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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芙蓉-2004年第6期-第17部分

小说: 芙蓉-2004年第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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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调的歌曲。自行车一旦滑入到马路上,他就找到了年轻时的快感。具体什么快感他也说不出来。人老了,记忆生锈了,都生锈了。李老头只是一个劲儿地想年轻还真他妈的好啊。那时候沙锅也没那么破,带着矜持的嗓音,还有点羞惭,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世俗不堪了,简直不可救药。生活也随着变得枯燥乏味起来。李师傅二十几年来生活在这乏味里倒也成了习惯。 
  李师傅在机关大院里租了一间平房,在一大片高大的杉树下,每到秋冬季,地上就盖了一层厚厚的杉树叶,细细的叶子紧紧地啃咬着地面,很快就变质腐烂了。房子又背着阳光,潮湿腐烂的气息就一阵一阵地往里灌,再加上屋里主卧室不分,李师傅平常拾的那些废品就在屋里堆了大半个面积,他们的卧室就在这废品上面,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垫单,权且当床。前面就是做饭的地方,烟雾把屋里熏得黑糊糊的,没有一处光明之地,就连沙锅亦是如此。屋里没有哪一处不是湿辘辘的。久而久之,沙锅就染上了严重的风湿病。李师傅却没有被污染,在城里呆习惯了他学会了逃避,除了睡觉外他平常就在外面有目的地晃,打牌,或者钓鱼,有时候有收获有时候一无所获。但他觉得如此一下也颇为怡然自得。李师傅其实也有很浪漫的想法。 
  这天沙锅早早地就吃完了饭,吃完饭后她就不知道干什么了。于是她就抄了两只手到大院里到处晃悠。她一边咳嗽一边拿眼四处瞅。经过东边一排平房时她忽然就站立在了那里,伸手将脚边的几个破纸箱折叠起来摞好。边做边看,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有时是下午来有时是晚上。这一排房子有几家住着外地来打工或者做生意的人,和他们的身份大抵类似,不会很有钱,在这院子里属于外来人员,故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谁也不会注意一个拾破烂的伏着腰的老太太。尽管她每天穿着同样耀眼的花裤子,花裤子的上面,也就是腰上捆着一个肮脏的破麻布,样子很滑稽,多少和这个体面的机关单位显得不大协调。老太太眼睛贼溜溜的,肆无忌惮,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晚上她就迫不及待将这个秘密给老头子说了。老头子先是坚定摇头,极力做出不屑状。后来沙锅就哭,沙锅说,还有一个女儿没有出嫁呢。孙子也要上幼稚园了,浑身上下都是洞眼,哪里都需要钱。再说一个拾破烂的,不就是稍微偏一下手,打打擦边球。反正本身干的是下贱工作,再下贱一点也没有什么。鬼使神差一下,谁也不知道。李师傅在老伴声泪俱下的哭声中终于动摇了。沙锅喜出望外,说,找一个阴雨天的晚上下手,要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老人就找了一个下雪的天,雪不大,但也纷纷扬扬,雪落在树上刷刷刷的,给平时死气沉沉的夜空平添了些许生动。再加上天气寒冷,大院里的人们早早地就熄灯睡觉了。老俩口蹲在炉子边不慌不忙地烤火,李师傅吸着烟,吧嗒吧嗒地大口地吸着,心里还在犹豫,恐怕失手,一旦失手他就完了。一辈子的英名安将何在?老脸往哪搁?整个机关的人像打过街老鼠一样将他扫地出门。沙锅看出了他的心事,自个出门溜达了一圈,回来拉了李师傅就走。沙锅说,我保证你万无一失。李师傅长叹一声,像终于做出某种艰难的决定似的,用脚尖碾灭烟头就出了门。门口放着一辆板车,上面有钢锯、老虎钳和扳手,是沙锅早就准备好了的。