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山堂話本-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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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公人迳来曹州,拿了谢小桃到府。蒲左丞交带谢小桃上厅来跪下。蒲左丞言:「你这娼妇,快快实说!你与与人有奸,排害曹伯明?说得是实,饶你罪名﹔若一句不实,先打死你这淫妇!」谢小桃抵赖,不肯招说。浦左丞交:「揪下打一百,打死了罢!」当下拖番,打了十下。小桃熬疼不过,告言:「相公,委的与倘都军来往情密,后被曹伯明娶了妾,因此与倘都军设计,交宋林将赃物放於地下,待伯明驼回家陷害,要谋妾为妻。只此是实。」
蒲左丞急差四个公人火速来曹州拿了都军,把淫妇收监,一并问罪。只因去拿倘都军,有分交谢小桃入官为奴。正是:
凶恶若还无报应,天地神明必有私。
次日,捉到倘都军,押至厅前跪下。蒲左丞不问事情,叫:「先打一百黄荆,却问。」当时打得倘都军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蒲左丞交取曹伯明、谢小桃出来,当厅判断。两个跪在一边,倘都军跪在一边。蒲左丞令倘都军供招,生情发意,欲谋曹伯明性命,一一供招。蒲左丞执笔,判这倘都军杖三十,刺配三千里牢城,不许还乡。谢小桃罚入官为奴。曹伯明公名无事,发落宁家。曹伯明拜谢蒲左丞神明报应。曹伯明回家,父子依旧开客店,过了生世。正是: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错认屍
入话:
世事纷纷难竟陈,知机端不误终身﹔
若论破国亡家者,尽是贪花恋色人。
话说大宋仁宗皇帝明道元年,这浙江路宁海军,即今杭州是也。在城众安桥北首观音庵,有一个商人,姓乔,名俊,字彦杰,祖贯钱塘人。自幼年丧父母,长而魁伟雄壮,好色贪淫。娶妻高氏,各年四十岁。夫妻不生得男子,止生一女,年一十八岁,小字玉秀。至亲三口儿,止有一仆人,唤作赛儿。这乔俊看来有三五万贯资本,专一在长安、崇德收丝,往东京卖了,贩枣子、胡桃、杂货回家来卖,一年有半年不在家。门首交赛儿开张酒店,僱一个酒大工,叫做洪三,在家造酒。其妻高氏常管日逐出进钱钞一应事务。不在话下。
明道二年春间,乔俊在东京卖丝已了,买了胡桃、枣子等货,船到南京上新河泊。正行船,出风阻,一住三日,风胜大,开船不得。忽见邻船上有一美妇,生得肌肤似雪,髻挽乌云。乔俊一见,心甚爱之,乃闲访於梢工:「你船中是甚么客人?原何有宅眷在内?」梢工答言:「此建康府周巡检病故,今家小扶灵柩回山东去。这年小的妇人乃是巡检之侍妾也。官人问他做甚?」乔俊言:「梢工,你与我问巡检夫人,若肯将此妾与我,我悄愿与他多些财礼,讨此人为妾。说得此事成了,我把五两银子谢你。」
梢工遂乃下船仓里去,问老夫人道:「小人告夫人,眼前这个小娘子,肯嫁与人否?」见说言无数句,放不一席,有分交这乔俊取了这个妇人为妾,直使得:
一家人口因他丧,万贯家资一旦休。
两脸如香饵,双眉似铁钩。
吴王遭一钓,家国一齐休。
老夫人当时对梢工道:「你有甚好头脑说他?若有人要取他,就应成与他,只要一千贯文,便嫁与他。」梢公便言:「邻船上有一贩枣子客人,要取一个二娘子,特教小人过船来,与夫人说知。」夫人便应承了。
