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出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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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是省城革命党让你去找的。我回头给你一张革命党联络起事的帖子让你带着……”
李双印一听霞姑这么说,也不反对了,手一拍道:“好,霞姑奶奶这主意好,只说是省城里的革命党去联络,不说我们,等起事那日,钱管带让出西门和老北门,让我们成了大事,想悔也来不及了……”
这就把边义夫推上了梁山,边义夫对运动钱管带的事再也推托不开了,只好做出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应了下来。
霞姑因此便很高兴,觉得边义夫在革命的紧要关头的表现真是不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看着被灯烛映红了脸膛的边义夫,霞姑头一遭有了恍然若梦的幸福感,从心里认为,自己真的有点喜欢上边义夫这浪荡子了。
其实,边义夫本来应该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前年春上,是李双印手下的弟兄,而不是她手下的弟兄,把边义夫和王三顺背贴背一块绑了,一车推到了铜山山里。
她是到铜山找李双印议事,才在锁票的木栅笼里见着边义夫的。
当时的情形,霞姑现在还记得很真切。是一个傍晚,山上的雾很大,她和李双印谈完了事,从山神庙里出来,就听得近处有人在唱唱,是《青天在上》里的一段,怪好听的。她立住脚听了一会儿,问李双印:“谁唱的?”
李双印说:“一个肉票,才绑来的。”
霞姑说:“看看去。”
于是,便由李双印引着去了,到了大山洞的木栅笼前。
边义夫果然立在笼里唱,旁边那大脑袋的王三顺,蹲坐在地上,拉着一把并不存在的胡琴,用嘴在替边义夫伴奏,二人全无忧愁的样子。
李双印说:“你们还乐呢,再过几天没人来赎票,老子就撕你们。”
边义夫不唱了,对李双印说:“二爷,你撕谁都别撕我,我值钱呢!我娘就我这么一个独养儿子,她咋着也会叫人来赎的。”
王三顺也说:“李二爷若是不放心,就先把我放了,我把钱给你老人家带进山。”
李双印却不理边义夫和王三顺了,指着边义夫转脸对霞姑说:“这人你知道是谁么?就是当年《青天在上》戏文里唱过的那个落难少爷。”
边义夫忙道:“哎,二爷,那戏文里唱的可不是我,唱的是我娘。”
李双印说:“我知道是唱的你娘,可也有你么,——对证公堂那一出里,你娘抱着你,你又哭又闹,你娘便唱……”
霞姑便对李双印说:“二哥,你既知道人家边家孤儿寡母不容易,咋还绑人家?咱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可不能伤天害理哟!”
李双印道:“也不是专捡这边少爷绑的,是那日回来的路上顺手绑的,再说,当时咱也闹不清他是谁……”
霞姑说:“现在既闹清了,就放了吧,给姑奶奶我个面子。”
李双印很爽快,说了声“行”,立马便让手下的人把边义夫和王三顺都放了出来。
王三顺一出牢笼,当即跪下给霞姑磕头谢恩。
边义夫却不跪,只愣愣盯着霞姑看,且说:“姑奶奶这么俊,也……也做强盗呀!”
李双印火了:“你小子活腻了还是咋的,敢说霞姑奶奶是强盗!”
霞姑笑道:“二哥,你看你,咱原本就是强盗,还怕人说么?”
边义夫说:“就是嘛!”
霞姑却又对边义夫道:“只是我们做的这强盗,和一般的强盗却不同。在一般强盗手里,早割了你的耳朵去催赎了,我们就不割……”
边义夫说:“你不知道,李二爷原也要割的,他说过,后天再没动静,他就割了……”
李双印笑了,说:“我是吓唬你,就算霞姑奶奶不给你说情,我也不会真割你的耳朵。”
霞姑手一摊道:“看看,我说不割就不割吧?!”
后来他们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啥,现在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晚由李双印做东,在山神庙里喝了一回酒,次日一早便带着边义夫和王三顺下山了。
当时,她对边义夫并没啥特别的好印像,只觉得这人挺白净,面孔也满讨人喜欢,如此而已。
不曾想,到了铜山脚下,临分手,边义夫竟不想走了。
边义夫让家人王三顺回去向母亲李太夫人报个平安,自己要跟霞姑到桃花山去看风景。
霞姑哭笑不得,骑在马上低头瞅着边义夫说:“桃花山是远近有名的强盗窝,只有姑奶奶这种男女强盗,没啥风景好看!”
边义夫一把抱住霞姑的腿,笑道:“那我也去,——就去看强盗。”
霞姑也笑了,探身抓住边义夫脑后的粗辫子,在手上把玩着说:“你若是去看强盗,倒不如做强盗了。”
边义夫道:“行,就跟姑奶奶你去做强盗吧!”
然而,边义夫进了桃花山不到半个月,李太夫人便由王三顺引着找到了山里,硬迫着边义夫离了山。
边义夫的强盗没做成,只和她做成了一段露水姻缘。
嗣后,边义夫又到山里来过几次,她也到桃花集边家去过,只是双方都再不提做强盗的话了。
霞姑觉得边义夫是个人物,有时候也让人捉摸不透。
你若说这人胆子小吧,碰到当紧当忙的关口上,他胆子偏就很大。往日这样,现在还这样。
你要说他胆子大吧,他在自己母亲面前简直像个兔子。
那夜,霞姑已预想到了李太夫人可能的阻挠,临散前,又对边义夫交待道:“运动钱管带的事,你说做就得立马去做,别让你家老太太知道。”
边义夫这时已悔青了肠子,听到霞姑提到了老太太,又觉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说:“老太太只怕已知道了,——我跳墙时你们一抓我,和我一起来的王三顺就跑了,他准要去和老太太说的。这王三顺滑头哩,一边做着我的同党,一边呢,又奉老太太的意思监视我,我拿他实是没有办法的……”
霞姑道:“这话你别说了,运动钱管带这事不是我提的,却是你提的,你现在不能推了……”
边义夫说:“谁推了?霞妹,你想想,我要是怕死,想推,当初还说它干啥?再者让你霞妹说,我老边是怕死的人么?!”