他们偷偷出发了。板车轮胎的齿轮咬着地面,发出刷刷的细响,也像雪花落在树叶上的声音,简直是天作之合。老俩口的胆大了一些,只是还是忍不住地哆嗦,浑身颤抖不已。好在路途不远,否则首先李师傅会挂不住。他们在一家平房门口停下,李师傅推了推门,门晃荡了几下,再一推,下面腐烂的木头就直往下掉。李老头在黑暗中嘿嘿地冷笑了两声,稍微用了一点力,门就喑哑一声自己开了。沙锅抢先一步冲进屋里,拿了手电筒就在屋里晃来晃去,屋里堆满了东西,沙锅的手电筒的光束最先落在一个冰柜上,冰柜有六成新,只有几处掉了一点油漆,其他的地方完好无损。沙锅心中一阵窃喜。手电筒再往上一晃,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冰柜上立着一个窗式空调,也有六成新,只是落了一层灰尘。沙锅微驮的腰不由得拉直了一点。旁边是滚筒洗衣机,洗衣机外层的保护膜有些损坏,生着一点锈。沙锅打开洗衣盖,不由惊呼,天哪。老头子,你快过来看。沙锅两眼直直的要喷出火来。老头子惊悸了一下,趋前一步,然后又赶紧退后了一步,老头子说,会不会是谁设的一个圈套?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沙锅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迫不及待地从洗衣机里拣起那枚金戒指,将戒指戴到无名指上,然后把手伸直在李老头的眼前晃了晃,戒指反射出来的光很刺眼,李老头忙闭上了眼。沙锅说,老头子,我什么时候戴过戒指啊,你什么时候让我戴过戒指啊,快入土的人了。老太太说完就嘤嘤地哭泣。她刚才的嗓门压得很低,是温柔磁性的,让老头子一下子找到了从前的感觉,久违的感觉。老头有些心软。鼓足了勇气,就过来将空调扛到肩膀上出了门。老俩口就将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搬,都是有力气的人,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更别提那些衣服被子了。他们气喘吁吁,背上只渗出一点点汗。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但非常的默契,从来没有过的默契。李老头当时就豁出去了,想,被当作小偷抓住了也无所谓,老伴想要的戒指啊,想了一生我都没有能力给她,我愧对她啊。 
  过后,老俩口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日子。沙锅的嗓门自然小了一些,沙锅的声音一小李师傅的声音自然也跟着小,生怕自己的高嗓门将秘密泄露了出去。两个人的日子比平常更加小心翼翼,还轮流出去探口风,奇怪的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有一点他们非常明白,东西不宜在家里久留,必须想一个办法尽快脱手。他们大清早就将货搬到板车上,用垫单盖上就全部拖往了旧货市场。 
  惟独留下了戒指。 
  这是一笔数目可观的钱,李师傅辛苦干半年把老命拼上也挣不了那么多。李师傅拿着钱,心里颇不是滋味,想哭又想笑,最后将钱往老伴身上一掼,扭头就走。沙锅追上来,沙锅说,老头子,你怎么啦?老头子就说,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干过昧良心的事,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从此以后我不再欠你的。沙锅就摇头,老头子是越老越糊涂。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沙锅倒也心安理得,嗓子又像破沙锅似的开始到处敲了,欢得很。倒是李师傅,心情一天比一天郁闷,打牌尽是输钱,落到最后还不知道钱是怎么输掉的。后来被老伴破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吼了几天老杂种,引起了大院里居民的抗议,搞得影响非常的糟糕,李师傅这才开始灰溜溜地金盆洗手。李师傅边洗手边想,我以前打牌不是这样不争气的呀,现在到底是为何呢?人到底是老了,还是别的? 
