理论家之论刚好相反,梁先生却往往能兼具两者之长,即(原文如此,应是“既”的排印之误)文情并茂,又逻辑严明。” '19'对此,李振声也在谈到梁宗岱的《象征主义》一文中说,“梁是诗人,他是以诗笔的触须去探涉理论问题的,因而整个论述过程,意象纷披,元气淋漓,甚至颜色妩媚,姿态招展,显得既华美又铺张。他的其他诗论,也往往具有这一特色。因而在中国现代诗论中显得别具一格。” '20'不管是彭燕郊还是李振声,他们其实都已经很好地把握到梁宗岱诗学文体的独特风格了,也就是“写说理问题的文字笔端常带感情”,“以诗笔的触须去探涉理论问题”,兼有“文情并茂”和“逻辑严明”的特长。这实际上涉及到了梁宗岱诗学文体在整个现代诗学中的独特性,也就是诗学文体的抒情风格和批判风格的兼备。在我看来,梁宗岱是以散文诗的形式来写批评文章的,以此将诗和批评联结起来,并想藉此探讨诗的内在堂奥。 
  梁宗岱在其诗学文章中好用诗歌创作时用的手法,写得汪洋姿肆、诗情画意,又逻辑严明。梁宗岱在行文中好用比喻,而且往往比喻奇特,起到很好的表达和说理效果。当说到瓦雷里《年轻的命运女神》这首诗时,他说:“现在,每句诗,每个字,都洋溢着无限的深意,像满载甘液的葡萄般盈盈欲裂了。” '21'用“满载甘液的葡萄般盈盈欲裂”来形容诗洋溢着的“无限的深意”,既生动形象,富有诗意,又能达到很好的说理效果。当说到瓦雷里在写《幻美集》时的思想和表现状态时,他说“像群蜂把远方的音信带给芳馥的午昼一般,思想在他底心灵深处嗡嗡飞鸣,要求永久的不朽的衣裳。” '22'用“群蜂”隐喻诗人思想的飞扬和活跃,并用“永久的不朽的衣裳”来隐喻诗人用来表现思想的诗歌形式,隐喻贴切而有诗意,达到了抒情与说理的交融。当说到新诗的发展时,他说:“我们底新诗,在这短短的期间,已经和传说中的流萤般认不出它腐草底前身了。” '23'用流萤和腐草的比喻既诗意又很好地说明了新诗的快速发展。当他说到诗人诗歌创作中的一种心理状态时,他说“不可解的狂渴在你舌根,冰冷的寂寞在你心头,如焚的乡思底烦躁在灵魂里,你发觉你自己是迷了途的半阕枯涩的歌词,你得要不辞万苦千辛去寻找那和谐的半阕,在那里实现你底美满圆融的音乐。” '24'这里用“迷了途的半阕枯涩的歌词”寻找“那和谐的半阕”来隐喻“狂渴”、“寂寞”和“烦躁”的诗人在实现“美满圆融的音乐”中的千辛万苦,比喻奇特,说理形象贴切。 
  梁宗岱正是通过这种多样化的比喻把抽象的道理形象化,而且往往是一个比喻接着一个比喻(博喻和排比),甚至是一个比喻中套着另一个比喻,在比喻中又夹杂着通感。阅读他的诗学文章,本身就是一种美的享受,在美的享受中又获得深思妙想的领悟。在《保罗梵乐希先生》一文中,他开篇即说: 
   
  当象征主义——瑰艳的,神秘的象征主义在法兰西诗园里仿佛继了浮夸的浪漫派,客观的班拿斯(Parnasse)派而枯萎了三十年后,忽然在保罗梵乐希身上发了一枝迟暮的奇葩:它底颜色是妩媚的,它底姿态是招展的,它底温馨却是低微而清澈的钟声,带来深沉永久的意义。 '25' 
   
  这段话先把整个“象征主义”比喻为法兰西“诗园”里“瑰艳的,神秘的”的花,然后说它在保罗梵乐希身上发了“一枝迟暮的奇葩”,这还不够,他还要形象化地形容其颜色(是妩媚的),其姿态(是招展的),其温馨(是低微而清澈的钟声,带来深沉永久的意义)。正是这一连串的形象化的描述,说明了保罗梵乐希的意义和价值,最后的描述还在隐喻之中又套着一个隐喻和通感,把“温馨”(嗅觉)形容为“低微而清澈的钟声”(听觉),于是很自然而然地将其意义描述为“深沉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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