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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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你同我一道去,力争速战速决,行吗?”
莫斯卡喝了一口啤酒,在另一个房间里他听到桑德斯太太和海莲低声细语地在说话,夹杂着婴儿尝试性的、刺耳的哭喊声。他感到惊讶,一阵令人失望的惊讶,他已经写好了那份协议书,现在对它也不感兴趣了。
“我不打算去取那份协议了,沃尔夫,”莫斯卡说,“你只有再找一个伙计了。”
沃尔夫朝寝室门走去,走着走着突然怔住,他转向莫斯卡,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怒色,并且充满了疑虑。
“你他妈到底胡折腾什么,沃尔特?”他说,“从冬天到现在,蛋都累掉了,一切都定了,你想溜之大吉?没有用,沃尔特,没门儿!”
看到沃尔夫发脾气的那激动劲,莫斯卡付之一笑,以遮去自己。出尔反尔的窘态。他明白他对待沃尔夫的作法是妥当的。但他就是高兴看到那脸色灰白的杂种的激动相。
“你他妈真损,沃尔夫,”他说,“我们又不是歹徒,那只是一个念头而已。我现在要想着我的女人,孩子,万一事情弄糟了,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此外,我的结婚证几个月之后就要到手了。我需要那些钱。”
沃尔夫强忍住他的盛怒,“我说,沃尔特,”他用一种友好,理智的语调说,“你打算三四个月之后回美国,也许你在此地已经省下上千块钱,也许你在黑市还赚到一千块。那一千块是我帮你挣的,沃尔特。在美国,你要建立一个家庭,找到工作,还有其他许多麻烦事,你需要的是现金。”然后他又用一种伤感的语调认真而严肃地说:“你对我的态度是不公平的,沃尔特,我也输光了。我总不能到处乱跑再去找一个伙伴吧。我需要的是我所信赖的人。和我合伙干吧,沃尔特,这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不必担心警察,他们不会逮我们的。真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害怕起那些讨厌的德国人来了?”
“不成,”莫斯卡答道。他拿起啤酒听,又喝了一口,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摆动着他带T字的衬衫,说,“伙计,热不热?”
“上帝呀,”沃尔夫把门呼地一声关上,口中骂道,“该死的东西,让那个黄犹太在外面见鬼去吧!没想到那个道貌岸然,见了娘儿们就走不动路的埃迪竟然使你也失去了心肝。以前我总以为你不是那样坏,沃尔特。”
莫斯卡把啤酒听放在梳妆台上说,“听着,沃尔夫,别牵连我的朋友,不要再提及他们。现在就事论事。沃尔夫,你这个浪荡公子,我知道你办结婚证了,因此,现在你可以抛开这项交易,无牵无挂地去美国了。而我还得在这儿呆三四个月。我不怕德国人,但我也不愿要一个花招后,到不来梅的街头去徘徊。要是这样做,我们的选择不是拿了钱之后就逃出不来梅,就是将钱一抢,把别的伙计都干掉。从现在开始,任何这类事情我都不能做。这个夏天,我不再瞻前顾后了,就是能挣一百块钱,我也不稀罕。”稍住,他又说,“这可不是瞎说,沃尔夫,很抱歉。”
沃尔夫凝视着地板,忽上忽下地摇着头,好象在沉思着过去的什么事情,后来想起军官俱乐部里的一件事。当时,俱乐部里的一个副官迫使莫斯卡作出了让步,这位副官说,“你是清楚的,沃尔特,我可以使这一切完蛋,包括你和海莲。我所要于的就是向空军基地和军法处提供情报。你住在德国的营舍里,这违犯了军政府的法律。当然还有几件别的事,我可以到城里一起报告。”
莫斯卡又惊又气,哈哈大笑说,“沃尔夫,看在上帝的份上,喝一瓶啤酒,把你肚里的坏水统统倒出来。你拿歹徒来吓唬我,我不在乎,但是请不要栽脏诬陷。我可不是德国人的囚犯,你想逼供就能逼出来的。”
沃尔夫慢慢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住莫斯卡,然而在莫斯卡薄薄的衣服所裹着的躯体里却明显地透出一股力量,他瘦骨嶙峋的脸上和他深邃严厉的眼睛中锁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和十足的信心,他只是长舒了一口气,淡淡地一笑而已。
“啊,狗娘养的,”沃尔夫退让似地说,“给我一瓶啤酒。”悲凉地摇了摇头,又补了这么二句,“要‘五大’牌的。”他一面喝着酒,一面在想:用什么办法来回敬莫斯卡对自己的背弃。他没想出什么妙法。倘若他向军法处告发莫斯卡。然后到美国去,这无助于他的这笔交易,也许什么都得不到,但总归有了报复的机会。不,这样不行,他很富裕,他有一小笔财富——钻石和一笔可观的现金。眼前有利不图,干嘛去远求祸殃?
