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出世-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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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守茹道:“赚我的私房钱。”
马二爷说:“你的私房我给。”
卜守茹哼了一声:“你靠不住。你都这一把年纪了,哪日腿一蹬,谁养我老?”
马二爷道:“你别想骗我,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你是想帮你爹,我十家轿号给了你,就是给了你爹……”
卜守茹咯咯疯笑起来,笑出了泪:“真难为你还过了这么多桥!连我摆在脸面上的心思都看不出!能把我聘给你做小,那爹还叫爹么?我会去帮他么?就是你去帮他,我也不会帮的。”
马二爷疑道:“不帮他,你咋就愿进我的门?”
卜守茹收了脸上的笑:“进你的门是为我自个儿,城西那三十六家轿号不是他的,是我的!是我卖给你的身价!你听明白了么?回门那日,我就把这乡巴佬送回乡下去,这城里没他的事做了!”
马二爷大惊,惊后便喜,连连道:“好,好,你要真能这么着,我……我给你十五家轿号!”
卜守茹头一点:“那就说定了。”
马二爷想想又不放心:“你……你不会骗我吧?”
卜守茹道:“我骗你做啥?!三日之后,你若在城里再见着我爹,唯我是问。只不过你也得想清了,答应给我十五家轿号会悔么?我可是要让麻五爷做干证的。”
马二爷说:“我悔啥?你人都进了马家的门,你的还不都是我的?!这一来全城的轿号就都在咱手上了。”
卜守茹道:“这你错了!我的就是我的,和马家没关系!”
马二爷说:“别扯了,你一个女人家,能管好那么多轿号?”
卜守茹道:“你别忘了,我是在轿号长大的!我自己能管,也能让仇三爷替我管着。”
马二爷打着哈哈,敷衍说:“算了,就我给你管着吧,仇三爷终是外人,靠不住的,你姑奶奶只等着使银子就是……”
卜守茹一口回绝了:“我的就是我的,我宁肯不要你答应的十五家轿号,也不容你管我的事,你要想给我使坏,别怨我和你拼命!为轿号,我……我是敢拼命的!你得清楚这一点!”
马二爷这才知道卜守茹是认真的,想了半天,终于同意了。
卜守茹又追上来问:“说清楚,那十五家轿号你还给不给?”
马二爷不敢说不给,只道:“这事我……我再想想吧!”
卜守茹起身吹灭了灯,背对着马二爷说:“好,你好生想吧,我睡了,想通了就别悔,我最讨厌大老爷们说话不作数。”
马二爷不想睡,又呼呼喘着往卜守茹身上爬。
卜守茹把马二爷往身下推,差点把马二爷推下了床。
马二爷是爷字号人物,一辈子睡过的女人多了,哪见过这事?火透了,掐着卜守茹的大腿根骂:“你这贱货!臭X!你爹都不是爷的对手,你还想用你那臭X治爷呀?做梦吧!”
卜守茹也抓住马二爷的腿根叫:“老王八头,我不治你,你来呀,你可有那本事呀!你只能做舔我臭X的狗!”
