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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铁皮鼓-第53部分

小说: 铁皮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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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便避而不谈现实问题,只字不提我从手提式收音机——这是玛丽亚在几个星
期以前送给我的——听来的特别新闻,也就是关于斯大林逝世的报道。不过,看来
克勒普肯定是知道的,因为他的棕色方格纹大衣袖上缝着黑纱,只是缝得很不像样。
接着,克勒普站起身来,维特拉进屋。这两位朋友看来又要争吵了,因为维特拉笑
着向克勒普打招呼,并把手指弯曲成魔鬼头上的角那样:“今天早晨刮胡子的时候,
斯大林去世的消息把我吓了一跳!”他一边嘲讽,一边帮克勒普穿大衣。克勒普香
脂抹得发亮的宽脸上露出虔敬的表情。他抬起手臂,晃了晃大衣袖子上的黑纱。
“就因为这个我才戴黑纱。”他叹息道,并模仿阿姆斯特朗'注'的小号声,哼起了
最初几小节具有新奥尔良功能的葬礼音乐:特拉——特拉哒哒——特拉——哒哒—
—哒哒哒……随后,他滑着舞步出了房门。
    维特拉留下了。他不想坐,宁愿站在镜子前面跳跳蹦蹦。我们两个会心地相对
微笑了一刻钟左右之久,但与斯大林无关。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向维特拉吐露秘密呢,还是蓄意把他赶走。我招手叫他
到床前来,招手叫他把耳朵凑过来,对着他的大耳垂的耳朵低声说道:“汽水粉!
你知道是什么名堂吗,戈特弗里德?”维特拉恐怖地从我的栏杆床旁跳开;他马上
做起他的拿手好戏来,用食指指着我,以激动的腔调说:“撒旦啊,你为什么要用
汽水粉引诱我?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个天使吗?”
    维特拉像个天使似的,先对着洗脸盆上方的镜子照了照,然后翩然离去。疗养
院外面的年轻人真古怪,都喜欢装腔作势。
    接着玛丽亚来了。她让裁缝做了一套时新的春装,配上一顶时新的鼠灰色帽子,
带有精致的稻草黄的装饰物,她甚至进了我的病房也不肯摘下这件艺术品。她草草
地问候了我一声,不让我吻她的面颊,随即打开了那只手提式收音机。这东西虽说
是她送给我的,但看来完全是为了她自己派用场,因为每逢探望日,这只讨厌的手
提式收音机总要代替我们之间的一部分谈话。“你听到了今天早晨的广播没有?真
叫人激动。不是吗?”“是这样,玛丽亚,”我耐心地回答说,“他们连斯大林的
死讯都不想对我保密,不过,还是请你把收音机关了吧!”
    
 
    玛丽亚一声不吭地照办了。她坐下来,始终还戴着那顶帽子。于是,我们像往
常那样谈起小库尔特来了。
    “你看怎么办,奥斯卡,那个小淘气已经不愿再穿长统袜子了。现在还只是三
月份,天气还会变冷,广播里这么说的。”对于天气预报,我只当没听见,并在穿
不穿长统袜子的事情上,替小库尔特说话。“这孩子现在十二岁了,他不好意思穿
长统袜子上学,因为同学会拿他寻开心的。”