他又叹口气,喝着啤酒,继续寻思。让这样好的机会从手边溜走办不到。他明白自己没有这种胆量一个人干这件事。唉,有了,他想他可以把能搞到手的香烟积攒起来,在空军基地经营一番,低价买,高价卖,他或许能赚一千块钱呢。
沃尔夫向莫斯卡伸出手来。“别往心里去。”他说。当时他有点担心莫斯卡会过多地考虑先前他对莫斯卡的威胁。他也不想在德国呆的最后几个星期里继续左顾右盼地生活下去。他后悔不该把事情搞得这样僵,不该丢掉那笔现金。“忘记我说的话吧。”他俩握了握手。
“这没什么,”莫斯卡说。他送沃尔夫到门口,对他说,“也许你可以独立地经营一番事业。”
当莫斯卡走进起居室里时,两位夫人以置疑的眼光望着他,他们俩都听见沃尔夫的大嗓门中含着愤怒。婴儿不哭了,躺在摇车里睡着了。
“你的朋友这么快就走了,”桑德斯太太说。
“他只是给我说件事,”莫斯卡答道,然后对海莲说话,她在一面织毛衣,一面阅读。“沃尔夫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已经打好了结婚证。”
海莲停止看书,把头抬了起来,心不在焉地答道“是吗?”她把瘦而苍白的脸又移向那本书。嘴里咕哝着说,“我希望我们的结婚证书也能很快就会到手。”
莫斯卡进卧室拿了一瓶啤酒,和一听花生,又回到起居室,将打开的罐头花生听递到两位太太面前,她们各抓了一把,莫斯卡逗乐地说,“你们肯定都不喝啤酒?”她们俩摇摇头又去看书去了。
他们都坐着吃花生,莫斯卡在喝酒,桑德斯太太在看书,海莲还是一面看书,一面织毛衣。时值夏季,海莲将头发理得短短的,很容易看见她那张薄薄的面皮勉强地蒙在她单薄瘦弱的面骨上,一根青筋暴出,由面颊一直伸延到嘴边。房间里静静的,但却令人感到夏日傍晚的蒸热。凉风由窗子徐徐吹进,花窗帘布沙沙摆动。
莫斯卡端详着这两位女人。一个可以作他母亲,另一个当然是他孩子的母亲。摇车里的孩子无疑是他自己的。大脑支配他辨认着周围的这一切,却只是淡淡地一顾,啤酒喝够量了。这使他深有倦意,眼前一片昏花。
很久以前,一天之内,他戴着钢盔,拿着枪乘船、搭卡车、坐在坦克盖上,穿过北非、英格兰、法兰西、比利时、荷兰去搜索敌人,歼灭他们。现在看来,这些并没做错,并非愚蠢的举动,不必自嘲。回想起来有些奇怪,“该死的东西!”他心中暗骂,“统统该死。”他继续想下去,自然感到吃惊。他又拿起一把花生,往嘴里放的时候。几乎送错了位置,没嚼烂的花生顺着嘴角掉到楼板上。他感到非常困倦,于是走到窗户旁站着,让轻风透过他带T字的多孔衬衫拂动着他温热的身体。他又摇摇晃晃地向摇车走去,凝神地俯视着他的儿子,庄重地大声说。“该死的东西。”
海莲和桑德斯太太都笑了,“看来我得安顿你睡觉,”海莲对莫斯卡说,又对桑德斯太太说,“这是他第一次一本正经地看看孩子。难道你怀疑你是孩子的父亲吗?”
