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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芙蓉-2004年第6期-第12部分

小说: 芙蓉-2004年第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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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地伸了一个懒腰感到了一阵轻松。外面的太阳升起来了同样也照到了屋子里的每个人的脸。这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原来老婆子的皮肤是最好的,甚至是粉嘟嘟的样子;大姐是一个脸上涂满脂粉的妖艳女人;大姐夫有着乌黑的胡子;二姐夫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二姐是满脸的菜黄色;三姐夫是有着一脸快乐表情的小伙子。三姐在哪儿呢?原来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在这儿。她依旧偎在墙根,哈欠连天,一副懒得理任何人的样子。她隆起的肚子瑟瑟地抖动着,借着早晨的阳光我们看到在她的两腿之间已经流出了一大摊鲜红而又好看的血。 
   
  盛兴,1978年生,现居山东莱芜,于当地交通部门做秘书工作。中学时代开始诗歌、小说创作。 


坟里的灯
华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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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正在出来,我眯着眼。我三舅说:九儿是个小懒虫。我对他笑笑。他雄赳赳地站在土崖上面,用锄背把一根钢钎砸进土里。到钢钎深入土里一尺多的时候,他双手握住钢钎左右摇晃。然后他发出嘿的一声,用力一扳钢钎,一大堆土塌了下来。灰尘扑上我的脸,有点辣,我打了很多喷嚏。三舅,三舅,我高兴极了。 
  妈妈负责挑水和土,见她一来我就站在土堆上,让妈妈把水倒在我的脚背上。晶亮亮,冷冰冰的水淋在脚背上,冷得我跳起来。我不停地跳,高兴极了,然后开始跑。往妈妈挑水来的路上跑,兜着圈子跑。弟弟醒来后,外婆把他抱出来,放在门口的席子上,我就去看住他。如果弟弟哭,就喊妈妈来喂奶。弟弟哭起来跟个大人似的,抽抽噎噎,气比声音多,很让人担心。他哭得太小声,需要有人守着。我抱住他坐在席子上。我一松手他就要往席子外面爬,这时候我就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回来。我对他说:小爬虫。他伸出手来抓我的嘴,因为我的嘴在动。我把嘴紧闭着,改眨眼睛,他便来抓我的眼睛。 
  我大舅,一声不响地沿着一条石灰撒的白线挖一条浅沟。石灰线是白光祖白学良昨天下午拉着绳子撒的,规定我们的院子的大小不能超过石灰线。我们原来想要一个大院子,白光祖只给了我们一个小院子。白光祖当然是个混蛋,可是我大舅是个精神病。昨晚上三舅想偷偷地把石灰线往外扩一扩,大舅不让扩,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动手,把白光祖撒的石灰线刨成沟。他有一个水烟筒,靠在他前面的小凳子上。他一边做事一边瞅着他的水烟筒,嘴里叽叽咕咕,好像在和水烟筒说话一样。他和水烟筒有话说,和人没话说,叽叽咕咕的。他要是和我说话那是因为我是小孩子,听不懂。 
  他对我说:我的牙坏了。有一天早晨,他对我说:我的牙坏了。他闷闷不乐,闷闷不乐是人要闯祸的表情。他说过好几次,我的牙坏了。妈妈问我:他没说他在做梦?我说他就说牙坏了。妈妈说:他不是做梦就好。我问为什么。妈妈说:梦见牙齿坏了是最不好的事。要是你梦见自己牙坏了一定要对妈妈讲。昨天大舅又说:我的牙坏了。是不是他觉得说了这句话,其他话都不用说了?外婆说他小时候被宠坏了,长大了就让人担心。大家都不喜欢他,觉得他总有要吓你一跳的意思。他整天不声不响,闷闷不乐,就是因为有一天会狠狠地吓你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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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高高兴兴地站在土堆上,等妈妈把水倒在脚背上。早晨的水和中午的水不一样。早晨的水一淋在脚上啊,让人有劲,又想跑又想跳。中午的水让人瞌睡。中午可以仰躺在尿一样暖和的水面上,想睡又不敢,怕沉到水库底下去。那就是中午的水。妈妈问:还有晚上的水呢?晚上的水是一片笑声,听起来怪怪的。住在河边的时候我总是听见它笑,它为什么要笑呢?妈妈很奇怪:笑声?后来她就把桶里的水倒在我的脚背上了。我使劲踩着稀泥巴,脚趾丫中间稀泥唧唧地响。