梢工回覆乔俊说:「夫人肯与你。」乔俊听说大喜,即使开箱取出一千贯文,便交梢公送过夫人船上去。夫人接了,说与梢公,交请乔俊过船来相见,乔俊换了衣服,迳过船来,拜见夫人。大人问了乡贯、姓氏,明白了,就叫侍妾近前,吩咐道:「相公已死,家中儿子利害。我今做主,将你嫁与这个官人为妾,即今便过乔官人船上,去宁海郡大马头去处,快活过了生世。你可小心伏侍,不可托大!」其妇与乔俊拜辞了老夫人。夫人与他一个衣箱物件之类,却送过船去。乔俊取五两银子谢了梢工。
乔俊心中十分欢喜,乃问其妇:「你的名字叫做甚么?」其妇乃言:「我叫作春香,年二十五岁。」当晚就船中与春香同铺而睡,次日天晴,风息浪平,大小船只一齐都开。乔俊也行了五七日,早到此新关歇船上岸,叫一乘轿子抬了春香,自随着,迳入武林门里,来到自家门首,下了轿,打发了轿子去了。
乔俊引春香入家内来,自先走入家里去与高氏相见,说知此事,出来引春香入去参见。其妻见了春香,焦躁起来:「丈夫,你既娶来了,我难以推故。你只依我两件事,我便容你。」乔俊道:「你且说,那两件事?」高氏启口说出,直交乔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正是:
没兴赊得店中酒,灾来撞着有情人。
佳人有意郎君俏,红粉无情浪子村。
妇人之语不宜听,分门割户坏人伦。
勿信妻言行大道,男子纲常有几人?
当下,高氏说与丈夫:「你今已娶来了,你可与他别住,不许你放他在家里。」乔俊听得,言:「容易,我自赁房屋一间与他住过。」高氏又说:「自从今日为始,我再不与你做一处。家中钱本、什物、首饰、衣服,我自与女儿两个受用,不许你来讨。你依得么?」乔俊沉岭了半晌,心里道:「欲待不依,又难过日子。?罢!罢!」乃言:「都依你。」高氏不语。次月起早,去搬货物行李回家,就央人赁房一间,在铜钱局前,今对贡院是也。拣个吉日,乔俊带了周氏点家火,一应什物完备,搬将过去住了,三朝两日,归家走一次。
光阴似箭,日门如梭,不觉半年有余,乔俊收丝已完,打点家中柴米之类,吩咐周氏:「你可柰净,我出去,多只两月便回。如有急事,可回去大娘家里说知。」道罢,迳到家里,说与高氏:「我明日起身去后,多只两月便回。倘有事故,你可照管周氏,看夫妻之面。」女儿道:「爹爹早回。」别了妻女,又来新住处,打点明早起程。此时是九月间,出门搭船,登途去了。
一去两个月,周氏在家,终日倚门而望,不见丈夫回来。看看又是冬景至了。其年大冷,忽一日晚,彤云密布,纷纷扬扬下一天大雪。高氏在家思忖:「丈夫一去,因何至冬时节只故不回?」说与女儿道:「这周氏寒冷,赛儿又病重,不久身亡。」乃叫洪三将些柴米、炭火、钱物,送与周氏。周氏见雪下得大,闭门在家哭泣,只听得敲门,只道是丈夫回来,慌忙开门,见了洪大工挑着东西进门。周氏乃言:「大工,大娘、大姐一向好么?」大工答言:「大娘见大官人不回,计挂你无盘缠,交我迭柴米、钱钞与你用。」周氏见说,回言道:「大工,你回家去,多多拜上大娘、大姐!」此时大工别了,自回家去。
次日午时分,周氏门首又有人敲门。周氏道:「这等大雪,又是何人敲门?」不因这人来,有分交周氏再不能与乔俊团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贤愚癡蠢出天才,巧厌多能拙厌呆。
正是闭门屋里做,端使祸从天上来。
当日雪下得越大,周氏在房中向火,忽听得有人敲门,起身开门看时,见一人头带破头巾,身穿旧衣服,便向周氏道:「嫂子,乔俊在家么?」周氏答道:「自从九月出去,还未回。」其人言:「我是他里长,今来差乔俊去海宁砌江塘,做夫十日,歇二十日,又做十日。他既不在家,我替你们寻个人,你出钱僱他去做工。」周氏答言:「既如此,只凭你交人替了,我自还你工钱。」