  大约一个月之后,也是一大清早,李师傅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到警笛声,呼啸而来的警笛声分外刺耳,李师傅从废纸堆上滚落下来,头撞在墙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急忙将耳朵贴到门缝上,警车分明是往那个地方开的。一定有人报案了。老俩口浑身颤抖着抱在一起。李师傅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绝望地闭上眼,开始后悔。沙锅提醒他穿上衣服,李师傅这才感觉到冷,慌忙披上衣服,也来不及吃早餐,骑了自行车就出了门。出了门,他这才发现头上撞了一个大包,生生地疼。他们已经商量好,如果碰到熟人就说去集市上买菜。幸好没有碰到一个熟人,他们干脆就将自行车骑到了公园。因为不是周末,公园里的人不是很多,老俩口就在里头溜达。他们知道,这个城市的居民被盗过很多次,警察局也破过很多次案,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李师傅希望这次也不了了之。而沙锅坚信一定会是这样。 
  他们第一次逛公园。公园里少了很多浪漫,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他们做梦都想到公园来逛逛,但一直都没有来,有钱的时候没有心情,有心情的时候又没有钱。那个时候进公园可是要收钱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时髦又有钱的人进去。但现在他们有钱了,进去之后却没有了以前的浪漫,是他们老了还是别人有了更好的去处?李师傅很扫兴。尽管扫兴,但这一天得想办法熬过去。两人就往里钻,越往里钻心里就越塌实。晨练的老人背着红缨枪正准备回去。守门的人忽然放飞一群鸽子,扑棱棱地从他们头上掠过去了。老俩口吓了一大跳。骑了自行车飞快地跑,哪里最安全呢?到底哪里最安全呢?李师傅就恼怒地想,小偷原来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下辈子无论如何即使做狗也不做小偷。李师傅心里越想越窝火,怎么一不小心就做了小偷,小偷都是这么疲于奔命吗?他开始后悔,一念之差啊,就让他一辈子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李师傅将车停在一棵大柳树下,坐在旁边就抽起了烟。默默地抽了半天,他感觉今天一天怎么这么漫长啊。他忽略了身边的老伴,忽略了饥饿,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巨大的恐惧和黑压压的天空。 
  沙锅死的那天李师傅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是突发性的脑溢血。死得快而且安全,梗着脖子,突然就栽倒在地,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李师傅悲痛不已,哭天抢地。尸体在他们租的房子里停了五天,也没有找到运尸车(因为临近春节,谁也不愿意),机关家属又总是提意见,李师傅万般无奈只好携同儿孙将老伴送到殡仪馆火化。临推进火炉的那一刻,李师傅的儿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到火炉前就将沙锅无名指上的戒指扯了下来藏进自己的口袋里。李师傅看在眼里,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叹着气只是摇头。 
  没有了沙锅,李师傅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总觉得身边缺少什么。老伴死了,再也没有谁和他大着嗓门你来我往了。平常在耳边吵得烦,现在没人吵了又觉得缺少了什么。李师傅就想人咋就这么犯贱呢? 
  李师傅继续过着以前的日子,只是比先前劳累了许多,必须自己做饭,自己睡觉了;然后就是多承受了一份罪恶,以前有老伴担当一部分倒也没有什么,有个商量的人,现在老伴一死他就又开始诚惶诚恐,比先前更加恐惧。老头儿就经常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杉树下喝着闷酒抽烟,一喝就是好几个小时。姜老太太知道他死了老婆,有心同情他,有时便给他拿来下酒菜,有时就干脆拎来一壶高粱酒。两人就坐在那对饮,先是默默无语,后来就海阔天空地聊,全是老人的话题,充满了人世沧桑感。姜老太太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这个习惯一直保存到现在,就连丈夫死也未曾中断过。所以说姜老太太极有人缘。 
  李师傅还隐隐约约知道姜老太太丈夫死的时候,大概有五六年了吧。那时候姜老太太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仍然有点风韵,但现在风韵没有了,脸上和心里只是多了几份人世的沧桑感。他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友谊更深了,还多了一点别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李师傅每天如此和姜老太太反复斟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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