妈妈要我让开,她要用板锄和一和,我不让。我踩到一个硬东西,就尖起脚插到它底部,用脚背把它勾出来,然后踢了它一脚。它滚着,我追着它跑。它是圆的,正好踢着玩。但是妈妈起了疑心,她把我拉开,用瓢水泼它。后来她啊了一声,我看见它露出几个黑洞把我和妈妈看着。三舅立刻冲到它面前,好像要和它打架一样。大舅走过来看了一眼,便回去捧起水烟筒,闷闷不乐地抽。妈妈拖着我走开,我不干,但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拖我,把我拖到弟弟旁边。她弯腰用另一只手抱起弟弟,大声说,妈,挖到一个死人脑壳。外婆从屋里出来了,望着亮晃晃的院坝中的死人脑壳发了一阵呆,说:先吃饭,吃了饭再说。遇着大事,解决不了的事,都是外婆说了算。她总是说吃了饭再说。 
  我喜欢三舅,因为他做事又有劲又机灵,总是乐呵呵的。他做事很棒,是因为他很会吃。看他吃饭胃口就好。他吃饭的时候一口下去半碗,鼓着腮帮子使劲嚼,咔叽咔叽。这声音很让大舅不高兴。当然,让大舅高兴的事我还没遇着过。大舅吃饭阴悄悄。外婆吃饭慢嚼细咽,声音像在念经。有一次外婆说三舅没吃相,完全不像鹭城马家人。外婆讲咱们家在鹭城时候,吃饭有很多规矩,尤其不能说话,要一点一点慢慢品尝。还要先把菜夹给别人,才能让自己吃。吃饭是个讲究,不是饿的。当然,那时候咱们家根本就不会饿。外公跳水库自杀后咱们家才开始饿的。三舅的吃相就是饿的。妈妈说那时我还没生呢。不仅我还没生,爸爸和妈妈还不认识呢。大舅就是用外婆教的方式在吃饭。可是他吃得很难受。就像一碗黄连,不敢一口吞,只好一点一点让自己慢慢难受一样。妈妈吃饭和三舅差不多,当然她是女的,没有三舅痛快。三舅很快吃了三碗,望着大舅的饭碗:不吃了?大舅说:牙坏了。三舅便端起大舅剩下的半碗,几下就吃光了。 
  米汤搅的洋芋泥、蘸水白菜、猪油炒白菜和泡豇豆,再加上洋芋蒸饭,这些东西在肚子里发热。人一饱就啥都不怕了。三舅说:这鬼东西,我把它扔到河里去。外婆瞪了他一眼。妈妈问:怎么办?外婆说:找老野狗来把它敛了,再请六幺姑来闹一闹就好了。妈妈说:六幺姑还敢闹?外婆说:我去说说看。你先去找老野狗。三舅说:我和大哥接着夯院墙。外婆说:冒失!三舅说,我不怕它。外婆说:你当然不怕,九儿还小呢?她说完,一片寂静。新盖的房子,还没干,阴暗、寒冷,飕飕冒着凉气。门框上闪着白色火焰,眨眨眼,就看见外面阳光洒在土堆上、石堆上、水桶上。我的位置看不见死人脑壳,只看见它散布在阳光里的一阵静悄悄。它散布在院坝中的静悄悄让一家人说不出话来。 
  对付又湿又冷的房子,吃饭是一种办法。等着十一月、十二月从河上方吹来的风把它吹干也是一种办法。这会儿早晨的太阳照着它,本来是令人高兴的事啊。可是我们都觉得来了很阴冷的气息。土的气,水的气,松木椽子气。凉飕飕、阴沉沉。三舅大声说,是我干的,有本事来找我。声音后面跟着来好一阵静默,仿佛这就是它的回答似的。三舅说,有本事就冲我来,别吓唬小孩子!他盯着屋顶,往松木椽子和湿墙交接的地方看。我跟着看。后来他跳起来,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说,逮住了。好啦,他朝我张开手掌,里面有一只蜘蛛,被捏烂了,像一口绿黄色的痰。他到灶前抓热灰来擦手。我觉得三舅说好了就好了。 
  妈妈说:三哥,别疑神疑鬼的。三舅说:我没疑神疑鬼,妈才是……他忍住了。这一忍让他把肩膀耸起来,顿下去,很多肌肉疙瘩便闪闪发光。总有一天我要长成他那样。妈妈抱着弟弟,让我跟她走。外婆说:等他和我在一起。妈妈说:不。外婆说:没事的。妈妈说:不。她一只手抱弟,一只手拉着我。我们出门,从院坝另一边下坡。我看清死人脑壳了。人脑壳会变成这样我是早就知道的。外公是个医生,他留下的大书里有一张图,画着脸皮被剥了一半的人脑壳。大人们可以把它在纸上画来画去,可那不是真的。大人们害怕真的,我不怕,可是大人们一害怕,小孩子总是要担心的。我摇着妈妈的手臂说:我一点都不怕它,你们不用怕。妈妈说:你不懂。大人总以为小孩啥都不懂。我懒得说了。我出生以前,我们家住现在公社的社房,那是我们的老屋,房间多得数不清,全是大砖砌的。我出生时,住在河边,两间瓦房和一间草房。今年上半年,白光祖和白学良让我们搬走,说队上要用我家河边的房子做磨房。于是我们就搬到现在的地方来重新起房子。现在这块地方离村子有半顿饭的路程,叫万年坡,是块老坟地。外婆说搬到坟地里就不会被撵了。咱们是住在很多年前的坟地里,当然会挖着死人脑壳,遇着鬼。有鬼才好呢。我巴望不得人死了真的变成鬼。想想看吧,人死了就变鬼,它吓我,我还可以吓它呢,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大人们想不通这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我经常替他们担心来着。 
  妈妈停下来,目不转睛地望了我好一阵着。说我丁丁大就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看我的神色让我紧张,总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叹了口气,变成很灰心的样子。我忍不住要哭,我不喜欢妈妈这样。 
   