马二爷被抓得很疼,先松了手。
卜守茹也松了手。
都裸着身子,相互提防着,又僵了好一会儿。
马二爷没僵过卜守茹,软了,先是尴尬地笑,继而,又吭吭呛呛流了泪,说是前世欠了卜守茹的孽债,只怕得用老命偿还了。
最后,马二爷认输了,——
从未臣服过任何女人的马二爷,在他六十二岁的洞房之夜臣服了卜守茹,当场立了字据,把观前街的六家轿号,和分布于状元胡同一带的九家轿号作为私房钱的来源,一并齐送给了卜守茹。
这十五家轿号是卜大爷靠阴谋和蛮力都没得到的。
这夜对卜守茹来说意义非凡,它确立了卜守茹和马二爷未来的关系,也在马家建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
抓着那张字据,躺在床上承受着马二爷无能的蹂躏,卜守茹泪水直流,浸湿了绣花枕头。
卜守茹流着泪想,马二爷没准还会变卦,为防万一,明个儿一早就得去见麻五爷,让麻五爷当着马二爷的面也盖上手模画上押。
又想,还要给麻五爷说清,西城三十六家轿号也是她的了,五爷得帮她把那个乡巴佬的爹赶走,日后更得多照应……
第六章
卜大爷有了不祥的预感,三天来心总慌慌的。
闺女卜守茹出门子那日,原以为要有场痛快淋漓的哭闹,却没有,卜大爷便觉着怪。
卜守茹走后,卜大爷要和仇三爷商量重开西城三十六家轿号的事,仇三爷又是一副很踌躇的样子,就更让卜大爷起疑了。
卜大爷那当儿还没想到闺女已和仇三爷过了话,还以为仇三爷的踌躇是因信不过马二爷的承诺,便说,马二爷虽然不是东西,说话却是作数的,短时间里断不会再使坏。卜大爷要仇三爷把三十六家轿号的轿头管事都召来,一起合计、合计。
仇三爷这才说,还是先别急,待卜姑娘回门后一块合计吧!
这是啥话?卜大爷想,他的轿号和闺女有啥关系?
没想到还真有关系,且是大关系:他卜永安自己作孽,亲生闺女趁火打劫,把他这个当爹的卖了!
仇三爷、麻五爷,可能还有马二爷,都参予了这场惨绝的扼杀,里里外外只瞒着挨杀的他!
回门时,院门口再次落下许多轿,有卜守茹从马家带来的,有麻五爷和麻五爷手下弟兄坐的,还有一乘八人抬的绿呢官轿,是空的。
麻五爷一进门就指着绿呢官轿吹:“这可是好轿!连知府邓老大人都不摊坐的,五爷我一来有面子,二来又花了大价钱,才从退隐的巡抚大人府上借下了。”
卜大爷问:“借来干啥?”
麻五爷大大咧咧说:“干啥?给你坐呀!你家守茹那真叫孝敬!昨个儿就和我说了,你为轿子苦了十八年,身子骨全毁了,回乡咋着也得有乘风光的好轿!卜大爷,我可是真妒嫉你呢,有这么好个闺女。”
卜大爷傻了眼,坐在堂屋太师椅上直着嗓子叫:“谁……谁说我要回……回乡?谁说的?”
卜守茹走到近前,冷面看着卜大爷:“爹,我说的。我还对五爷说了,你老这么累着,我做闺女的于心不忍,这西城三十六家轿号我就管了,你只管到乡下歇着享清福吧!”
大爷身子动着,手直颤:“妮儿,你……你可还是我的妮儿?”
卜守茹说:“这叫啥话?我咋不是你的妮儿呢?你对我的好处,咱石城八十二家轿号的人谁不知道?不因着你是我爹,对我好,我能让五爷费神弄这绿呢大轿?爹,你不是不知道,当皇上的命官也得当到五品才能坐这绿呢轿呢!”
卜大爷抓起八仙桌上的茶壶朝卜守茹摔过来:“你……你这贱货,你是要我死!”
卜守茹身子一闪,躲过了,茶壶在卜守茹脚下碎了,壶里有茶水,湿了地,也湿了卜守茹的粉红绣花鞋。
卜守茹抬起脚,用绢帕揩着沾在鞋面上的茶叶片儿,又抬起头瞅着卜大爷说:“爹,你真是不识好歹的。你想想,我这么着不是为你好么?你今个儿败了能卖我,明个儿再败了可咋办呢?你可再没闺女卖了……”
卜大爷吼道:“老子不会再败了,不会!”
麻五爷插上来说:“卜大爷,话不好这么讲,不说你这人已是废了,不能再侍弄轿子,就算你没废,也不好说这大话的!”
卜大爷冲着麻五爷眼一瞪:“你他娘少管闲事!”
麻五爷笑了:“我可不愿管,偏是你找我管的!现在呢,你不让我管也不行了,我替卜姑娘做了主,就得管到底。我看了,你这闺女还就是比你这独眼龙强,有心计,也有能耐呢,五爷我都服气,你还不服?”