    “我更关心的是他的健康,长统袜子他得穿到复活节。”这个日期她讲得毫不
含糊。我只好退让一步:“那么你得给他买条滑雪裤,羊毛长统袜子确实很难看。
你回想一下你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在拉贝斯路我们的院子里。小矮个儿总是穿长
统袜子一直穿到复活节,你回想一下,当年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努希·艾克,他
死在克里特岛,阿克塞尔·米施克,战争快结束时死在荷兰,还有哈里·施拉格尔,
他们这几个当年是怎么对待小矮个儿的?他们用柏油涂在羊毛长统袜上,结果袜子
同皮肤粘在一起,小矮个儿被送进了医院。”
    “这是苏西·卡特的过错,不关长统袜子的事!”玛丽亚大声说道,她发火了。
虽说苏西·卡特在战争一开始就当了女通讯兵,后来在巴伐利亚同人结了婚,可是,
玛丽亚对比她大几岁的苏西始终怀着宿怨。这种事只有女人才干得出来,她们能把
少年时结下的怨恨一直记到当老祖母的时候。然而,我提到小矮个儿那双被人涂了
柏油的羊毛袜,多少起了点作用。玛丽亚答应给小库尔特买一条滑雪裤。我们的谈
话可以转题了,关于我们的小库尔特还有些好消息。在最近一次家长会上,校长克
内曼表扬了他。“你瞧,他是全班第二名。他还在店里帮我的忙。他可是帮了大忙
啦。”
    我点点头表示赞许,接着还听她讲了讲最近为美味食品店购置的东西。我鼓励
玛丽亚在上卡塞尔再开一爿分店。我说,现在时机有利,市面将继续保持繁荣(这
是我刚从收音机里听来的)。随后,我认为时机已到,便按铃叫布鲁诺。他走进病
房,递给我一个白纸袋汽水粉。
    奥斯卡的计划是经过周密考虑的。我没有作任何解释,就请玛丽亚把左手伸给
我。她先想伸右手,又改伸左手,一边摇头一边笑,把左手背伸到我面前,也许是
指望我会吻她的手背。但我把她的手翻转过来,将纸袋里的粉末倒在她手心上的月
亮山和金星山之间,这时,她才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不过她还是允许我这么做了,
只是当奥斯卡探过身子去,让满口的唾沫流到这座汽水粉的山头上去时,她害怕了。
    “别胡闹,奥斯卡!”她恼火了,一跃而起,退后几步,惊愕地瞧着这正在发
酵的、起绿色泡沫的粉末。玛丽亚的脸从额头开始渐次涨得通红。我正以为有希望
的时候,她迈出三大步走到洗脸池旁,用水,讨厌的水,先是凉的、随后是温和的
水,冲掉了我们的汽水粉,用我的肥皂洗干净她的手。
    “你有时真叫人没法容忍,奥斯卡。明斯特贝格先生会对我们产生什么想法?”
她为了替我请求宽恕,眼睛望着布鲁诺,他在我做实验的时候一直站在我的床脚旁。
我为了使玛丽亚不再感到害羞,便把护理员打发走。房门刚锁上,我就再次请玛丽
亚到床前来:“你记不得了吗?你回忆一下吧!汽水粉!一小包三芬尼!回忆一下:
车叶草味的,草莓味的,发酵,起泡沫,多美啊!还有感情,玛丽亚,感情!”
    玛丽亚记不得了。她傻乎乎地害怕起我来,身子有点发抖,藏起她的左手,紧
张地另找话题,又向我谈起小库尔特在学校里的成绩、斯大林的死、马策拉特美味
食品店新添置的冰箱以及在上卡塞尔开分店的打算。我却矢忠于汽水粉,只谈汽水
粉。她站起身来,汽水粉,我恳求着。她匆匆告别,戴上帽子,又不知该走还是该
留,便打开了收音机。我放开嗓门,压过收音机的嘈杂声喊道:“汽水粉,玛丽亚,
回想一下吧!”