“生第二个孩子他就会好一些的。”桑德斯太太说。
莫斯卡还在盯着孩子,发现孩子不那么丑了,脸上的皱纹都平了,变得又白又净、两位太太依然看着书。莫斯卡返回到窗户旁。
海莲盯著书,对莫斯卡说:“别这样坐立不安的。”
“我没有啊,”莫斯卡说。真是这样,他越发觉得自己在探测着这间屋子,真是第一次这样注意它。他再次走到摇车跟前,看着睡觉的孩子,他觉得这孩子渐渐长得象人形了。他转而对海莲说:“明天我们一起去郊区俱乐部怎么样,我们可以守着摇车坐在草坪上。我给你准备了红肠和随军快餐店的冰淇淋,在那儿我们可以听见乐队的演奏。”
海莲点头同意了。莫斯卡问桑德斯太太说:“愿意同我们一道去吗?”桑德斯太大抬起头答道:“喋,不去,明天有人来我这儿。”
海莲笑着对桑德斯太太说,“他是实心实意的,不然就不会问你了;去那儿让你吃冰淇淋吃个够。”
“不,真不能去,”桑德斯太太说。她接着阅读下去。莫斯卡意识到她之所以不愿意一道去,是因为她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她着实以为他是出于礼貌才这样邀她一起去的。
“不是开玩笑的。”莫斯卡说。
桑德斯太太微笑着答道:“给我带回一些冰淇淋。”
莫斯卡从卧室里再拿出一瓶啤酒:一切都很顺利,他心里想。
“你很友好,”海莲说,“那么我想求你做一件事。桑德斯太太有一个叔叔在美国,她想要你通过军邮为她发一封信。”
“没问题,”莫斯卡答道。“部队的邮寄都是统一办理的,凡是有亲戚在美国的德国人都写信去要包裹。”
桑德斯太太说,“谢谢。”同时流露出不自然的微笑。“近来我们对在美国的我们亲爱的叔叔很挂念。”海莲和莫斯卡不禁笑了起来,莫斯卡大笑不止,喝的一口啤酒全呛出来了。
这两位夫人又看起书来,莫斯卡对放在桌上的《星条旗》报扫了一眼,说:“也许利奥明天就会从汉堡回来。然后同我们一道去俱乐部。”
海莲抬起头来说:“他出去好长时间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莫斯卡去拿刚取来的那瓶啤酒,说:“压根不喝一点吗?”两位大人都摇摇头,他靠窗户站着说:“我估计利奥打算在那儿过周末,看个究竟,不然他昨天就该回来的。”
海莲将书合起来,放在桌上对桑德斯太太说:“看完了,写得挺好。”
桑德斯太太说:“我寝室里还有你没看过的书呢,你自己去取。”
“今晚不看了,”海莲说;她向窗户走去,站在莫斯卡身边,一只胳膊搂住莫斯卡的腰,他们俩面朝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微风拂面,带来一阵树木的清新气味。他们能够嗅出菜园子里蔬菜的清香和流动着的河水的清凉;夏夜的空气中夹杂着许多废墟中的腐败气味。一轮圆月遮蔽在云层底下;莫斯卡在他周围寂静的黑暗之中听得见德国人的声音——从附近楼房里传来的笑声。收音机中传出不来梅电台播放的轻柔的琴弦乐。这时,一个想去地下餐厅或俱乐部与埃迪、沃尔夫一起掷银子、喝酒的念头幽然而生。
“欧哟,你喝那么多啤酒,”海莲说,“我希望你能自己去上床睡觉。”
莫斯卡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耽心。一切正常。”
海莲依偎着莫斯卡说:“今晚我感觉挺好,”他说,“你明白我想什么吗?”她把声音压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