  3 
   
  我和妈妈到了老野狗家门口,院门没锁,里面静悄悄的。妈妈喊:老野狗。老野狗。房里没有动静,妈妈便扔了个石头进院墙,狗汪汪叫。老野狗揉着眼睛出来,站在院坝里眯着眼看妈妈。我恨他这样看妈妈。打狗应该晚上来啊,大美人,这个狗杂种说。他是个整天眯着眼,不洗脸,不漱口,不系裤腰带的九道沟杂种!他眯着眼看了好一阵,说:打狗叫哥哥我做什么呀!妈妈说:当然是找你收尸。他说:妹妹的男人死了我最乐意收。妈妈捡起瓦片砸他:你妈才死了呢!他妈早死了,他妈还有不早死的!他往旁边跳了跳:好啊,地主阶级要翻天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斗争你妈。妈妈说:你敢,我三哥不揍扁你。接着说,一顿饱饭,两斤苞谷酒,捡一个人脑壳,干还是不干?他说:就一个人脑壳?他歪着头看了我妈一会儿,说,行。 
  他拿了条麻袋和一把火钳出来,得意说,是挖屋基挖的吧?我早知道你家会挖出个人脑壳。万年坡。我知道那土里有些啥!到了我家,他先把麻袋往院坝里一扔,一脚跨进堂屋,就翻饭甑子。真香,真香,是新米,他咽着口水。外婆说:难道你家的不是新米?他说:没女人做,再是新米也不香。外婆给他盛了一大碗,他吃完了还要。外婆说:有,还有。说着就把甑底取出来,将夹在篾缝里的饭粒全掸给了他。我觉得外婆心肠太好了。老野狗吃完了咱家所有的剩菜剩饭,说,说好的管一顿饱,我没饱,得添一斤酒。外婆说:幺妹等会儿去打三斤酒回来。他得意洋洋地学着外婆的腔调说:幺妹等会儿去打三斤酒回来。又说:快去快去。给白三公说是咱老野狗要的。不准掺水。之后转过脸打量着大舅说,烟拿我吸一口。大舅哼了他一声。老野狗便气愤愤地站起来朝院坝里走,边走边说:什么饿鬼、痨鬼、水鬼、冤死鬼,老子统统不怕! 
  我们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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