    这时,她站在门口,哭泣,摇头,留下我一个人和这台嘎嘎响吱吱响的手提式
收音机。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仿佛离开一个垂死的人似的。
    这么说,玛丽亚已经记不起汽水粉来了。可是,只要我还在呼吸,还在击鼓,
对于我来说,汽水粉就不会停止发酵泛沫;因为正是我的唾液在一九四○年晚夏使
车叶草和草莓获得了生命,唤醒了感情,派我的肉身去寻找,把我训练成香菇、羊
肚菌以及其他我叫不出名字但仍可享用的蘑菇的收集者。它使我成为父亲,是的,
父亲,非常年轻的父亲,收集和生育;因为到了十一月初已不存在任何疑问了,玛
丽亚怀孕了,玛丽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我,奥斯卡,就是父亲。
    我今天还相信这一点,因为玛丽亚同马策拉特的那件事是后来晚得多的时候才
发生的。那是我在玛丽亚那背上满是伤疤的哥哥赫伯特的床上,面对着她的二哥、
那位上士寄来的军用明信片,然后在熄了灯的房间里,在防空遮光纸和四壁之间,
使熟睡的玛丽亚怀了孕以后两个星期,不,十天之后才发生的。那时,我在我家的
沙发榻上撞见了玛丽亚。她没有睡着,而是张大了嘴忙着吸气;她躺着,在马策拉
特下面,上面是马策拉特。
    奥斯卡从屋顶室来,他在那里思考了一阵,下楼,脖子上挂着鼓,从门道里走
进起居室。那两个人没有发现我。他们两个的头都冲着瓷砖面火炉。他们两个没有
规规矩矩地脱掉衣服。马策拉特的内裤挂在他的膝窝上。他的长裤堆在地毯上。玛
丽亚的裙子和衬裙一直撩到胸罩以上、胳肢窝以下。内裤缠在她的右脚上,右腿可
憎地扭曲着,悬在沙发榻外。左腿弯曲,搁在靠背垫上,好像不感兴趣似的。在这
两条腿之间的是马策拉特。他用右手把她的头扭向一边,另一只手在做手脚。玛丽
亚从马策拉特叉开的手指间把呆滞的目光投向一侧的地毯,仿佛跟踪着地毯上的图
案一直望到桌子底下。他咬住一只丝绒套垫子,只是当他们两个说话时,他才松开
牙齿不再咬那丝绒。他们时而说话,却没有中断。只是当时钟敲响三刻钟时,他们
才停顿,直到时钟敲罢,他又像敲钟前那样继续下去,并说:“现在是三刻。”接
着他问她这样行不行。她连声说行,还要他留点神。他答应她,一定小心。她吩咐
他,不,她恳求他这次得特别注意。接着他问她,是不是马上到时候了。她说,马
上就到了。这时,她悬在沙发榻外边的那只脚抽搐了一下。她一脚踢了个空,内裤
仍挂在上面。他又去咬丝绒套垫子,而她嚷:“滚开!”他也想滚开,但已经滚不
开了,因为在他滚开之前,奥斯卡已经骑到了他们两个上面,因为我已经把鼓放到
他的腰上,抡起鼓棒敲铁皮,因为我再也听不见“滚J滚开!”的叫声,因为我的鼓
声比她喊“滚!”的声音响,因为我不能容忍他滚开,就像扬·布朗斯基过去总是
从妈妈身边滚开那样;因为妈妈过去也总是说“滚”,对扬说“滚”,对马策拉特
也说“滚”。接着,他们分开了,他们朝什么地方甩鼻涕,甩在专用的毛巾上,如
果毛巾不在手头,就甩在沙发榻上,也有可能甩在地毯上。但我看不下去。不管怎
么说,我没有滚开过。我是头一个没有滚开过的人,因此,我是父亲而不是那个马
策拉特。他始终相信,直到最后也相信,他是我的父亲。但那是扬·布朗斯基。我
得到扬的遗传,我抢在马策拉特之前,但我没有滚,我留下了,留在里面了,出来
的,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他根本就没有儿子!他根本不是真正的父亲!
哪怕他同我可怜的妈妈结婚十次,哪怕他娶了玛丽亚!因为她已经怀孕了。他想,
公寓里的和这条街上的邻居肯定会这样想的。他们自然会这样想,马策拉特把玛丽
亚的肚子搞大了,他娶了她,她十七岁半,他呢,四十五岁。就她这个年龄来说,
她可真是个能干人。至于小奥斯卡,他会因为有了这么个后娘而高兴的,因为玛丽
亚对待这个可怜的孩子并不像后娘似的,倒像一个真正的母亲,虽说小奥斯卡脑筋
不那么太清楚,本来是应当送进银锤陆军医院或者送进塔皮奥疗养院去的。
    马策拉特听从格蕾欣·舍夫勒的劝告,决定娶我的情人。如果我把他,我的假
想之父称为父亲的话,我就不得不确定如下事实:我的父亲娶了我未来的妻子,之
后,我把我的儿子库尔特叫做他的儿子库尔特,他因此要求我承认他的孙子是我的
同父异母的弟弟,要求我把我所爱的、散发出香草昧的的玛丽亚认做继母,容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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