卜守茹道:“五爷,回乡下享福是好事,我爹知道的,你可别说这种话气我爹!”旋又对卜大爷说,“爹,打从我落生,你可是没回过家哩,我娘死时你没回,接我时也没回,只派了我巴哥哥和仇三爷。今个儿,你也该回了,看看我娘的坟,给我娘烧点纸,啊?”
卜大爷到这地步了,还心存妄想,凄惶地看着卜守茹说:“妮儿,我……我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我……我把轿号都给你,你别让我走,允我留在城里帮你的忙……”
卜守茹摇摇头道:“不必了,仇三爷会替我照管轿号的,他有腿,你没有,这没办法……”
卜大爷问仇三爷:“你能照看好西城三十六家轿号?”
仇三爷不敢看卜大爷,低着头说:“我……我不知道,卜姑娘让我管,我就得管,好歹都是你们卜家的人。”
卜大爷独眼里流出了泪:“好,好,你们早把圈套做好了,我知道。我……我不说别的了,只一条,你们让我留下来,任啥不管,让我能天天看到那些轿,成么?”
仇三爷瞥了卜守茹一眼,对卜大爷说:“这……这得问卜姑娘……”
卜大爷便对卜守茹道:“妮儿,你说句话!”
卜守茹摇起了头……
卜大爷这才知道自己完了,得带着他的一只独眼、两条断腿还乡了,他在城里十八年的拼杀至此完结。而造成今日这局面的正是他自己,他生下了卜守茹这么个孽障,又把这孽障聘给了马二爷,极完整的铺排了自己的全面失败,连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伴着一声绝望的嚎叫,卜大爷身子一挺,把八仙桌推开,冲着卜守茹扑了过去,想抓住卜守茹,掐死她。
然而,今日的卜大爷已不是往日的卜大爷,那个用大脚板踩着麻石道和人拼命的卜大爷已不复存在,卜大爷的两条腿再也不能牢牢站在地上了,离开太师椅,卜大爷便轰然一声栽倒在方砖铺就的地上,就像倒下了一堵墙。
卜大爷倒在地上拖着鼻涕挂着泪骂:“卜守茹,你这个娼妇!贱货!老子只要还剩一口气就……就和你没完!老子要把你,把……把……马二都宰了!都宰了……”
卜守茹不气,看着卜大爷说:“爹,你咋骂也还是我爹,你不仁我得义;你不养我的小,我得养你的老。你甭闹,天不早了,咱得起轿了……”
卜大爷像没听见,直挺挺睡在地上,泼妇似的喊:“……都来看哟,都他娘的来看哟,这就是养闺女的报应!闺女就是这么丧送她爹的啊……”
卜守茹这才火了,穿着绣花鞋的脚一跺,对卜大爷叫道:“你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转而又对麻五爷说:“五爷,快把我爹抬进轿去!”
麻五爷手一挥,院里站着的人过来两个,和麻五爷并卜守茹一起,硬把卜大爷架上了绿呢大轿。
卜大爷被扔进轿里了,还在骂,骂闺女,骂马二爷,也骂麻五爷和仇三爷,疯了似的。
麻五爷被骂得心烦,就找了团裹脚的破布,要把卜大爷的臭嘴堵起来。
卜守茹不让,说是挺好的事,别弄糟了。
起轿前,卜守茹张罗着一路上要带的东西,——去一趟就八十里地,吃的、用的都需不少,还有必不可少的盘缠。
正收拾着,卜大爷那边又出了鬼,这瘫子从轿里爬了出来,独眼亮的吓人,还狼一般地吼,说是要去见马二爷。麻五爷和仇三爷两人都按不住。
麻五爷说:“卜姑娘,得捆哩,嘴也得堵上,要不走在路上太招眼。”
卜守茹这才点了头:“那就捆吧!捆时手脖上缠点布片,别勒疼了他。还有,堵嘴的布也得干净……”
麻五爷又说:“卜姑娘,你是真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