霞姑道:“你不是,我知道的,你明日去钱管带那里运动,我呢,就等着你那边的好消息了。”
边义夫沉吟了一下说:“好,我尽力吧!”
第五章
朦胧醒来,大太阳已当顶照着了,一缕剑也似的白光直射到炕沿上。
光中有尘埃飞舞,堂屋对过的西房里有婴儿的啼声,这都让边义夫警醒。
边义夫想到了边郁氏和新得的儿子,又想到了要到城里去运动钱管带,才下了很大的决心,把眼睁定了。
睁定了眼仍不想起,只望着房梁发呆。
这时,王三顺在外面敲起了窗子,一声声唤着:“边爷,边爷……”
边义夫支起脑袋一看,正见着王三顺贴在半开着的窗子上的脸,那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这让边义夫及时想起了王三顺昨夜的不忠,——昨夜若不是误会,若是真碰上了官厅的暗探,他岂不完了?
边义夫便想狠狠骂王三顺一通,让这狗东西长长记性。
可终于没敢,怕嚷起来,昨夜的事被母亲李太夫人知道,引来极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边义夫只朝窗外的王三顺瞪了一眼,就穿衣起来了。
王三顺偏在窗外表功说:“……边爷,昨夜真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呢!我都想好了,你要天亮还不回来,我就得去和老太太说了……”
边义夫心里更气,操起身边的一件袍子,往窗台上一抽,骂道:“你小子还有脸说?快滚!”
王三顺身子向后闪了闪,并不滚,又说:“看看,急眼了吧?其实昨夜的事能怪我么?我又不知道墙那边有人,再说了,要是我先爬过去,边爷你咋办呀?谁托你上墙呀?啊?”
王三顺的声音越来越大,事情随时都有可能败露,边义夫心里真急了,趿着鞋要往院里去。
走到堂屋,西房里的边郁氏隔着半开的门看见了,喊边义夫过去看孩子。
边义夫不能不过去,就硬着头皮过去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且强笑着夸了句:“这孩子……这孩子也……不算太难看的。”
夸罢就走了。
到院里和王三顺一照面,边义夫脸上的笑便收起了,虎着面孔对王三顺道:“昨夜的事你别再提!咋夜我是抬举你,你狗东西偏就不识抬举!”
王三顺有些摸不着头脑:“边爷,你……你咋说抬举我?这……这是哪扯哪呀?”
边义夫道:“哪扯哪?昨夜民军的三个司令都来了,知道不知道?”又信口开河道:“我原想保你个第二路队长,你狗东西偏就跑了……”
王三顺那当儿就有很非凡的官瘾,一下子认真了,伸着颗大头问:“边爷,你……真要保我个队长啊?”
边义夫道:“可不,我已被举了个参谋官,那么大的权,保你个队长还不是一句话么?!”王三顺悔了,脚一跺:“嘿,我的个边爷来,事先你咋瞒着我?我要早知道底细,也……也就不跑了……”
边义夫道:“我就想试试你这人靠得住还是靠不住!没想到,你真是靠不住的,我在墙里面那么喊你,你还是跑了。”
说罢,边义夫不再理睬王三顺,只让王三顺独自在那里后悔。
自己去洗了脸,又用“美丽牌”牙粉漱了嘴,便去吃饭。
吃过饭,边义夫估摸着王三顺后悔得差不多了,才剔着牙迈着方步,到了王三顺房里,很坦荡地把霞姑给他的那张革命党的帖子给了王三顺,对王三顺说,再考验他一回,要他代表革命党去运动新洪城里的钱管带。
王三顺既想做官,却又怕死,不想自己去冒险,便怯怯地看着边义夫明知故问:“只……只我一人去,你……你边爷去不去呀?”
边义夫仍在剔牙,把剔出的一块什么东西“呸”的一声吐出后,说:“我去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王三顺并不死心,又道:“你边爷不去,怕……怕是不行吧?”
边义夫很严峻地说:“我不能去,我一去就暴露了,革命这种事最怕一个暴露。懂不懂?”
王三顺很为难,说:“我去只怕也不行,钱管带不会信我的。”
边义夫怂恿道:“会信的,我每次去找钱管带玩虫、买大烟土不都带着你么?钱管带认识你,还老在我面前夸你机灵哩!”
王三顺根本没有自信,说:“起事造反,闹革命,多大的事呀,我这做下人的去说,人家能当真?边爷,我看还是得你和我一起去才好。”
问题明确提了出来,边义夫推不脱了。
转而想想也是,王三顺终是下人,钱管带恐怕真不会拿王三顺的话当回事。
边义夫这才死了让王三顺替他革命的那份歪心思,对王三顺道:“好,好,就我们两人一起去吧!事不宜迟,咱现在就走……”
在二进院子的月亮门口,迎面碰上了母亲李太夫人。
李太夫人正指挥着一个老妈子在二进院里抓鸡。
大小姐和二小姐很卖力地参与着对那只老母鸡的堵截。
两个小姐踢倒了花盆,打翻了花架,正搞得院里一团糟。
李太夫人很气,立在月亮门口,先骂大小姐、二小姐,后就骂那无用的老妈子。
然而,见到边义夫和王三顺过来时,李太夫人却不管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