里长相别出门,次日饭后领个后生,方年二十岁,与周氏相见。里长说与周氏:「此人是上海县人,姓董名小二。自小他父母俱丧,如今专靠与人家做工过日。每年只要你二五百贯钱,冬夏做些衣服与他穿,我看你家里又无人,可僱他在家不妨。」周氏见说,心中欢喜,道:「委实我家无人走功。」看其人,是个良善本分人,遂谢了里长,留在家里。
至次日,里长来叫去海宁做夫,周氏取些钱钞与小二,跟着里长去了十日回来。这小二在家里小心谨慎,烧香扫地,件件当心。
且说乔俊在东京卖丝,与一个上厅行首沈瑞莲来往,倒身在他家使钱,因此,留恋在彼,全不管家中妻妾,只恋花门柳户,逍遥快乐。那知家里赛儿病了两个余月死了,高氏叫洪三变具棺木,扛出城外化入场烧了。高氏立性贞洁,自在门前卖酒,无有半点狂心。不想周氏自从安了董小二在,到有心看上他,有时做夫回家,热羹热饭搬与他吃。小二见他家无人,勤说做活。这周氏时常涎邓邓的眼引他。这小二也有心,只是不敢上前。
一日,正是十二月三十日夜,周氏交小二去买些酒果、鱼肉之物过年。到晚,周氏叫小二关了大门,去灶上烫一注子酒,切些肉,做一盘,安排火盆,点上了灯,就在房内牀面前。小二在灶前烧火。周氏轻轻的叫小二道:「你来房里来,将些东西去吃。」小二千不合,万不合,走入房内,有分交小二死无葬身之地。正是:
只因酒色财和气,断送堂堂六尺躯。
僮仆人家不可无,岂知撞了不良徒!
分明一段跷蹊事,瞒却堂堂大丈夫。
此时,周氏叫小二到牀前,便道:「小二,你来!你来!我和你吃两杯酒,今夜就和你做了夫妻,好么?」小二道:「不敢!」周氏骂了两三声:「蛮子!」周氏双手把小二抱到牀边,挨肩而坐,便将小二扯过,怀中解开主腰儿,交他摸胸前麻团也似白奶。小二淫心荡漾,便将周氏脸搂过来,将舌尖儿度在周氏口内,任意快乐。
周氏将酒筛下,两个吃一个交杯盏。两人合吃五六杯。周氏道:「你在外头歇,我在房内也是自歇,寒冷难熬,你今无福,不依我的口。」小二跪下:「感承娘子有心,小人亦有意多时了,只是不敢说。今日娘子抬举小人,此恩杀身难报。」二人说罢,解衣脱带,就做了夫妻。一夜快乐,不必说了。天明小二先起?来,烧汤,洗碗,做饭,周氏方起梳妆、洗面,罢,吃饭。正是:
少女少郎,情色相当。
却如夫妻一般,在家过活。左右邻舍皆知此事,无人闲管。
却说高氏因无人照管门前酒店,忽一日,听得闲人说周氏与小二通奸,放心不下,出此叫洪大工去与周氏说:「且搬回家,省得两边家火。」周氏见洪大工说此事,回言道:「既是大娘灯意,今晚就将家火搬回家去。」洪大工自回家去了。
周氏便叫小二商量:「今大娘要我回家,你今却如何?」小二便答:「娘子,大娘家里也无人,小人情愿与大娘家送酒走动。一来,只是不好与娘子快乐﹔不然,就今日拆散了。」说罢,两个搂抱着哭了一回。周氏道:「你且安心,我今收拾衣箱、什物,你与我挑回大娘家里。我自与大娘说,留你在家,暗地里与我快乐。且等丈夫回来,再做计较。」小二见说,才放心欢喜,回言道:「万望娘子用心!」
当日下午收拾已了,小二先挑箱笼大娘家来。捱到黄昏,洪大工提个灯笼去接周氏。周氏取其锁,锁了大门,同小二回家。正是:
飞蛾投火身须丧,蝙蝠投竿命必倾。
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
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